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第10章 10
陽光從他左邊曬過來,他左耳的銀色耳鏈閃出的光澤,迷了虞楚熹的眼。
她眼睫微顫,緩緩垂下了眼眸:“你粉絲知道你私下這麽無賴嗎?”
祁商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要是知道的話,你在我這裏,還怎麽算是最特別的人?”
他勾着她不放,越發的得寸進尺。
虞楚熹平靜的擡眼,眼底無波無瀾:“我對那些耽誤我工作的人,向來都不感興趣。”
祁商微扯唇角:“好,你忙,省的你給我扣分,增加我追你的難度。”
說完,他喝了兩三口咖啡,也沒喝完,就将咖啡杯擱到桌上,起身離開了。
咖啡桌這邊只剩下虞楚熹一個人。
心裏的着慌還未落底。
像是汽水的泡沫,還在慢慢的消散,持續了很久,才終于平複。
她端起咖啡,慢吞吞的喝了起來,視線卻落到了祁商留下的那杯咖啡上。
腦海裏也跟着浮現起剛才轉頭看到他的樣子,模樣吊兒郎當的望着她。
目光卻很專注,眼中只剩她一個人的存在。
很難不讓人心動。
她明顯感覺到自己心慌了下,在那個瞬間,她甚至都來不及反應,那些心慌就将她深藏在心底的悸動,裹卷出來。
差一點就令她招架不住。
祁商走到咖啡館外面,卻沒急着離開,他停在落地窗的外側,閑散的倚着牆,從口袋裏掏出了煙盒和打火機。
外面很安靜,中午這會兒幾乎沒什麽人,只剩寒風呼嘯過耳邊。
他将煙頭輕咬在嘴邊,雙手護着打火機,打火,藍色火焰在他掌心裏燃燒,點了煙。
青煙缭繞于空氣裏,夾着嗆鼻的煙草氣,一并消散在了冬天的冷空氣裏。
他還想多停留會兒,哪怕一根煙的時間。
半支煙燃盡,祁商微側身子,透過落地窗,望進了咖啡館裏。
虞楚熹還坐在那裏。
他将煙熄滅在牆角,随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打開相機模式,朝着虞楚熹的方向點了錄像的按鈕。
視頻裏。
虞楚熹将咖啡杯放到了桌上,她心思還有些放空,望着陽光下的瓷白色咖啡杯,幾乎是無意間的,她指尖摩挲着咖啡杯的把手,将自己的咖啡杯順着桌子的邊緣,推了過去。
挨上了祁商的杯子。
祁商的心思動了下,他停止錄像,轉身又背靠在牆邊,清涼的眉眼染了笑,帶着暗昧不明的邪氣。
他勾唇,偏頭望了一眼虞楚熹,而後将手機放到口袋裏,擡腳離開了。
咖啡館裏。
晃眼的日光落在桌邊,鋪下一小片白光,兩杯咖啡緊挨在一起,像對情侶。
虞楚熹看的有些失神。
她心裏對祁商還是有些眷戀的,只不過藏得很深。
在轉校的第一天,偏在他那種不理不睬的态度裏得到了些許的安慰。
在其他男生欺負她時,平常沒太多交情的兩個人,他卻站在了她這一邊,明目張膽的護着她。
在畢業那天,他為了留住她,從來都跟她保持着距離的清冷少年,那天卻緊攥着她的手腕,生怕以後會再跟她無交集。
直到跟他斷聯七年後,他竟然還殘存着想靠近她的念頭。
虞楚熹在心裏輕微地嘆了口氣,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對祁商的那些眷戀才終于可以放肆一下。
可面對他時,她卻一直裹着自己,不肯,也不敢敞開心扉。
早之前,她甚至都不敢加他的微信好友,他問她到底在怕什麽。
明明想靠近他,卻總是端着姿态,将自己完全封閉起來。
虞楚熹望向電腦屏幕,想收回心思,卻怎麽也專注不起來,她腦海裏的思維已經開始不受控的去考慮她怕的那些事情了。
她怕什麽呢。
可能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畢竟到現在她還從未進入過一段親密關系裏,沒談過,卻已見多了身邊人的愛恨情仇。
相愛,冷漠,對峙,同處一個房間,卻互相不理不睬。
甚至會像兩只獸一樣互相撕咬,太過熟悉,總是能輕而易舉的擊中彼此的要害,恨不得看着對方在自己面前流血而亡,才解恨。
差不多每一段親密關系剛開始時都很美好,到最後卻一片狼藉。
更甚至可能會留下愈合不得的傷痕。
世間的愛情像玫瑰,很誘惑人,卻也多刺,容易傷人傷己。
她性子又偏冷,從小有過的一些經歷,也讓她很早就看清了人性,她對身邊的關系幾乎都是若即若離的狀态,不過分親密,也不深入探讨。
這樣的性子,本就不适合去維系一段親密關系,看多了身邊的離合分散,她便也沒了期待。
即便對祁商已經有了不由自主的動心。
她卻遲遲不敢開始,寧願将那份悸動深藏在心底,卻都不敢靠近他,怕最後她跟祁商也落得傷人傷己的結局。
說到底,她還是過于清醒理智,沒那個信心,也沒辦法篤定的相信她跟祁商會是那個例外。
但其實她更怕的是,當初因為不得已的原因,她主動選擇放棄祁商,而傷害到了他。
她很怕會再次傷害到他。
虞楚熹伸過去手,沒猶豫的,她将自己的杯子又勾到了一邊。
遠離了祁商的杯子。
她望向電腦屏幕,終于可以将注意力轉移到了工作上。
外面的陽光依舊還很燦爛,但氣溫降了些,一路走到休息室,祁商只覺那些寒氣鑽到了身體裏。
直到推開休息室的門,他才感覺到暖和了些。
聽見門響的動靜,姜秉川從手機裏擡起頭:“這麽快就回來了?”
“嗯,有點困,想睡會兒。”
“你剛才去的不是咖啡館嗎?”
祁商已經走到沙發那邊,他懶懶地擡了下眼皮:“嗯。”
姜秉川嗤笑了下:“催眠咖啡館麽?”
“……”
祁商沒理會姜秉川的調侃,剛才那杯咖啡他其實也就喝了兩三口,提不了什麽神兒,他側身半倚到沙發上,閉上眼,準備小睡一會兒。
休息室裏有些嘈雜,姜秉川正用語音跟其他人聊天,而程浩他們就湊到一起打起了游戲。
祁商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環境,他将漁夫帽壓下來,遮住了眼,這幾天許是過于疲憊,即便窩在沙發上不太舒服,可他還是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半睡半醒中,他似是做了個夢。
空曠的荒野,虞楚熹獨自站在湖邊,她背對着他,看不出任何情緒來。
他慢慢走過去,靠近她,輕喚了聲她的名字。
虞楚熹轉身,蒼白的臉上挂滿了淚水。
祁商突然驚醒,他移開帽檐,緩緩睜眼,沁涼的眸子望着天花板,因剛才那個夢,他心裏莫名有些空洞。
說不上來的情緒。
總覺得那個夢有些真實,又或許是暗示。
暗示他虞楚熹為何總是躲着他,也許她有自己的難言之隐,更或者她心裏有個難以解開的結。
思緒因為那個夢,在他腦海裏無邊無際的拉扯,但很快,他就忽地扯了下唇角,笑自己荒唐,不過是一個夢而已,他卻緊張成這個樣子。
關于虞楚熹的一切,他就連在夢裏都逃脫不得。
晚上八點,廣告的拍攝工作結束,回程的路上,祁商收到冉依葶的微信。
——表哥,我們拍完了,馬上要去附近的德勝火鍋店吃火鍋。
——你們團隊要過來嗎?
——剛好可以跟我偶像來個偶遇,要我幫你追,你也得主動呀,我今天都給你制造兩次機會了。
看得出來冉依葶很喜歡這個未來的表嫂子了,可勁撮合。
祁商:應該趕不過去了。
冉依葶:這樣,那就只能再找機會了。
祁商沒回話,擡眼望向姜秉川:“等下晚餐在哪裏吃?”
姜秉川轉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裏充滿疑惑:“你不是向來都不吃晚餐的嗎?”
祁商眉眼涼涼道:“今天想吃了,吃火鍋吧。”
也不等姜秉川再說什麽,他直接吩咐司機道:“劉師傅,去這附近的德勝火鍋店。”
姜秉川越發疑惑了,他一個不吃晚餐的人,怎麽知道這附近有個德勝火鍋店的?
司機從導航裏搜到德勝火鍋店,這附近只有一家分店,剛好就在前面不遠處,不到十分鐘的距離。
一聽說吃火鍋,阿Key和其他工作人員興奮的不行,本來都已經昏昏欲睡,這一下子都精神了過來。
十分鐘後,商務車停到了路邊。
祁商跟着團隊,下了車。
這邊還是很偏的樣子,火鍋店這個時間人也不多,大堂裏也就兩三桌的客人,正在那裏涮火鍋。
虞楚熹的團隊就坐在一個角落的位置。
祁商幾乎一踏進門,就尋到了她的身影,他微揚下巴,對前來招呼的服務員道了一句:“給我們選個那邊的位置。”
“好的,您幾位過來吧。”服務員轉身朝前走去。
姜秉川走到祁商身邊:“不開個包間麽?”
“不了,人又不多。”
姜秉川砸了一下嘴:“可你不是向來都不喜歡在公衆場合吃東西嗎?”
祁商還戴着漁夫帽,帽檐打下來的陰影,落在他冷若薄霜的眉眼裏:“今天突然很想了。”
姜秉川疑惑的望向他的側臉,這小子今天到底怎麽了,這麽反常。
一行人走過去,落座到了圓桌前。
位置剛好跟虞楚熹的那桌相對。
祁商脫掉外套,随手拉開椅子落坐下來,他将口袋裏的手機掏出來,放到桌上,趁着其他人點菜的工夫,他擡起眉眼,視線越過坐在他前方的程浩,随意的望了一眼對面的虞楚熹。
她正低頭看手機,偶爾會就着吸管喝飲料,似是感應到了什麽,她擡起眉眼,朝祁商這邊望了過來。
兩個人的視線在半空相對上,祁商沒躲開,還望着她,微勾的眼尾沁着漣漪的笑意,他望向她時,冷清的眼神裏卻從來都算不上太清白。
帶着赤裸裸的掠奪,甚至侵占。
火鍋店裏的熱氣很充足,他只穿了件黑T恤,單肘撐桌,半敞的領口裸着清晰的鎖骨,只是随意的坐在那裏,面目寡淡,骨子裏總是帶着對什麽都漠不關心的倦意。
卻也性張力十足。
飲料上了桌,他拿過一罐,長指勾着易拉罐,很輕松的開啓了飲料,他握着那罐飲料,在半空中做了個碰杯的動作。
虞楚熹抿着雙唇,妝容精致的眉眼微撩了下,不帶任何感情的垂下了視線,無情的好似個不入紅塵的女妖。
火鍋店人不多,祁商這邊點的火鍋底,還有菜品很快盛上了桌。
祁商要求來吃火鍋的,但他興致看起來并不太高,可能是他性子太清冷的過,吃的很敷衍。
也總是間歇的擡頭望向虞楚熹那邊。
她身邊坐了一個很帥男生,顏值氣質不輸明星,跟她好像也很有話題似的,邊吃邊聊着。
看起來很熱絡的樣子。
好看的男女坐在一起,容貌氣質相稱,甚至般配。
氣氛多少有些暧昧。
祁商嘴裏蘸了麻醬的羊肉片突然索然無味,他漫不經心嚼着臉頰一側的羊肉片,突然就放下了筷子。
他拿過手機,解鎖,打開微信,卻什麽都不做,只是望着置頂的跟虞楚熹的聊天對話框。
情緒有些滞空。
像是冬天路邊的一灘涼水,很快就結了層薄薄的冰片。
但很快,又慢慢的自行融化。
稍頓些許,他長指輕觸側鍵,到底還是什麽都沒做的,又黑了手機屏幕。
“怎麽不吃了,菜才剛上齊。”姜秉川看他遲遲沒再拿起筷子,于是就問了他一句。
祁商舌尖微抵了下臉頰:“沒什麽胃口,飽了。”
“……”
這人今天怎麽能這麽奇怪。
祁商擡眼,越過對面的人,望了一眼不遠處的虞楚熹。
她跟旁邊的徐夏薇說了句話,而後起身,拎着包包朝火鍋店的內堂走去。
看屋頂的綠色指示标,應該是去洗手間的方向。
祁商将手機放到口袋裏,頓了半分多鐘,直到虞楚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他才起身。
“幹嘛去啊你?”旁邊的姜秉川問他。
祁商已經朝前走去,頭也不回的丢過去一句:“洗手間。”
火鍋店這會兒已幾乎沒什麽人,很清靜。
剛穿過大堂,口袋裏的手機傳來振動聲,祁商掏出看了眼,是冉依葶發來的信息。
——表哥不是說趕不過來麽,怎麽還是來了?
祁商垂着眉眼,回了一句。
——剛好路過,就過來了。
回完,也沒等冉依葶再回複什麽,他就将手機擱到了口袋裏,而後單手插兜的繼續朝前走去。
前方傳來流水聲,祁商走過去,停在門邊,望着前面正彎腰洗手的虞楚熹。
怕驚着她,他食指彎曲,敲了兩三下門框。
虞楚熹關掉水龍頭,緩緩擡起視線,安靜地望了一眼鏡子裏的祁商。
她沒說話,也沒主動打招呼。
祁商清清落落的側倚着門框,有些昏暗的光線鋪下來,散在他的眉眼裏,他視線清涼,望着她時卻總是帶着情。
見他也不說話,虞楚熹又垂下了眼眸,但很快,她身後就響起了他慵懶的聲線。
“我中午做了個夢,夢到你了。”
虞楚熹沒搭話,卻還站在那裏,平靜如水,她從水池邊的紙巾包裏,抽出一張紙巾。
祁商低啞着聲音,繼續道:“夢裏你站在湖邊,我走近你,喚了你的名字,你轉身,臉上都是淚水。”
虞楚熹眼睫輕微的顫動了下,像蝴蝶扇動翅膀的一樣的輕微,她還是沒搭話,只是慢吞吞的用紙巾擦幹了手上的水漬。
擦幹水漬,她将揉成團的紙巾丢進垃圾桶裏:“我對你的夢并不感興趣,你有話不妨直說。”
她擡眼望向他,清冷的眸子,冷若寒霜。
祁商唇角勾着懶散的笑意,這次換他不說話了,只是視線淡和的望着她,眼眸溫和的像是冬天午後傍晚的天色。
虞楚熹心思微動,似是感覺到了心底冰川融化的聲響。
祁商始終不說話,只是側倚着門框懶懶散散的望着她,想起下午透過咖啡館的落地窗看到的那一幕,她将咖啡杯挨着自己的那杯,冷俏的眉眼難得染了溫和的光。
跟眼前冷若冰霜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像個妩媚撩人的壞妖精,勾着你,讓你意亂情迷,她卻突然翻臉不認人,抽你的骨,吸你的血。
昏暗的盥洗室裏,氣氛突然有些暗昧不明。
虞楚熹到底還是垂下眼,避開了祁商的視線,見他始終不說話,她也沒再多停留,拎起包包,轉身朝門口走去。
與他擦肩而過時,耳邊突然響起他絲薄如玉的聲音:“總有一天。”
他的語氣裏帶着篤定,可低沉的音色卻也意外的勾人,聽得人耳鼓發癢,心思淩亂。
她越過他,将他接下來的那句話留在了身後。
“我會讓你對我敞開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