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天上何所有,歷歷種白榆。”
陸離看着手機屏幕上白榆的解釋,喃喃道:“白榆謂星也……”
原來是星星啊……
他臉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連自己都不知道泛着疲憊的目光裏有多溫柔,随後動動手指,把自己的昵稱改成了“望舒”。
他并不想讓慕辰星這顆星星圍着他轉,他只是想在沒有太陽的夜裏,至少給慕辰星折射一點日光。
或多或少,能溫暖他的日光。
像是心裏都被填滿了似的,明明只是加了一個微信,陸離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他看上去放蕩不羁,過分帥氣又清冷的顏加上他渾小子的刻板印象落在許多人眼裏都會覺得他是一個浪跡情場的高手,就連李陌都以為他一定談過幾個女朋友。
可他沒有,一個都沒有。
他會因為慕辰星的一個眼神而心跳加速,會因為那人有些嘴硬的關心而暗自雀躍,會因為加上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微信而如獲至寶。
看到慕辰星,比什麽仙丹妙藥都管用。
他被喝醉的陸彥山毒打後曾一度懷疑過自己來到這人世間的意義,說實話,在跑去慕辰星家的路上他也沒有把握,那人會不會和陸彥山一樣,如視仇敵般把自己趕出去。
但慕辰星還是抱住了他。
像是抱孩子一樣的撫摸,不過寥寥幾下,足夠将他拉回現實。
他突然想起,這一切的最開始,或許是在那個炎熱的下午,打完球歇在操場邊望風時被掀起的劉海。
不經意間的惱怒和心動從那時就開始了,即使他嚴肅的罵出那句滾,可慕辰星就是那樣,不由分說的闖進了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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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當時他還沒學會怎麽愛,也并不懂愛。
手心的傷口還在隐隐作痛,連同身上那些或深或淺的傷,他青紫着半邊臉,僵硬的在空中抓握了幾下。
他飛奔之時太過驚慌導致将刀刃攥的太用力,有些傷到了筋骨,醫生說刀刃再偏幾毫米就要碰到神經,萬幸是保住了一只手,日後就算是恢複了三個月內也要小心不能提重物,以免落下病根。
可陸離卻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迎着窗外照進來的陽光用力将右手攥成拳。
尖銳的刺痛從手心傳來,陸離眉毛擰成一股,鬓角微濕之時,他欣然笑了。
他忽然,有些享受疼痛。
被陸彥山忽輕視的那一部分在轉移痛覺後胃腹時而傳來的或輕或重的疼痛間被補回來了,能為慕辰星分擔些什麽變成了他活着還有用的證明。
陸離沒再回家,也并不打算再回去了,陸彥山的恨鐵不成鋼,喝醉後的暴力兇殘,口中吐出來的輕視辱罵,他都不想在面對了,他怕某一天又碰上發狂的“父親”,怕自己再沒有逃出來的運氣,那所房子裏并沒有他需要帶走的東西,只身一人的背影有些孤零零的,卻又帶着幾分輕松和釋然。
月假後,便是下一階段的總複習,和對下一次月考的備考。
高三考試繁多,節奏很快,每個人都忙在自己的世界裏,沒多少人花費時間精力去社交,就連劉楓他們從上次推了他之後都隐匿了生息似的,好像他說的話真的起了作用,沒再找過慕辰星一次麻煩。
慕辰星說不讓他給自己發信息,陸離偏不,手傷沒愈合的時候他就發一條條的語音,稍微好些了,長出的新肉泛着絲絲縷縷的癢時他便開始打字,或是早安,或是鼓勵,或是見人疲倦之時的挑逗調侃,他總喜歡一句話分開三次說,慕辰星有時會哭笑不得的回過頭來問他難道打字也口吃嗎?他只是裝着一臉無辜的樣子,舉起右手露出手心裏淡淡的傷痕來,笑着說手癢,忍不住。
其實,他只是想讓自己永遠挂在慕辰星微信界面的第一罷了,只是想讓慕辰星打開手機就能看見他罷了。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麽奢求那點來自慕辰星的安全感。
日子平淡卻又精彩,活躍氣氛的變成了陸離,帶着未知開關的變成了慕辰星,陸離熱衷與找到那個開關,他想打破慕辰星心裏那堵對他建立的牆,雖然知道這樣很難,但他樂此不疲。
然而生活總是會在你舒服的時候給你當頭一棒,那種漸入佳境的安穩,結束在一個月光明亮又皎潔的夜晚。
三只老鼠,将他們通通拖回那個曾以為已經逃離了的深淵。
陸離後悔,自己當晚沒有早點回寝室。
熬夜做解析已經變成了他的常态,晚上放學後只匆匆回寝室放了個書包就跑去了晾衣間,支着個小馬紮翻開做了一半的數學練習冊,從第一道看上去就令人頭痛的大題開始做,做了幾道忽然聽着走廊一陣騷動,他摘了耳機,副校長和寝室阿姨有些刺耳的訓斥聲傳進來,他抱着吃瓜趕熱鬧的心偷偷趴在門口看,越看越覺得手電光照出來的屋子是他們寝室。
到點熄燈還不睡覺本來就是忌諱,高一的時候阿姨總會抓半夜說話的寝室,高三之後寬松了許多,今天不知道是怎麽了,連同副校長也一同出現。
陸離看清了門牌後放下書本輕手輕腳跑了回去,在門外悄悄看着,他以為不過就是李陌他們幾個能鬧騰的晚上唠嗑被發現了,誰成想在兩個老師身形露出的空隙中間看到了慕辰星。
饒是沒有開燈也能看出他臉上盡褪的血色,驚慌且無措的揪着睡衣的手,起伏不定的胸口,和斷斷續續說不清楚的話。
他知道,這是慕辰星極度恐懼時候的樣子。
“熄燈之後還說話唠嗑,嘻嘻哈哈的叫喚什麽啊!離着老遠就聽見你們屋子鬧!”
副校長是個四十多歲的女老師,紮着油光水滑的高馬尾,威壓不請自來。
寝室阿姨在一旁添油加醋,副校劈頭蓋臉的罵完了一通,又吼叫道:“除了他還有誰也說話了!你們動靜那麽大肯定不止他一個!”
滿屋子的人都啞巴了,躺在床上裝睡。
“他一個人能鬧出那麽大動靜?你們一個寝室的都有沒有責任心,犯了錯一個個的都不敢承擔是吧?等着我明早通報你們全寝室?”
說完又半晌,只李陌一個緩緩坐起來,舉了手。
“就你們兩個?”
老師語氣很沖,她不問原因,因為她只需要抓到說話者并加以懲罰,不會聽人分辨,在這裏,錯誤就是錯誤,哪怕真的有不得已的原因,她們上來的第一句也會是你錯了,而不是請你解釋。
“高三時候不好好睡覺,大晚上的聊天,真以為重本好考呢?你們兩個名字學號報上來,明天早會扣分通報。”
慕辰星和李陌報了名字學號,整個人還像是沒緩過來似的,陸離站在門邊,面色已陰沉了好幾個度。
他毫不客氣的敲響了門。
“你又是怎麽回事兒?”
陸離知道屋子裏其他人都醒着,知道他們是故意逃避,他壓抑着怒火,盡量平靜的和女人說話。
“老師,我熄燈之後去的廁所,是我把他倆吵醒的,要怪就怪我,別怪他倆。”
女人啞了一瞬,卻還是公事公辦不退讓:“該是誰的錯就是誰的錯,去廁所沒事,趕緊回去睡覺吧。”
站在門口看人走遠了,下了樓,确定她們不會折返回來之後陸離才進了屋,關上門的那一刻,他敲了敲一旁的鐵桶,不太客氣的說:“都別裝了,起來!”
慕辰星還是站在原地,不安的四處掃視着,無助的連抱住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下手,李陌先一步跳下床來,拿走了陸離身旁的苕帚。
陸離攔住他:“到底怎麽回事?”
“辰星床上有老鼠,活的,兩只,被子一掀開就四散跑了,得抓出來啊。”
“老鼠?我操,四樓怎麽能有老鼠?”
陸離不怕老鼠,只是厭惡的很,這下慕辰星那魂不守舍的樣也有了答案,陸離把吓呆了的人貼腿抱起放在窗臺上,叫他雙腳離地,安慰了句別怕,回身挨個扯了剩下那些人的被子。
他知道自己這樣惡劣的很,可他顧不得許多了,有老鼠這事屋裏人不會不知道的,可他們都在裝啞巴。
很快就有不滿的:“誰床上出來的誰收拾,讓他把老鼠抓住怎麽了,他的事為啥我們給擦屁股啊。”
陸離:“老鼠我抓,你就說你說沒說話,校長抓人的時候你怎麽啞巴了?”
一號床的也坐起來理論:“要不是他突然叫着跑下去我們早就睡着了,校長還會聽見聲音進來嗎?”
陸離氣的連額頭的青筋都暴出來:“慕辰星哪次你問他題他沒給你講,你就是這麽對你室友的是吧?”
兩人誰都不讓誰,陸離眼看着撸起袖子就要沖上去,又被身後一股力量給拽住了。
慕辰星拉着他的衣角,腦袋埋的低低的,顫抖着小聲說了句,算了吧。
算了吧,他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算了吧,他知道他逃不過這樣的命運。
“算了吧,陸離,我自己抓。”
說着他就要從窗臺上跳下來,可他眸中那些恐懼是那樣的真切,真切到連落地的腳尖都在猶豫不決,側着身子,遲遲不敢落足。
“你好好坐着。”陸離把他按回窗臺,柔聲安慰到:“我和李陌抓,放心吧,今晚上能讓你睡個好覺。”
去床下逮老鼠的時候才看見自己的被子也被鋪開了,他記得午休後明明疊過被子,疑惑着掀開被子時,一只手掌大的老鼠出現在床鋪中央,吱吱叫了一聲,發覺自己暴露在空氣下噌的一下就要跑開。
陸離眼疾手快的拎住了老鼠尾巴,眼中陰郁不言而喻,直覺告訴他老鼠絕不是什麽巧合,四樓本來就不是老鼠容易跑上來的樓層,那麽小個動物又不會自己蓋被子。
陸離和李陌将三只老鼠都抓了,關進拖布桶裏,用盆子蓋上壓好了,換了套床單被褥,慕辰星驚魂未定,機械式的換了套床單,躺在床上一會就沒了動靜。
陸離定神去聽,慕辰星像是睡着了,可他時深時淺的呼吸出賣了他,陸離想要安慰,聽着桶裏的老鼠叫了一聲,幹脆下床把桶挪到了寝室門外,坐在桶旁邊看着。
“放心睡。”他坐在門外給那人發消息:“有我看着,它們不會再出來。”
第二天一早,不過五點半早自習開始,原本不值班的班主任就出現在了班級門口,男人壓低的兩道眉毛像是兩塊大陰雲,不怒自威。
“慕辰星和李陌。”男人蘊着怒氣的聲音讓人聽了心裏發顫:“你們兩個跟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