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親自主刀
親自主刀
綁架他們的男人名叫汪城,慕南嘉調查那起事故的時候,仔細調查過每一個人的背景。
江梓敬不知道該怎麽相信眼前的一切,慕南嘉竟然和他一起生活了一個多月,他領口處露出的紗布甚至還是今天早上他親手纏上去的。
目光掃到慕南嘉唇下左側的那顆小痣,江梓敬忽然想起,迦楠在同樣的位置也有一顆,如此回想過來,兩人的面龐确有着說不出的相似。
這一個月裏,他總是話裏話外提起那個和迦楠名字相近的朋友,震驚之餘,江梓敬似乎還萌生出了一種秘密被人發現的倉皇與害羞。
“迦楠!”
見着慕南嘉被人綁住雙臂吊起,江梓敬作勢要掙脫手上虛掩着的繩子,卻被他一個眼神止住了動作。
在不了解對面的情況下貿然出手,顯然是不明智的。
他需要尋找一個能讓兩人都脫險的時機。
“聽說你可以讓死去的人活過來。”汪城手握鐵棍輕輕抵上慕南嘉胃腹:“讓我老婆回來,我就放了你們兩個。”
慕南嘉沒忍住一下笑出聲來,像是聽見了什麽驚天大笑話。
“哥們兒你是電視劇看多了嗎?什麽年代了你還信起死回生那一套呢?”
“啧……”男人眉頭一皺,慕南嘉頓時爆發出一陣悶咳。
鐵棍一點點加重了力道,位置好巧不巧剛好碾過潰瘍點,磨人的痛像是溫水煮青蛙,還不如一下給個痛快。
因為這副身體患有很嚴重的凝血障礙,慕南嘉沒敢把痛覺全部關閉,偏偏這種讓宿主身體發生實質變化的病症一旦開啓後只能等它發作完畢,中間不能随意關停。
就算是只開了百分之二十的痛感,胃裏逐漸蔓延開的悶痛和皮膚的灼痛同時傳來時,他還是有些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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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順着側臉砸向地面,緩過兩個呼吸,再開口嗓子已經是啞然一片。
“我不會……”
汪城一棍子掄下去,砸出嘭的一聲。
“我勸你想好了再說。”
“唔……”
男人一連洩憤似的砸下好幾棍,慕南嘉低垂着頭,微張着嘴小口喘息了半天才适應這種皮肉深處內髒傳來的刺痛。
紫外線燈還在照射着,全身的皮膚泛起一種不可忽略的灼燒感,類似于吸血鬼不能暴露在陽光下,亡魂擺渡人因為長期接觸魂魄,身上陰氣過重,皮膚會被紫外線所腐蝕。
慕南嘉已經無力多想汪城是怎麽知道了他的弱點,又是誰告訴他自己能起死回生的。
一看就是想把他往死路裏逼。
他們這一行負責接送亡魂,資歷長一些的,亦可以在渡河之前招回死人魂魄,但此種術法違背倫理綱常也會讓世間陰陽失衡,一直被列為行業禁術,成功率極小不說,一旦被冥王發現,可就真不是一頓鞭子能解決的事了。
雜亂無章的棍子終于落得空隙,慕南嘉咬了咬牙,提起一口氣,反問道:“這世上的一切都有因果法則,死了就是死了,你現在後悔,當初在高速上飙車的時候想什麽去了?”
對待這種自我感覺良好且不知悔改的人,有話直說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他擡眸冷視,面龐透着病态的白,說出的話卻如有千斤重:“幾句口角,難道比你老婆孩子的命還重要嗎?不去思考怎麽接受現實,反倒信一些歪門邪道?”
一句話正中靶心,男人揮舞着棍子的手腕一頓,不知怎的,被綁在他對面的江梓敬也驀地紅了眼眶。
一種莫名其妙的悲傷湧上來,來勢洶洶,卻叫他尋不清來路。
明明和他有關聯的只是車禍後的搶救,卻好像這一切發生在他身上了似的。
右眼滑出一顆豆大的淚珠,江梓敬看着褲腿上被眼淚陰濕的一小塊,滿腹疑惑。
“我……我最愛小潔了,沒人比我更愛她!”汪城渾身顫抖起來,鐵棍哆哆嗦嗦地掉在地上彈了兩彈,乒乒乓乓地響。
“我飙車……只是,只是因為……”
“因為你那點欲求不滿的虛榮心?”慕南嘉聲音透着寒意,聲聲刺骨:“那你們的孩子呢?是準備了好幾年才懷上的二胎吧,你們期盼了多久了?自己的過錯無力承擔,難道就讓別人來承擔嗎?”
“不管是醫院,江醫生還是我,都沒有義務給你犯下的錯善後。你若是死不悔改,我不介意送你去地下找你老婆孩子。”
他能招魂,亦能送魂,問題不過是懲罰的大小而已,慕南嘉認真思考過,如果真的不能脫險,他不介意打破一次規矩。
“我……我不管!”汪城哆嗦着從後腰處掏出一把刀,回身朝着江梓敬走去:“他呢,你在乎他的是吧?那我就把他殺了,到時候你肯定要救他,你能救他,也一定可以救小潔!”
男人動作太快,慕南嘉被紫外線晃得睜不開眼睛,還沒等反應過來,鋒利尖銳的匕首已經兜着風向江梓敬胸口刺去。
胃裏驟然縮緊,慕南嘉掙紮着卻沒能發出聲音。
電光石火間,刀尖在江梓敬胸前一寸的位置停住,江梓敬鉗住了男人的手,一用力卸了他的手腕,匕首落進他手中,江梓敬狠狠點了男人身上幾個穴位,叫他佝偻着跪在自己身前,而後刀刃架上他的脖子,短短十幾秒的時間,主動權已經掌握在了他們手裏。
“你最好別動。”江梓敬一手持刀一手去解腳上的繩子,用最平常的語調說着最冷酷的話:“我可以一刀割破你的頸動脈,也可以在你身上劃上數十刀卻不致命,讓你流血而亡。”
“你想選哪一種?”
男人終究還是抵不過生理上的恐懼,身體抖得越發厲害,從剛剛的視死如歸到跪地求饒,不過是瞬息間的事。
人性可悲,當自己性命受到威脅時,他也顧不得什麽老婆不老婆的了,嘴裏滿是求饒之語。哪裏有愛?他不過是因為家族輿論的壓力,不想受人白眼被人指責,在一遍遍的幻想與謊言中把自己欺騙,把自己想象成了一個為愛奮不顧身的聖者。
謊話說得多了,說謊的人也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實際上不過是一個貪婪的小醜。
江梓敬勒緊了汪城脖子上的刀,命令道:“用鑰匙把鎖解開,把他放下來,快點!”
慕南嘉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在他對上江梓敬眼神的那一刻就知道,這場戲快要結束了。
他放任自己的意識逐漸昏沉下去,手臂的皮膚上已經出現了一塊塊的灼痕,從中間向外腐爛着血肉,滲出點點膿水。
警笛聲越來越近,他來之前曾交代過玄紫,要是兩個小時他還沒有消息,就用他的手機報警。
手腕被鐵環磨出紅痕,江梓敬順勢把汪城的手拷了上去。被放下來時慕南嘉腳都有些軟,半跪着死死捂住了腹部。江梓敬從汪城身上搜出遙控器,關閉了紫外線燈,灼人光線消失的那一刻,慕南嘉覺得連呼吸都輕松了許多。
只是他好像一時半會恢複不了隐身形态。
門外傳來警察搜查的聲音,慕南嘉看出男人眼中的慌張,突然想到了什麽,開口問道:“你想不想知道,你老婆死前最後留給你的話?”
男人眼裏第一次浮現淚光。
“但你要跟他道歉。”慕南嘉指指身邊的江梓敬:“他搶救了你老婆四個小時,跟他說,為你所做的一切,道歉。”
他要幫江梓敬找回這份傲氣與信心。
男人看上去悔過得徹徹底底,道歉道得誠心實意。
慕南嘉将手按上汪城的額頭,亡妻魂魄再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他哭得像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這種震撼,足以讓他在愧疚裏茍活剩下的半生。
“嘿,奉勸你一句。”慕南嘉披着外套坐在臺階上看着被押走的汪城,開口說道:“等出來了對你家大兒子好點,別再執着于那些你得不到的東西。”
“還能走嗎?”江梓敬朝他伸出手,慕南嘉眼眸一亮,美人兒終于肯主動和他說話了,這一晚上的罪也算是沒白挨。
他搭上江梓敬的手,想借力站起來,卻沒想到胃裏突然一陣劇痛,叫他一時有些适應不了,一下子攥緊了江梓敬的手。
那處的感覺不太對勁兒,他以為疼一會兒就得了,結果從悶痛變成烈痛,叫他食道反出一陣陣的惡心。
“哪裏痛?告訴我。”救護車趕過來還需要一點時間,江梓敬立馬把他放平進行觸診,剛剛那幾棍子光是看着都駭人,要是他本來就有什麽沒被發現的病症,後果不堪設想。
“這裏痛嗎?”他在上腹一處按了按,慕南嘉一口氣沒憋住,偏頭吐出一口血。
江梓敬眉間的溝壑驟然深了。
“胃裏有出血點,你現在不能随便移動,救護車馬上就到,我帶你回醫院。”
慶幸的是,慕南嘉現在還是人類形态,關了系統之後,人類的藥物對他還是起作用的。
江梓敬親自主刀,送他進手術室前,他耳邊萦繞的都是等待警察清場時,他們坐在臺階上,慕南嘉對他說的話。
他說,他的表白是認真的。
他說,我們的身份不光可以是敵人,更可以是搭檔。
他說,以後你守護生命,我祭奠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