第29章 內奸
內奸
她總是在心裏面默念,總會沒事的。京城離邊疆遠很多,出了京城路途就颠簸得很多。溫度開始回了,雪化成了水,路上的泥土混着水便是稀滑的。
一路不好走。
人煙逐漸稀少,最後便是荒山野嶺。
她覺得時間好長好長,長到她以為陸羽等不急了,長到她以為自己一生也見不到陸羽了。
她本是睡了過去,卻在發着燒。等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晚上了。
她睜眼,環繞了周圍。這兒是在帳篷內,大門見她醒了,就急忙端着熱水走了過來,“冶兒姐姐,軍醫說你體虛發燒,在你睡着時喂了幾口藥,養幾日便好……”
李冶沒注意聽他說話,只是掙紮着準備起身,“陸羽呢……陸羽呢?”
大門急忙扶住她,道:“陸哥哥在另外一個帳篷歇息呢,軍醫說他沒有大礙,只是傷到了筋骨得修養兩月。”
“兩月……”
兩月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只是若被敵軍知曉了,這兩月的時間也可覆滅一個國。
她依舊掙紮着準備起身,“你帶我去找他吧。”
大門見拗不過她,也只好多給她披了見毛裳扶着她往外走。
邊疆一片荒涼,高山疊嶂,只有這空地上駐紮着他們的軍營,閃着微弱的燭光。一走出帳篷,便迎面吹來一股涼風。李冶一個不及,那風便透過空洞吹進了她的衣裳裏面。
一個激靈。
她便又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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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想勸說幾句,可看到李冶蒼白的臉龐,又将那些勸說的話給咽進肚子。
兩個帳篷是相近的,李冶被攙扶着進去,一進帳篷便瞧見陸羽躺在那木床上。她記得上一次望見他,是在酒樓門口。
他那是雄姿英發,一臉嚴厲,此刻卻躺在這床上,嘴唇發白,臉色極差。他閉着眼睛,可卻像是在受什麽折磨,額頭一直冒汗。
她往下看了一眼,那肩膀和腿上是纏了紗布,厚厚一層,可卻有紅色鮮血透了出來,那顏色觸目驚心。
李冶不忍,眼淚就掉了出來。這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吶,她彎腰抵住了他的額頭,低聲呢喃:“你要快點好起來,我還等着你好起來打了勝仗,凱旋着回京城,然後向我說明這一切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呢!”
“陸羽……”
她的聲音輕柔,像是在手心捧着什麽珍貴易碎的東西,細心呵護。她又輕聲問:“為何你不告訴我,為何……”
像是聽見了她的聲音,陸羽嘴唇微動,像是要說什麽,但遲遲未說,過了片刻又合上了。
但李冶卻已是淚流滿面,她剛剛聽到他說:“對不……”
盡管聲音很輕很輕,顫抖,她卻潰不成軍。
夜深,軍營裏安靜一片,靜得若是針掉在了地上,那也是不小的動靜。守夜的士兵腳步放的極輕,警惕環繞四周。
帳篷裏,李冶望着帳篷頂有條縫,月光從裏面射了進來。像是一道明光,想讓她抓住,她一伸手,卻抓了一個空。
微不足道。
她腦袋裏蹦出這麽一個詞。
周圍靜悄悄的,忽的有個腳步聲接近,聽着有些踉跄。那影子也在帳篷旁,換換繞到了入口處。
李冶半閉眼睛,大氣也不敢出,平穩了呼吸裝作自己睡着了,微微偏頭虛眼望着那兒。
只見那簾子被人掀開,來人赫然是剛還躺床上奄奄一息的陸羽。一望見他,李冶就睜大了眼睛,剛準備說什麽,陸羽就急忙豎起手指朝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她急忙止住自己的話,那雙眼睛卻像是在期待什麽,月光映在裏面發亮。
陸羽走了過來,把她抱在懷裏。
他輕聲道:“你知道了,我從沒放棄過你。”
他的手輕撫她的頭,順勢绾着頭發。這個動作讓李冶信服他的話。
這一晚過得舒适,有着青草香,有着暖洋洋的懷抱。她時常會在夢裏醒來,随即望望身旁的陸羽,望見他閉上眼睡得香,自己微微一笑便再閉上了眼。
隔天一早,天還蒙蒙亮,陸羽就穿上了內衣,準備離開。
李冶問他為何,陸羽彎腰親了一下她的額頭,低聲道:“軍營裏有內奸,你注意安全。”
說罷,他便蹑手蹑腳走了出去。
軍營裏有內奸,所以陸羽為了抓出那個內奸裝久病不起。李冶背後一涼,內奸的存在豈不是他們打敗仗的緣故,若是內奸沒抓住,那……
她沒敢細想,只暗自祈禱。
軍營裏的作息時間意外規律,一大早就便有人報時,随即起來晨練。李冶起來時望了那所謂的膳房一眼,一個大鍋裏面裝滿了白粥,兩個大碗裏裝着白面饅頭。
她微微一笑。
午間,大門剛帶着一幫兄弟操練結束,回來時就望見廚娘站在旁邊逗弄着蟲子,他問:“你在這兒,那誰給我們做午飯呢?”
廚娘回他:“将軍夫人說以後讓她做了。”
大門挑眉,就徑直望派發糧食的帳篷走過去,一進帳篷就是一股香氣。李冶正拿着勺子在鍋裏攪着湯,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大門走過去望了一眼,驚訝道:“冶兒姐姐,你可真棒。”
李冶笑了笑,“瞧見你們平時吃得太樸素了,我之前在觀裏面就會随着姑姑去摘野菜什麽的,習慣了。”
大門從李冶帶他回李家的時候,都還是十二三歲發育不良的模樣,如今卻長得又高又壯,若不是時常見,李冶估摸着她可能就認不出來了。
大門朝着她憨楞楞一笑,“謝謝冶兒姐姐了,兄弟們飽口福啦。”
這話一出,那些兵就一窩蜂的擁進了帳篷,一個個聞見那香氣就急忙沖過來拿着碗走了過來。
沖在前面的一臉大大咧咧,望着李冶問能不能多給一點。李冶笑着應和,旁邊大門笑着沖他道:“朱二,瞧你那身材還是少吃點罷。”
被喚作朱二的人聽到這話,傻笑着撓頭:”這多吃點,下午才有力氣繼續練吶。”
大門白了他一眼,便伸手攬住排在最後,唯唯諾諾個子最矮的那個,樣子看起來有些膽小,皮膚還有些黑。他此刻拿着碗,有些不好意思,偷偷望了李冶幾眼。
李冶回望他,看着也就十四五歲的模樣,她笑笑就多舀了一勺,“要多吃點吶,這樣才長得高。”
大門揉了揉那男子的頭,“小四,冶兒姐姐對你這麽好,快說謝謝。”
小四乖巧點頭道:“謝謝姐姐。”
李冶笑着回道:“沒事,好好練哦。”
小四嗯了一聲,就被大門帶着入了座。他整個人小小的一個,被高個子的大門一攬,整個人就呆在大門的懷裏面。
趁着他們在吃,李冶順勢打量了幾眼,便瞧見小四是話最少的那個,而那個朱二話最多最健談。
一張桌子上的兵,不時因為朱二的話被逗得哈哈大笑。那大門就一直挽着小四,吃飯時候也不舍得松開,小四聽到什麽好笑的也就微微一笑,腼腆得不行。
她吃過了,看了幾眼又覺得無趣,自己兜着兜着就出了帳篷。路上遇見了幾個小兵朝着自己點頭示意,她回應。
乘着沒人望見,又急忙小心跑進了陸羽的帳篷裏面。陸羽正起身偷摸進點食,沒想到李冶闖了進來,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整個人就尬在原地。
兩人大眼瞪小眼,過了片刻,李冶憋着笑了一下,沒笑出聲了。走上前,小聲道:“躺回床上去,待會兒被人發現了怎麽辦,我喂你。”
陸羽躊躇了片刻,最後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躺回了床上。他緊閉着的眼睛有些不安的跳動着,李冶端着碗走過去,看見他這模樣,無聲笑了一下。
低聲問:“你難道還怕我吃了你?”
陸羽回她:“我不怕你吃了我,我怕你借此來報私仇。”
“誰叫你不提前告訴我實情,就顧嬌那段數,還非得逼我和離。”
陸羽安撫她,“好啦好啦,這不也是怕你傷透了心嘛。等這場戰亂平息,回去還顧嬌清白,再将你娶回來就是了。”
李冶笑着點頭,問:“那你哥哥……”
“我哥哥是被敵軍給俘去當了人質,就因為這軍營裏存在的內奸,所以想打勝仗,就必須得把那個內奸給揪出來。”
李冶點頭表示知曉,過了片刻聽到外面有聲音,急忙噓了一聲。陸羽一懂,立馬仰頭閉上眼穩住了呼吸。
李冶的眼淚立馬就掉了下來,一邊哭一邊将那粥喂給陸羽,順勢還道:“陸郎,你為什麽……為什麽這麽……老天不作美吶。”
陸羽聽着只想笑,趁着李冶遮住了自己的頭,就急忙閃了一瞬臉上的酒窩,就又變回了自己一臉病重。
外面的腳步聲停在了帳篷外面一瞬,随即就走遠了。李冶小心翼翼又多演了一會兒,直到沒聽到動靜,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陸羽卻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嘴角憋着笑,望着她,道:“剛剛那話……哈哈哈哈哈。”
他也不敢笑得大聲,只低聲喘了幾聲。那笑聲直勾勾傳進了她的耳朵,臊得她的臉紅了起來。她只得打了陸羽一下,卻不想到打在了那肩膀的傷上。
只聽陸羽倒吸了一口氣。
“打疼你了嗎?”
陸羽點頭。
“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這傷是假的。”
陸羽看她,“這是戰場上實實在在被刀槍給戳傷的,只是沒有傷得那麽重而已。”
李冶見到他帶有幾分嬉笑的面容,就知道他是裝出來的,傷肯定有,但肯定沒這麽做作。
陸羽一瞧見她臉色變正經,自己也變了正經,道:“剛剛那人是內奸。”
李冶成功被帶歪:“為何?”
“我的帳篷在軍營的最裏面,若是巡邏的兵則只會在軍營外圍換班駐守。”
李冶疑問:“那若是來關心你看望你的小兵,恰好聽見我的抽泣覺得不好意思呢?”
陸羽搖頭:“不可能,我這裝病快有一周了,若是開始那幾天日日來探望我信,但就好比對一樣東西的新鮮勁,這新鮮勁一過他們就會習以為常了。并且,剛剛那腳步聲,你不覺得太奇怪了嘛。他不是停在聽得到聲音的範圍內,而是直接靠近了帳篷停了會兒。”
“那就像是……”
“偷聽。”
陸羽點頭,“對,現在是已固定的進食時間,你等會兒去問大門,有誰出了營帳就應該能确定了。”
李冶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後面兩人又彼此打趣了幾句,陸羽這才讓她趕緊去。李冶笑了笑,讓他接着裝睡,自己就離開了他的帳篷。
去那進食的營帳時,她又忽的想起了什麽似的,幸好路上沒遇到有人,她急忙擡手揉搓着眼睛,覺得差不多了這才放手。
畢竟剛剛演時,她可是又哭又鬧了一場,這眼睛怎會不紅。達到了想要的效果,她便進了營帳。
這時,他們早已吃得差不多,準備拿着碗筷去洗洗。李冶進去的時候打量了所有人幾眼,又瞧不出一個理所然。
她喊住了大門,還做作抽泣了幾下鼻子,“大門,你先留下會兒,我有事兒給你說。”
大門招呼了一聲,就往回走,“怎麽了,冶兒姐姐?”
李冶望着他,等着其他人全部走了出去,她這才低聲問他:“剛剛都有誰出了帳篷?”
大門納悶,但還是回道:“小四和朱二都出去過,怎麽了嗎?”
李冶回:“無妨,你先出去陪他們練吧。”
大門是李冶從那販子手底下救出來的,對于李冶的話,他從沒有什麽顧慮。這次也不意外,也沒多問什麽,自己微微點頭,就走出了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