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034章
冥界死人何止三千，死人軍團全滅的消息傳回來，乖順了許多年的死人們憤怒了。
陰王順勢将自己的所為也推到人間帝王身上。
反正知道真相的死人已然被他滅口，程西沒死的話會想方設法去找人間帝王複仇，帝王和程西誰死都行。
陰王表面悲怆心中撥弄小算盤的時候，死人們已三三兩兩偷離冥界，去找人間帝王報仇。
帝王正在舉杯慶祝殲滅敵軍和死人軍團，第一波要他命的死人就登門了。
死人們悍不畏死，一個個雙眼猩紅。
帝王護衛明知死人的命門卻也一時找不到反攻的時機，只得掩護帝王狼狽逃竄。
那幾位幫帝王尋到對付死人方法的權臣紛紛站出來護駕，死人折損大半。
陸續有死人找上門，倒下一批還有新的一批。
權臣們哪裏頂得住，跑得慢一點就被死人們生生撕成碎片。
偌大的宮殿外面着起了火，熊熊烈焰沖天而起，濃煙滾滾，誓要吞沒火場中的一切。
還在奪命往外逃的權臣和護衛傻了眼，直到此刻，他們才真正懂得伴君如伴虎的可怕。
死人們原本就沒想過後路，更不畏懼針對他們而放的這場大火，他們只想手刃這些或直接或間接謀害死人軍團的罪魁禍首。
不斷有人倒下，有護衛有權臣，也有死人。
宮殿外圈雕刻精致的木圍欄經不住烈火焚燒，劈啪作響中轟然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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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圍欄一起落地的，還有一個身穿金黃長袍的中年男人。
院子裏的死人在男人落地的一瞬間暫停下來，所有人都望向那個最先逃出去的人。
帝王。
他的發髻散亂，臉上有好幾處瘀傷，額頭盡是與地面碰撞出來的血痕。
從來都是他把別人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風水輪流轉，今兒輪到他自己了。
帝王兩條腿無力地蹬着，嘶啞着大叫“護駕”。
然而那些平日裏對他言聽計從的護衛大臣竟無一人上前。
一輛載有木浴桶的手推車從破開的圍欄那邊闖進來，水花翻湧，一條人影從桶中飛躍出來。
死人憤怒的神情一怔，随即狂喜起來：“老大！”
程西捋一把濕水的頭發，揚高一條手臂，握拳。
所有死人當即噤聲。
程西冷冰冰的視線在那些并不認識她的活人身上掃過。
衆人皆是一抖，噤若寒蟬。
程西看向不斷聚攏過來的死人，每一個都很狼狽，每一張傷痕累累的臉上都帶着陽光般的笑。
程西壓下心頭的悸動，揚聲吩咐：“去把戰死兄弟的頭骨撿出來，要快。”
沒有人問為什麽，也沒有人借着火勢被推車壓小的一瞬往外逃。
他們不再多看周圍的人一眼，扭頭沖進戰況最慘烈的內殿。
離圍欄最近的權臣壯着膽子往外挪。
程西沒有往這邊看。
權臣疾跑着躍過又要大燒起來的圍欄，成功闖了出去。
其他被絕望包裹的人看到了一線生機，也都效仿着要從圍欄突圍。
伏在地上的帝王大叫着讓他們速來救駕。
護衛們本能地站住。
帝王不知是平時嚣張慣了還是求饒時磕頭把腦子磕壞了，居然大放厥詞要殺光那些自己跑出去的人。
有人跑到圍欄前面又特意繞回來，在帝王那雙沒受外傷、只是軟到怎麽都無法直立行走的腿上狠踩了兩腳。
有人開了頭便有人效仿，所有被視作犧牲品困在火場裏的人終于找到了最理想的發洩方式。
帝王起先見大夥都奔自己來，以為自己得救有望。
他沒想到那些他連臉都記不住的臣子護衛敢對他這位至高無上的帝王下死手。
氣息越來越弱，帝王的腦袋無力地貼在玉石鋪就的地面上。
模糊的視線裏，那個把他扔回來的人始終站在那裏，脊背挺直如銀槍。
他的眼神徹底凝固，帶着不甘與憤怒，以及無邊的恐懼。
有份動手的人你争我搶地逃了出去，程西依舊沒有阻攔。
待死人們将頭骨全部撿回，她擡腿踹翻浴桶，滿桶水壓住烈焰一角，死人們趁機躍火而出。
有死人路過帝王時多看了兩眼，“咦”了聲：“他這死法，要不了多久怕是也會詐屍。”
程西：“他沒有這個機會了。”
火焰再度吞噬整個宮殿，這一次，裏面就只有帝王和那些為了保護他而死的臣子和護衛。
忠于他的人為他而死，被他獻祭卻死裏逃生的人說什麽都不會給他再站起來的機會。
~
帝王隕落是大事，知曉真相的人緘口不言，甚至不敢把帝王之死推給死人們。
被觸怒的死人有多可怕，他們才領教過，沒人敢再去觸他們的黴頭。
朝堂亂成了一鍋粥，程西趁機率領死人們日夜兼程，直至離九九六紮營的區域不遠。
一路上，死人們問東問西，他們想要知道同伴全滅的真相，也想知道程西如何脫險。
程西只說了人間帝王的陰謀，對陰王所為沒有透露半點。
有人問她收集同伴的頭骨有什麽用。
程西說：“有頭骨在，他們就有回來的希望。”
死人們先是以為自己聽錯了，再三确認後興奮地互相擁抱蹦跳。
程西讓他們去把九九六所在區域圍起來，一個月內不論九九六說什麽都不許裏面的人出來。
死人們面面相觑，不過沒有人會對程西的命令産生質疑。
他們帶上頭骨，興沖沖地去站崗。
程西随便找了個借口出來，直奔冥界而去。
彼時，冥界空空，就只剩下陰王這個光杆司令。
陰王發現一個死人都沒有的時候氣得直跳腳，偏又無可奈何。
他很清楚自己在這幫死人心裏什麽都不是，否則他也不會對死人們擁護的程西動殺心。
與其說他擔心程西取代他，不如說他是出于嫉妒。
他才是這冥界之主，是至陰至純的陰煞之氣所成，憑什麽要被一個死人壓住風頭。
他的心裏正在咒罵，一扭頭，他就瞧見了那個被他罵的人。
陰王先是一驚，立馬換上一副驚喜表情：“你還活着？太好了！”
他張開雙臂，作勢要擁抱程西。
可他才邁出一只腳，整個人便僵住了。
他的視線緩緩下移，自己胸膛上插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陰王眸光閃爍，僞裝褪去，如惡毒的毒蛇：“你好大的膽。”
程西拔出匕首，又給他一刀：“你對奇襲小隊動手的時候就該預想到會有今天。”
陰王五官扭曲：“你怎麽知……”
程西又在他胸口上連捅了十八刀。
陰王身軀淡成霧狀，很快又凝實起來。
他陰恻恻笑着：“就憑你，也想傷我？”
程西當然知道用匕首傷不了陰王，就因為她幾乎沒有勝算，她才沒帶任何一個死人過來。
可死人軍團的仇，她必須報。
程西身形快如鬼魅，每當陰王身軀凝實就會被她一刀一刀砍散。
陰王從最初的驚慌中緩出來，看笑話似的盯着程西，說些氣死人不償命的惡毒話。
程西不言不語，情緒沒有絲毫起伏。
陰王嘗試還手，随随便便就在程西身上留下一條深可見骨的傷痕。
程西的傷口可自動愈合，速度卻比不上陰王。
陰王漸漸看透這一點，拼了多挨幾刀也要置程西于死地。
一次拼盡全力的對撞，兩人向相反方向跌倒。
程西身上遍布傷口，看得人心驚。
陰王完好無損，連疼痛都沒怎麽感覺到。
他炫耀似的彈跳起來，轉動脖頸逼視程西。
程西抹去額角流下來的血，面無表情持刀起身。
就在雙方準備繼續對拼之際，陰王觸電般顫抖起來，且幅度越來越大。
程西擰緊眉頭，生怕這是陰王在耍手段騙她放松警惕。
陰王越抖越劇烈，身體逐漸透明，周身濃郁的陰氣能量在迅速消解，直至一點不剩。
程西驚訝地看着前一秒還在跟她互毆的陰王徹底消失，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一個腦袋從陰王後面的石頭縫裏探出來，滿臉黑灰沖程西直樂。
程西眯眼辨認半天：“嚴師？”
嚴師艱難地從縫裏擠出來，拍掉身上的灰塵，朝程西甩甩手裏的插頭：“事實證明，科技的力量是沒有上限的。”
程西越看越插頭越眼熟：“這不是儀器上的？”
嚴師：“是啊，你一聲不吭跑了，知道我們找你多費勁不？”
程西還想問話。
嚴師擺擺手：“咱出去再聊吧，騰瑞那小子還在外頭跳腳等着呢。”
死人可以由冥界入人間，活人卻不能随意踏入冥界。
陰氣太重的地兒會損傷活人的能量，體質弱的人能頃刻間厥過去。
程西從冥界出來時，騰瑞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正轉圈呢。
被程西派去守着九九六那批死人個頂個被綁成了粽子，垂頭喪氣擠成一堆。
九九六挨個敲他們腦殼，批評他們死腦筋：“老大要去找陰王拼命不知道麽。”
有人嘴硬：“我們是不知道啊。”
九九六恨不能拿他腦殼當木魚敲：“我都告訴你怎麽回事了，你為啥還不讓道？”
那人梗起脖子：“老大有命，不敢違。”
九九六再給他來一下：“你這腦袋，以後就給我們當球體算了。”
那人很委屈：“我們這不是主動讓你綁起來了麽。”
程西：“……”
她擡眼四望，除了她這邊的人，那些要跟騰瑞去未來世界的亂葬崗死人也都在這。
程西最終将目光落在騰瑞身上，無聲詢問怎麽回事。
騰瑞看見程西，先是一喜，然後肩膀一耷拉：“我逃出來的這段時間，那邊的世界近乎于靜止，門一打開我先跟追殺我的人看了個對眼。”
騰瑞想過一萬種可能，唯獨沒想到原世界的時間沒有流動。
追殺他的人堵在大門口，手上拿着未來世界研發的高端武器。
想也知道他帶着死人們硬殺進去會落得怎樣的下場。
騰瑞當機立斷，指揮死人湧入程西這邊的門，他則堵在另一邊門口堅決不讓追殺他的人出來。
所有死人進門之後，騰瑞發了狠，将他鼓搗出來的秘密武器拿出來，徹底炸毀穿越之門。
也虧得大祭司未蔔先知，往另一邊退時順手抽了幾條腰帶接起來套在騰瑞腰間，趕在兩扇門徹底消失前将騰瑞硬拽進這邊的世界。
他們的落地點也在滿是焦土和遺骨的戰場上，只是太陽已經高高升起了。
“貌似門在打開之後，三個世界的時間流速會無限趨近于同步。”
程西和九九六在門剛打開時就回來了，所以他們回到了程西穿越前的時間點。
而那扇門在亂葬崗裏呈現出黑洞似的裂口，在程西這邊卻只是個肉眼看不到的“坑”，否則程西也不會眼一閉一睜就被動穿到了西山所在世界。
程西以為“門”在他們回來之後就關閉了，實則門一直都在。
而當三個世界的時間流速趨于一致，程西這頭已經撿完頭骨離開了，原計劃要去那邊世界的死人們才來到這頭。
兩夥人馬沒能照面。
時空之門被毀，願與不願，他們都只能留在這頭。
第一步，得找熟人。
大祭司能掐會算，可他還沒算出程西在哪，代表帝王的那顆星就隕落了。
權力至上的古代世界永遠不缺繼位者，舊帝王的逝去沒有掀起任何波瀾，就好像被他坑害的死人軍團那樣，悄無聲息就被淹沒在歷史的長河裏。
騰瑞衆人都猜到是怎麽回事，立刻找來這個世界的地圖，圈定王城位置之後再推斷程西會選哪個陰氣重的地方當大本營。
好幾個平時不顯山不漏水的死人表示自己會看風水，再有大祭司的指引，他們很快便找到了九九六的所在。
九九六正在專心刻木頭，壓根沒注意到程西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他聽見有人吵鬧才跑出來查看是怎麽回事，萬沒想到會在外面看到冥界的死人和本該去另一個世界的騰瑞衆人。
三方互相一聊才發現程西不見了。
九九六直跺腳：“完了，老大要出事。”
在所有死腦筋的死人束手就擒之後，九九六急着要往冥界沖。
騰瑞指揮大黑腦袋和老肖以及幾個身強力壯的亂葬崗死人立馬扛起裝備跟上。
依據陰王出現的原理，騰瑞認為複活儀器能派上大用場。
陰王怎麽都不會想到在這片孕養他的冥界裏，他會敗得如此徹底。
真正意義上的“從哪來回哪去”。
若幹年後或許會有新的陰王誕生，但那不會是消失的這一位，就算還是他，也能再讓他體會一把煙消雲散的滋味。
得知陰王下場的九九六那叫個神清氣爽：“哥幾個再把儀器扛回去呗，現在排隊複活的可不止三千，咱得抓點緊了。”
嚴師蹿過去攬住他：“我夫人排一號啊，這是我跟程西丫頭早就約定好的。”
“行行，我幫你複活你夫人，你幫我刻木頭。我刻出來那些忒醜，我都怕弟兄們活過來把我大卸八塊。”
“成交。”
……
程西和騰瑞落在隊伍的最後。
騰瑞從衣服上撕了一條，沾了水遞給程西，讓她擦擦傷口愈合後留下的血痕。
程西胡亂擦了把臉，問道：“你真的回不去了嗎？”
騰瑞沒有回答。
程西默了默：“你幫我報了仇，我也會幫你報仇。”
這次騰瑞搖了搖頭：“我已經為我的家族報了仇了。”
能把時空之門毀掉的又怎麽會是尋常的力量，他很确定不僅是向門口湧來的那些人活不了，那些離着遠些的、渾身染滿他親眷鮮血的人也都活不了。
程西微微蹙眉：“你一開始讓他們都跟我走，別是要回去跟仇人同歸于盡吧？”
騰瑞下意識搖頭，突然又生生止住了。
程西挑眉看過去。
騰瑞漲紅了臉，悶不吭聲跑開了。
程西：“？”
走在他們前面的餓殍突然轉回身來，一邊吃随手挖的土一邊說：“我以前覺着你挺聰明的，現在看來，你也是個死腦筋。”
程西：“？”
餓殍眨眨眼：“毀掉那扇門，他回去之後也沒有安生日子，誰叫他有技術呢。”
一批野心家無了，自然會誕生下一批。
騰瑞再想脫困可就難上加難了。
程西眉毛飛起老高，騰瑞一開始就沒想回去？
怪不得要他帶死人們回去時他那麽猶豫。
怪不得白大褂都不見得想出來的儀器釋放能量用法被騰瑞開發了出來。
相較于一刀就能把人放倒，利用儀器釋放生命能量确實有點大材小用了。
打從一開始，這個大招就是給陰王準備的。
大概是九九六貼身保護騰瑞的那段時間裏沒少跟騰瑞提陰王。
程西望向走到隊伍最前面去的那道挺拔背影，嘴角微微上翹。
夕陽西下，将隊伍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紅雲随風舒卷，亦如他們涅槃後開啓的全新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