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出租車裏放着M市情感電臺，裏面的男女主持人一唱一和開解着失戀的女孩子。司機師傅偷摸瞄一眼後視鏡，只見後座的女孩子垂着頭死死盯着手機，一下下摁掉手機來電，到最後幹脆将手機關機了。他不由嘆了口氣，将收音機聲音調大，希望電臺主持人的話能幫到這個女孩子。
黃桃心裏苦澀難忍，擡頭望向窗外亮起的霓虹燈，耳邊電臺女主持人溫柔的聲音和小桃尖銳的嘶吼聲一高一低，宛若唱砸了的二重唱，厮磨着的她的耳朵。
她不知道該怎麽跟傅安解釋她今天晚上的反常，難不成要告訴他，上輩子他的發小跟她是天生一對的情人。甚至上輩子的她還夢想着跟他發小再續前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耳邊小桃的聲音驟停，突然嬉笑一聲，“嘻，黃桃！你為什麽就不聽我的話呢？上輩子的傅安我只聽過是好人，卻沒見證過。但是趙卓軒可是真真實實喜歡你的，真真實實在別人抛棄你時候還幫着你，守着你。你還猶豫什麽呢？”
黃桃靠着出租車的車窗，沒有吱聲，耳朵卻豎得直直的。
“上輩子我被陸鵬那個渣男害得住了醫院之後，落得一個癱瘓在床。”小桃的聲音不複剛才的激動，卻也沒有傷心，只是波瀾無驚地講述這一切，“你體會過癱在床上，身體不聽使喚，甚至吃飯排洩都要靠人的感覺嗎？”
“爸爸媽媽幫我營造了最好的醫療環境，最好的醫療設備，最好的醫療人才，然而那又怎麽樣？我再也站不起來，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願望就是讓陸鵬那個渣男付出代價！到最後陸鵬如我所願在監獄裏被犯人折磨進了精神病院，我終于舒了一口氣。”
黃桃的心像是被人攥住，死死揪起一般，陡然疼得厲害。她聽明白了小桃話裏的含義，完美複仇是一個故事的結束，但是同樣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
果不其然，小桃惆悵的聲音接着響起，“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最高興的事情就是每天上午，爸爸會帶着護工會用輪椅推着我去院子裏逛一逛。”說着她呵呵笑起來，“說起來，那家醫院環境雖然不錯，但是也僅限于綠色的草地，空氣中的霧霾吹不散。有的時候霧霾太濃了，我就只能躺在床上仰着頭往外面看，然而什麽都沒有，只有灰茫茫的一片！”
“但我還是想要活着！”小桃的聲音變得堅毅起來，“沒人知道那個時候我想要活着的欲^望有多強烈！然而好景不長，沒過兩年我的身體還是惡化了，每天帶着氧氣罩，可憐巴巴地喘着粗氣吸氧。我讓爸媽領養了一個小孩，爸媽餘生有了依靠。可是我呢？”
“我以為會有人一輩子記得自己，最起碼爸爸媽媽記得我也好。然而事實告訴我，那怎麽可能呢？”
黃桃揪住胸前的衣服，心又酸又疼，甚至能體會到小桃當時的絕望和無助。如果沒有小桃，這可能就是她這輩子的下場。
“很難受吧？但是你根本體會不到！”小桃冷淡地繼續往下說：“爸媽領養的那個孩子是我精心挑選的，又乖巧又伶俐，甚至頗有心機，懂得時刻吸引爸媽的注意力。我以為我不會難受的，畢竟我已經沒有辦法膝下盡孝，總得給爸媽後半輩子找個依靠。”
“可是，當我看到爸媽一連半個月都不踏進醫院半步的時候，就是偶爾進來了也張口閉口那個孩子，我就知道這個世界沒有什麽可以留戀的。”
黃桃聽到這裏瘋狂地搖着頭，不可能的，怎麽可能呢？爸媽只是太傷心了，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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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像是會讀心術，準确地理解了黃桃的意思，“當然，我也是這樣想的。爸媽每次來醫院看我都是傷心一回，沒過多長時間，就憔悴了不少。我能理解。但是我也希望有個人能陪着我！”
“我也希望有個人能陪着我！”小桃撕心裂肺地喊道，“到後來，我每天只有半個小時多點的清醒時間，我多希望在那半個小時裏有人能看着我！然而沒有！永遠是醫生冷冷地扒開我的眼皮看我死沒死！”
黃桃克制不住，眼眶溢滿淚水，順着眼眶滑下。她瞄到後視鏡裏司機師傅看過來的眼神，趕緊擦擦眼淚，繼續聽小桃講。
小桃的聲音卻突然變得清脆而纏綿，“你知道嗎？那天我醒來看見身邊坐着一個人笑眯眯地看着我，那種感覺……我不知道該怎麽描述，似乎呼吸都有了意義。即使他只是坐在身邊一聲不吭，看書玩手機，只是偶爾看了我一眼，但是我真的知足了！”
黃桃擦掉眼淚，飛快地将手機開機，消息提示音瘋狂地響了起來，二十七個未接電話，微信和短信也是長長的一串。她猶豫一瞬，還是忽略過去将記事本打開，“那個人是趙卓軒？”
剛才怨婦般的口吻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輕快羞澀的聲音，“嗯！是的，所以，黃桃，跟趙卓軒在一起吧！帶上他給你的祖傳戒指，嫁給他！”
那傅安呢？此時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黃桃不用看都知道是傅安打來的電話，握着手機的手不自覺開始顫抖。
“不要接！”小桃大聲命令道。
黃桃直勾勾盯着手機的鈴聲消失，手機屏幕熄滅。然而不過轉瞬，手機又響了起來，她咬緊嘴唇在小桃的呼和聲中接起電話，放在耳邊。
“黃桃，你終于接電話了！”聲音中有掩不住的急切和高興。
“喂，黃桃？”
“黃桃？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我哪裏惹你不高興了？”
“黃桃，你說話，我做錯了可以給你道歉。真的！你說話啊！”
話筒中沉默半晌，傳來傅安哽咽的聲音，“你可以不理我，但是你說句話告訴我你平安，我就再也不會來打擾你了！”
黃桃終于忍不住哭出聲，“傅安……，我想見你！”
“好好好！你在哪裏，我去找你好不好？”
“黃桃！你要幹什麽！黃桃！你快停下啊！你別沖動，我不強迫你跟趙卓軒在一起了，你別走了！你停下！你聽見沒有！黃桃！……”
黃桃一下出租車就捂住耳朵瘋狂地往回跑，她不想再聽這些話了。她只知道，她喜歡傅安！她滿心裏裝的都是傅安！憑什麽要因為小桃的話抛掉她的本心，反而去追逐一段存在于上輩子缥缈的感情？
“黃桃！你停下！你別逼我！……”
傅安按着黃桃說的地址開車過來，路上就看到他的小姑娘捂着耳朵狂奔。他趕緊将車停在路邊，追上去拉住黃桃。“黃桃，你怎麽了？”
黃桃回頭看到急得連頭發都被汗打濕的傅安，猛地抱緊他，聽他如胸膛裏擂鼓般震動的心跳聲。
傅安本能地回抱他的小姑娘，逐漸收攏懷抱，想要把她融進他的身體裏，這樣就再也不會擔心她消失了。
他皺着眉頭将懷裏的小姑娘輕輕扯出來，手指劃過她紅腫的眼睛，心疼地問：“到底怎麽了？是不是趙卓軒那個混蛋欺負你了？我……”
黃桃猛地挑起來環住他的脖子，巨大的身高差讓他不由自主地彎腰低頭。她咬咬嘴唇，踮起腳尖湊上去吻上他的嘴唇。
傅安腦子裏一片空白，繼而炸開朵朵鮮花，嘴唇上溫暖嬌嫩的觸感，周身環繞的玫瑰花香，心上人灼熱的氣息，每一樣都讓他沉迷不已！他呆呆地盯着黃桃閉上的眼睛，如羽翼般顫動的眼睫毛，一切仿若在夢中似的那麽不真切。
他只覺腦子緊繃得弦“嘭”地一聲斷裂，他胳膊往下一伸，如抱嬰兒般将黃桃這個人抱起來貼在身上，熱烈地親吻她。
嘴唇上酥酥麻麻的感覺讓黃桃不禁抱緊傅安的脖子和腦袋，手指插進他微硬的頭發，沉淪于中。
周圍的人群簡直像是看到電視劇場景一般，湊在他們身邊指指點點。
驀然響起的拍照聲驚醒黃桃，她一睜眼就看見兩人周圍圍着一群吃瓜群衆。她趕緊推開傅安的大腦袋，卻發現她還坐在他結實的胳膊上，害羞地埋進他的脖頸。
傅安舔舔嘴唇，有點遺憾地方不太對。他板起臉，大聲呵斥道：“看什麽看！”說完也不準備将黃桃放下來，抱着她往車邊走。
衆人也有點可惜，這種甜甜蜜蜜的瓜可不常見，卻見那個大塊頭身子一滞，随即抱緊懷裏的人瘋狂地跑了起來。
傅安紅着耳根，只覺渾身都是力氣，黃桃羞怯的聲音在腦中無限循環，“傅安，我喜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