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第36章 36
聽到他這話, 虞楚熹微垂眼睫,假裝裹了下身上的披肩。
卻沒說話。
她是有些心虛的。
關于告白這件事,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當着祁商的面,即便隔着個手機屏幕, 可她還是沒辦法将心底的話講出口。
只要跟他一對視, 就像是個被老師叫到辦公室的學生一樣, 害怕到什麽都講不出。
可其實,她好像也從來都沒怕過老師。
再擡眼望過去時, 那邊的祁商還在看着她,眉眼染笑:“怎麽不說話?”
“不知道說什麽。”虞楚熹随口敷衍了一句。
祁商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好像有點緊張, 之前在天臺上, 也看得出她有些欲言又止。
猜她應該在慢慢的做心理準備。
他倒也不急,知道那一天總會到來, 不管何時, 他都願意慢慢等她。
就像那天在學校的天臺從午後等她到傍晚日落。
就像這七年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為了緩和她的緊張,他随口沒什麽語調的調侃了她一句:“還好你不是要表白,不然對着個手機,多少有些不重視了。”
虞楚熹松了口氣:“你知道就好。”
一直舉着手機的那只手有些酸,她換了只手, 許是被祁商察覺到她這個舉動, 他對她說:“太晚了, 不聊了,你今晚記得早點睡。”
“好,你也是。”
兩個人相互挂斷了視頻通話。
虞楚熹沒起身, 她還窩在沙發上,回憶着剛才跟祁商的對話。
“我也忘不掉你, 不管多用力,或者時間過去有多久,我都做不到。”
這句話從他口裏說出來,并不是甜言蜜語。
她聽得出是他的真心話。
過往他每一次主動靠近的行為,就已經佐證了他那句話的真情實意。
在沒有他的那段日子,虞楚熹其實不止一次想過,祁商身邊可能有了其他女生的陪伴。
那個女生應該是耀眼明亮的,跟他很般配,也會大膽的跟他說喜歡他。
每次這樣想的時候,虞楚熹卻從未感覺到欣慰,她只覺有些舍不得,甚至還有些難過。
比之她那天在學校的天臺,跟祁商咫尺之遙,卻只有她一個人知道,她在心底經歷了一場無人知曉的告別還要難過。
這些情緒并沒有被冗長的歲月清磨掉,一直沉在她的心底,在七年後,只是在路上聽到有人喚他的名字,她的身體也跟着誠實的有了反應。
她懂他的忘不掉,多用力都沒辦法忘掉一個人的心情。
十幾歲遇到了喜歡的那個人,驚豔了時光,卻沒能在一起。
那些藏不住的喜歡,混雜着酸澀的遺憾,一并被封存在心底,總歸會令人念念不忘。
祁商逃不過,她亦是。
北方的秋天很短暫,幾乎眨眼而過。
一進入十一月,氣溫驟降,還沒立冬,外面就已天寒地凍。
《九尾狐妖傳》的漫畫改編已經完成,為了犒勞團隊裏的人,收工的當天傍晚,虞楚熹就請他們一起出去吃火鍋。
選的火鍋店離工作室不太遠,乘車十分種左右的距離。
抵達後,虞楚熹開了個包間。
“聽說這個火鍋店是正宗四川口味的。”熊貓脫掉身上的羽絨服,接着問道,“你們知道正宗的四川火鍋蘸料是怎麽調的嗎?”
希蔓在旁邊回他:“就是不放芝麻醬呗。”
熊貓嘿嘿一笑:“原來大家都知道了。”
“不然呢,又不是第一次出來吃火鍋。”樂天回了一句。
“好了,先不要讨論蘸料了,我們先點鍋底。”徐夏薇招呼了聲。
虞楚熹拉開椅子落坐下來,随口回她:“就要鴛鴦鍋底吧,清湯和麻辣想吃哪個就涮哪個。”
什一打開菜單,附和了一句:“這家清湯的料很多,應該會很好吃。”
“那就鴛鴦鍋底了?”徐夏薇問了其他人一句。
冉依葶點頭應道:“我什麽都行,你們看着點吧。”
她話剛落,坐在旁邊的什一問她:“吃毛肚嗎?”
冉依葶瞥了他一眼:“随便。”
“金針菇呢?”
“你好煩。”
“韭菜和香菜更喜歡哪一個?”
“你管我喜歡哪個呢。”
“……”
虞楚熹打開菜單,聽着那邊什一跟冉依葶的拌嘴,她忽地想起那次在車上,祁商一直問她關于喜歡吃的東西。
喜歡一個人時,好像總是想着法子,想要多了解對方一些。
這段日子因為忙碌,已經很久沒跟祁商見面了。
今天這頓火鍋,本來是慶祝漫畫改編完稿的聚餐,團隊裏的其他人看起來都很興奮。
鍋底端上來後,調料,涮火鍋,在熱氣騰騰的煙火裏聊得不亦樂乎。
虞楚熹卻一直都很安靜。
吃到一半,她收到祁商的微信:恭喜你,漫畫改編完工。
虞楚熹放下手裏的筷子,回他:你怎麽知道我今天完工?
她發完這條,便起身,跟其他人說:“你們先吃,我去趟洗手間。”
講完,她拿着手機走出了包間。
穿過長廊,走進洗手間,虞楚熹随便推開了一個側門,她進去後,鎖上門,而後就坐到了馬桶蓋上。
洗手間沒什麽人,很安靜,靜到新消息進來時的提示音格外的響亮。
祁商:你身邊有我的眼線,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祁商:依葶已經發了朋友圈,說你們在火鍋店慶祝完工。
虞楚熹:那你知道我現在什麽心情嗎?
祁商:很興奮,很開心?
虞楚熹捧着手機,讀完他那條信息,她并沒有及時回他。
連她自己都沒辦法講清楚,她現在的心情。
明明完成了一件大工程,她卻并沒有想象中的興奮,反而還有點空落。
祁商:怎麽不說話?
祁商:忙着吃東西呢?
虞楚熹:沒。
虞楚熹:不知道該怎麽說。
祁商:有什麽好為難的,還是說你今天不舒服。
祁商:來例假?
“……”
虞楚熹:我一般月底才來。
祁商:好,記住了,以後會避開這些日子。
“……”
話題越來越偏,似是朝着一個不可控的方向,越扯越遠。
虞楚熹只好及時拉了回來。
虞楚熹:你最近有空嗎?
虞楚熹:我想見你一面。
祁商:可以,上次不是說好了,一起去萬和宮,我們之後一起商量下時間。
虞楚熹:好。
祁商:不聊了,我要忙了,我等你微信。
虞楚熹:好,你先忙。
跟團隊裏的人吃完火鍋,回到工作室時已是夜裏十點多。
洗漱完,虞楚熹開始查看萬和宮的售票,最近一個星期都還能買到夜晚的票。
她截屏,将這周可選的時間發給了祁商,看他哪天有空,她好買票。
祁商好像一直在錄制節目,次日醒來,才看到他淩晨五點多發來的信息。
——下周二晚上我有空。
虞楚熹躺在被窩裏,舉着手機,回他:好,我就買那天的票了。
天氣預報說這幾天有降雪,可能會迎來今年的初雪。
過了周末,天氣開始陰沉起來。
周二那天傍晚,天黑的很早,六點時,祁商跟着虞楚熹憑票進入了萬和宮。
他今晚倒是沒特意裝扮,只戴了個漁夫帽,和口罩。
晚上的萬和宮人很少,天氣冷,夜裏很少有人來逛,一路走過去時,只偶爾能看到兩三個游客。
“晚上還真是沒什麽人。”祁商摘掉漁夫帽和口罩,放到了大衣口袋裏。
虞楚熹偏頭望了他一眼:“不怕被拍到嗎?”
“人這麽少,還都是叔叔阿姨輩的,又認不出我。”祁商沒所謂的回道。
也是,年輕小輩很少來這裏逛,更何況大冬天的晚上。
并肩走過一段石子路,前方出現一棵巨大的古樹,距今至少有千年之久。
從前再繁華的宮城,轉眼卻成空。
千年一場大夢,再多的前塵往事,也都已是過眼雲煙。
這些古樹卻生長在這裏,根深蒂固,千年不枯,看盡了人間的悲歡離合。
虞楚熹每次站在這些古樹下,心底總會升起一股不可名狀的悲傷情愫,覺得人類很渺小,轉眼如夢般一場空。
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得到再多心裏還是會莫名感覺到空虛。
她有時甚至不知道自己要什麽。
半天邊開始飄下零碎的雪花,今年的初雪如期而至。
虞楚熹随着飄落的雪花,視線落到了祁商的身上,他正站在樹下,看挂在古樹上的銘牌介紹。
“祁商。”
“嗯?”
祁商欲要轉身,卻聽見後面的虞楚熹對他說:“你先不要轉身,我有話要對你講,但跟你面對面時,我怕我講不出口。”
雪花一片片落下。
祁商就站在那裏,背對着她。
虞楚熹望着他的背影:“其實高中畢業的那天,我有去過天臺,就站在入口處那裏看着你,卻始終沒勇氣走到你身邊。”
“你應該知道,我母親是産後抑郁跳樓自殺的,在我出生時就離開了我。”
“其實說起來,我從未得到過母愛,也就談不上失去,但這樣的原生家庭還是給我帶來了不好的影響。”
虞楚熹垂下眼眸,視線沒什麽焦點的望着地上的某處:“小時候回外婆家過年,沒有一次是快樂的,外婆的惡言相向,外公也總是對我愛搭不理,我在那些親戚裏最不受待見,他們說是因為我的出生母親才去世,我克死了母親,是個不祥之物,就連家裏的小朋友也都很排斥我,當着我的面說我是掃把星。”
祁商眼睫微動,他的視線随着一片雪花落地,也跟着緩緩垂了下去。
“在沒遇到你之前,我以為這些事并不會影響到我,至少沒有擊垮我,我用功讀書,努力做事,雖然人情淡漠了些,但我過得很好,直到遇見你。”
“在第一天轉校時看到你,我就對你産生了不一樣的感覺,高三那一年,跟你做了一年的同桌,現在回憶起那些點點滴滴,我還是會感覺到很幸福,只是我沒有那個能力留住這份幸福,也沒勇氣跟你在一起。”
“時隔七年,再遇到你,因為當初在你跟父親之間做選擇時,我選擇了放棄你,這個心結我始終打不開,怕再次傷害到你,所以就更沒勇氣去面對你,還一直逃避你。”
虞楚熹聲音開始變得有些哽咽,她又緩緩擡起眼睫,望向祁商的背影:“你之前問我怕什麽,其實我害怕的是我們兩個也會有不好的結局,在我母親離開後,我父親幾乎每晚都會痛哭,失去摯愛的傷痛,很多年都沒辦法治愈,童年的那些經歷到頭來還是影響到了我,在跟你的這段親密關系裏,我畏畏縮縮的不敢前進,以為避開你,一走了之就是我們之間最好的結局,可其實将你一個人留在原地,這樣的逃避還是傷害到了你。”
“對不起。”
雪下的大了些,從半空簌簌飄落,片片雪花落在了祁商的肩頭。
也落在了他心上。
他其實并不需要虞楚熹的那聲對不起,喜歡上她這件事,留在原地等她這件事,不管哪一件,說起來好像都跟她沒太大關系。
不過都是他自己的事。
但親耳聽到她說對不起時,他心裏還是泛起了褶皺,有些心酸。
原來她之前受了那麽多委屈,卻也不說出口,只是一個人默默的承擔,默默的在心裏做決定。
又默默的割舍,應該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也應該難過了很久。
很可惜那個時候,他都沒辦法抱抱她。
“這段日子,我慢慢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也明白了你對我的執着,我才發覺我有多喜歡你,有多舍不得你,我很想和你在一起,哪怕以後會受傷,我也不後悔今天做出的決定。”
她想跟祁商在一起。
這個念頭可能在一開始遇見他時就已經在心底成型,只是她後知後覺才意識到他的重要性。
想和他在一起。
想要在軟弱時,有個人可以堅定的站在自己身邊。
想要這樣的陪伴,在往後冗長荒蕪的歲月裏,互相支持,互相鼓勵。
不離不棄的一直陪伴在彼此身邊。
聽虞楚熹講完這句話,祁商終于緩緩轉過了身。
伴着飄落的雪花,他慢慢走近虞楚熹的身邊,看她臉上劃過的淚水,他伸手,長指勾掉了她下巴上的淚珠:“本來想說怎麽不早點把這些話講給我聽,但想想,總要給你些時間,讓你先過了自己那一關,不過幸好,我等的起,不管多久我都願意等你。”
虞楚熹擡眸,眼底還溢着淚水,楚楚可憐的樣子。
祁商心疼不已:“以前的那些親戚怎麽舍得欺負你。”
“都是過去的事了。”虞楚熹沒在意道。
祁商卻黑着臉冷言冷語道:“把他們的電話給我,我幫你教訓他們一頓。”
虞楚熹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了:“那些人早就不聯系了,哪還會有電話。”
她笑中帶着淚,在白雪的照應下,整個人好似芙蓉花般嬌媚誘人,祁商心思微動,眼底也跟着浮起漣漪的水光。
“虞楚熹,你怎麽非選這裏表白?”
他喚她的名字,話裏帶着明顯的不滿意。
虞楚熹看了一眼四周,古樹,落雪,今晚這裏其實還挺浪漫的,也不知他為何會不滿意。
于是她問他:“這裏有什麽問題嗎?”
祁商不動聲色的站在那裏,雪花從他的臉頰劃過,他眉眼輕挑,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散漫不羁,連唇色都染了雪光,像個雪天裏出沒的妖精似的魅惑勾人。
沉默須臾,他淡聲淡氣的丢過去一句:“沒什麽,就是沒辦法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