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影
第一章黑影
新歷3124年
東域,文萊地區第二十三小學,一年級的某間教室裏。講臺上,年輕的女老師正慷慨激昂地為孩子們講解着世界古代史,攤在講桌上的教材,标題赫然寫着《賢者》兩個大字。
“在曾經的魔法時代,‘賢者’是世間最強的法師才有可能獲得的稱謂。這些魔法時代的賢者們,每一位都有着足以翻天覆地的實力,同時也有着心懷天下的品德,無私的引領着整個魔法世界的發展,受萬人敬仰。‘賢者’之名,就是實力與名望的象征。”
“三千年前,為了抵禦來自世界之外的入侵者,當時在世的七位賢者齊集,與侵略者們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鬥。”
“這場決戰,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末日之戰。”
“這場戰鬥的過程異常慘烈,用毀天滅地來形容絲毫不為過。而最終,雖然我們的賢者獲得了勝利,卻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同時,随着七位賢者的隕落,原本充盈于世的魔法元素幾乎在一夜之間全部消失,至此,魔法紀元正式結束,屬于科技的時代宣告來臨。”
“賢者們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換來了我們和諧而安寧的今天。他們是整個世界的英雄,我們會永遠将他們銘記,他們的精神将永垂不朽……”
這時,下課鈴歡快地響了起來。原本昏昏欲睡的孩子們瞬間炸了鍋,喧鬧聲四起。
“安靜!老師還沒說下課呢!”女老師額頭上青筋直冒,猛的一拍講臺,鎮住了撒歡的小崽子們。
“最後一個問題,答對了我們就下課!”她不懷好意地咧嘴一笑,“來吧,所有人把課本都合上,誰能背出七位賢者的全名和稱號?這是考試重點哦~要是沒人能答出來,咱們今天的作業就再加一項,所有人把七賢者的全名和稱號各抄一百遍!”
“全名?!神代法師的名字那麽長!這誰記得住啊!”
“就是啊!我們最多能記住稱號,全名怎麽可能背得下來啊!”
然而孩子們的哀嚎并沒有讓老師心軟,反而笑的無比“和善”。
“全答出來的人可以免今天的作業哦~來,321,開始搶答!”
教室裏鬧哄哄的沒人舉手。過了一會,一個小女孩猶猶豫豫的舉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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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光輝賢者叫亞伯·加爾特……不,是加納特裏……然後,然後……希維爾?我,我只記得這一個,因為光輝賢者據說是精靈族,精靈族不管男生女生都長得很漂亮……”
女老師咧嘴一笑,“确定嗎?你确定自己沒有記錯嗎?”
小女孩拽着自己的衣角,扁嘴不說話了,她不确定有沒有記錯。QAQ
講臺上的女老師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正要壞心眼加作業的時候,男孩幹淨清朗的聲音從女孩的身後傳來。
“光輝賢者,Abel·Ghanaterry·Cyril。”
“海之賢者,Jary·Isbeld·Vrain。”
“森之賢者……”
“聖龍賢者……”
“炎之賢者……”
“時間賢者……”
男孩的聲音不急不緩,近乎從容的說出了答案。一個班的孩子們睜大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向女孩的身後看去。
那是一個有着淺金色頭發的男孩,白淨的小臉精致極了,只是臉上淡淡的沒什麽表情,讓他看起來像個沒有靈魂的人偶。
整個班的孩子都安靜了下來,只有男孩平靜稚嫩的聲音在回響。
“……血咒賢者,Farlan·Ethanbruth·Enan。”
最後一個名字從男孩的口中脫出,孩子們不由的鼓起掌來。
“西瑞爾太厲害了!”
“西瑞爾好棒!不用加作業啦!”
金發的男孩,西瑞爾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從小他的母親是把這七位賢者的事跡當作睡前故事講給他聽的,而且每一次都會念出賢者們的名字,這是他母親的研究領域,她講起來總有說不完的話,所以西瑞爾能很輕松的說出賢者們的全名,甚至連有記載的生平事跡都能倒背如流。
只可惜,他已經很久沒能聽到母親的睡前故事了……
*
夜幕降臨,星光點綴着夜空,描繪出一幅絢麗而朦胧光景。
空蕩蕩的房間裏,一盞書燈照亮了房間的一隅。西瑞爾合上課本,輕輕吐出一口氣,完成了今天的作業。
夜裏靜悄悄的,沒有白日的喧鬧,也沒有鳥語蟲鳴。夜色中的高樓閃爍着點點微光。千千萬萬的家庭中,下班回家的父母和放學的孩子們一同享受着一天中難得的悠閑時光……但這個家裏,只有他自己。
西瑞爾垂下眼眸,沉默地坐在窗前。
過了一會,他默默的站起來,換上睡衣,走進衛生間洗漱,幾分鐘後,他回到房間,伸手關掉了那唯一的一盞書燈,房間中瞬時陷入黑暗,只有緊閉的門縫透出一點微弱的光。
那是玄關的燈。
西瑞爾不知道父親今晚會不會回來,但還是像往常一樣給他留了燈。
如果父親晚上回來了,他會輕輕走進西瑞爾的房間摸摸他的頭發,給他掖掖被角,在他的額頭上留下一個晚安吻……這個時候,西瑞爾多半已經睡熟,但偶爾還醒着的時候,他也不會睜開眼睛,只會在父親輕手輕腳離開他的房間後,悄悄露出一個微笑,然後第二天早上,他會在餐桌上發現一桌豐盛的早餐,而早起給他做好早餐的人早已經出門了……他的父親很忙。
當然,更多的時候,西瑞爾是不會在餐桌上發現早餐的,那代表他的父親又在研究所過夜了。
房間裏,黑暗持續了數秒,然後,一團柔和的微光在西瑞爾的手心浮現。
金發的男孩将光團當作照明托在手心,走到床邊上床蓋好被子,小手一握,熄滅了那團光,然後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淩晨時分,西瑞爾被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吵醒,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
深夜的房間裏一片漆黑,卻似乎與平時的夜晚有些不同。
西瑞爾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只覺得後背一涼,大腦瞬間清醒。
此時的黑暗,是令人窒息的“粘稠”……仿佛有生命一般。
七歲的男孩驚恐的睜大了眼睛,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
近百年來,魔力複蘇,消失在這世間近三千年的魔物也随之蘇醒。魔物襲人事件在遠離魔物聚集區的文萊地區雖然相對較少,但絕對不是沒有,他的母親就是因為魔物襲擊……
西瑞爾家住的小區是個中高檔小區,每棟樓都施了基礎的防禦魔法,低等的弱小魔物無法靠近。他母親出事後,父親還請了一位認識的法師朋友給家裏又布置了一層防禦結界,按理來說這樣的配置在文萊絕對不會出問題。可現在……
這種時候該怎麽辦……對了,給魔物管理局打電話!他們的行動隊一兩分鐘就能趕過來!可是……
西瑞爾放輕了呼吸,後背滲出了冷汗,纖細的手指緊抓着被子,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
此時房間裏四面八方無處不在的黑暗,仿佛将這裏隔絕在了另一個空間,電話真的能打通嗎……
睡覺之前從門縫裏透出的玄關的燈光現在已經消失了。不知是他的父親回來關了燈,還是燈光被這濃稠的黑暗遮蔽住了。
四周的黑暗仿佛在向他擠壓過來,無聲的叫嚣着要将他吞噬。西瑞爾在床上躺不下去了,不管打不打得通,至少得試試!
他猛地一掀被子從床上跳下來,身旁浮現出三個暗淡的光球,隐隐照亮一小片空間,同時一把抓起放在書桌上的學生手機。
湧動的黑暗似乎被這點微弱的光明逼退了一點,但這已經是西瑞爾的極限。黑暗中的東西在蠢蠢欲動,西瑞爾渾身都是冷汗,當即不敢再耽誤,一邊用力按手機上直連管理局的快捷鍵,一邊趕忙快步向門口跑去。
看起來這些東西怕光,他得先到有光的地方去。
然而,當他一把拉開房間門,整個人瞬間僵立在原地,心髒仿佛落入了冰窖。
通過身邊懸浮的三個小光球發出的微弱的光,他隐約看到,玄關的地毯上,一個穿着襯衫長褲的男人躺在地上,渾身是血。一旁,一個畸形的類人形黑影正蹲在地上,正用尖銳的手爪撕開男人的身體,貪婪的将血肉吞入腹中。
那個倒在地上的男人……是他的父親,他溫文儒雅的父親。
西瑞爾渾身發抖,瞳孔緊縮,連呼吸都在顫抖,站在原地徹底失去了反應的能力,幾乎要拿不住手裏的手機。
管理局的電話果然打不通,這無處不在的黑暗既然能突破雙重魔法屏障就肯定不是什麽弱小魔物,它們屏蔽了求救信號。
西瑞爾的大腦一片空白。
逃跑?
他家在九樓,玄關蹲着那個可怕的黑影怪物,房間裏是蠢蠢欲動渴望将他吞噬的黑暗,他無處可逃。
年僅七歲的男孩滿心絕望,巨大的恐懼讓他動彈不得,只能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父親被黑影怪物吃掉,然後,它轉過頭,“看”向了西瑞爾。
那張臉上沒有五官,只有一張長滿了利齒的大嘴,但西瑞爾幾乎能從它的臉上看出血腥的貪婪。
它想吃了自己……
黑影怪物向着西瑞爾沖了過來。
西瑞爾睜大了眼睛。這短短不到十米的距離,那怪物撲過來只需要不到一秒,他根本來不及反應。
然而下一秒,他的面前憑空樹立起一道光屏,将那怪物擊飛了出去,而他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
怪物發出尖利的慘叫,西瑞爾茫然地看着它畸形的身體渾身冒起了白煙,黑影般的身體像是被腐蝕了一般,變成黑泥掉落在地上,沒有五官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卻讓人能明顯看出到它的痛苦、恐懼和憤恨。
怪物受了傷,自知不敵,當即就想逃走。
西瑞爾聽到擁着他的人冷哼了一聲,下一秒,地面上憑空浮現出一個足以将整間房子籠罩的巨大魔法陣。
緊接着,在刺眼的光芒中,光明驅散了一切黑暗。
所有的魔物都消失了,房間恢複了正常的樣子,玄關處的地板上半點血跡也無,仿佛所有的一切,無論是陰影怪物還是父親的死亡都只是他的一場噩夢。
清冷的月光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照進來,莫名的令人安心。
金發的男孩擡起頭,轉身看向身後救了他的人。
看清他面容的第一眼,西瑞爾微微睜大了眼睛。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
男人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下,只有幾縷烏黑的長發落在胸前,脖頸和臉頰處露出的一小片皮膚白的像雪,與這一身黑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精致的黑袍質感不凡,其上裝飾的暗紋玄妙而高深,那是附魔極為複雜的魔法紋路。兜帽的遮掩下,俊美白皙的臉龐清冷卻柔和,漆黑狹長的眼睛好看極了。
西瑞爾沒有注意到自己正無意識的緊緊攥着男人的衣袍,目光中帶着茫然和無助。
男人見狀,蹲下身來與他視線平齊,烏黑清潤的眸子安撫的看向金發的小少年,擡手摸了摸西瑞爾的頭發,輕聲開口道:
“別怕,沒事了。”
他的聲音也是好聽的,低沉而溫和,簡直像是帶着安撫人心的魔力。
西瑞爾僵硬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被恐懼冰封的大腦開始解凍,遲來的悲痛湧上心頭,兩行清冷順着稚嫩白皙的小臉淌下來,無聲的哭了起來。
過度的恐懼和絕望過後,他甚至連怎麽痛哭都忘了。
男人心疼的蹙了蹙眉,伸出手把尚且年幼的男孩摟進懷裏,慢慢的撫摸着他的後背。
或許是這溫暖的懷抱太過寬闊包容,又或許是這無聲的安慰太過溫暖,西瑞爾漸漸從無聲的落淚變為哽咽抽泣,到最後,放聲大哭了起來。
雖然被救下了,但他終究還是失去了最後一個親人。
男人緊抿着唇,低垂着眼眸,漆黑的瞳孔中暗含着說不出的複雜,還有隐隐的自責。
要是他再早一點來就好了……
他一下又一下的撫摸着男孩的後背,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他不會安慰人,更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一個孩子。
最終,他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緩緩開口道:
“別怕,從今往後我會照顧你。你什麽也不用擔心,我不會再讓你哭了。”
他鄭重的承諾着,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