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吃過飯，稍事歇息，方一鑒便去汲井水洗碗。
方一鑒不擔心小昙這不請自來的客人逃跑了，因為他畢竟武功高強，小昙自己偏偏腳跟腳地走到他後面去看。
只見那口水井打在院子裏，井上豎立着井架，手柄連接着轉軸，只要轉動一下轉軸，一桶井水便慢悠悠地提上來了。
小昙站在井邊往裏看，就看到水井十分幽深，一股清亮的風從井底吹上來，裏面還有一只紅色的鯉魚，慢悠悠地擺尾巴。
方一鑒皺眉提醒她，“站遠點，小心掉下去。”
小昙眼睛亮亮地看着方一鑒，“下面有魚。”
小昙知道魚，因為荷花是她的鄰居，常常會炫耀有多少愛慕自己的魚，可把小昙羨慕壞了。可惜小昙的根像荷花一樣紮根在水底會被泡爛，所以只能遠遠羨慕。
這魚就是方一鑒自己養的，因為井中養魚可以随時知道井水的質量，能避免有人在井中投毒，他的小心謹慎并沒有因為辭官就失去了。
他還以為小昙想吃魚，想了想，說，“明天我們去集市上買魚。”
小昙舔着嘴唇，高興地點點頭。
打水實在是個有趣兒的事情，小昙看到方一鑒撈着袖子，露出胳膊上鼓鼓的肌肉，他握着手柄用力地一車，一桶水便搖搖晃晃地提起來了。
小昙睜大眼睛，盯着水桶說，“我也要打水。”
方一鑒像哄小孩子一樣把她哄開，“你還小着呢，等大了才有力氣。”
小昙掰着手指數歲數，她現在好像真的還小呢。
最初的時候，她還是一根小小的昙花葉子，有個老婆婆把她插在家後面的竹林裏，老婆婆上了年紀，常常忘記給她澆水，幹旱的時候，小昙差點被渴死。後來老婆婆去世前，把小昙托付給自己的孫兒，孫兒是個十來歲的少年郎，最開始小昙偶爾還能見到他，漸漸地也見不到了，聽說他去考科舉了。在最後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快要成年了。可是小昙卻一直沒有開過一次花。
Advertisement
小昙點點頭，對自己說，“是啊是啊，我還沒成年呢。”
方一鑒提着水，招呼自己和自己嘀嘀咕咕的小昙，“進來了，外面蚊子多。”
小昙像小尾巴一樣跟着他進去了。
要天黑的時候，方一鑒就去提水澆菜，小昙自己抓着一把玉米粒喂小雞。小雞雖然毛茸茸的很可愛，但是特別傻，常常因為一顆玉米粒打的飛起來。
小昙撐着臉頰直嘆氣，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呆的小動物呢？
不知不覺地，月亮就升起來了，月光似水，一些落在屋檐上，一些撒在地上，院子中格外清幽，遠處傳來不知名鳥兒的叫聲，一聲又一聲。
小昙高高興興地站在院子中間，和所有的花兒草兒一起。
方一鑒正把小雞攆回去，看見她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奇怪地問，“你在幹什麽？”
小昙看着天上的月亮，“我在曬月亮啊。”
所有的植物都會在每個月光晴好的夜晚享受月亮的饋贈，盡情生長。
方一鑒把小雞關好，就走了出來。
小昙看到他手上拿着一個用柳條編成的框子，裏面裝着草，方一鑒把草拿出來，放在地上。
小昙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方一鑒說，“艾草，它有驅蚊的作用。”
說着，他用火石把草點燃了，随着煙霧升起，一股艾草味飄散在空氣裏，慢慢遠去。
小昙嗅着空氣裏的艾草味，它們雖然已經死了，但是這氣味卻并非帶着絕望。
方一鑒拿了兩根凳子放在院子裏，兩人并排坐着。
小昙看着艾草說，“我不招蚊子的。”在做植物的時候，蟲子都不愛招惹她，現在變成人也是一樣。
方一鑒看了她一眼，“我招。”
果然，雖然熏了艾草，可是方一鑒身上還是被蟄起大包。
方一鑒對小昙這樣嬌嬌弱弱的小姑娘怎麽會在這兒走丢十分好奇。他問她，“你是一個人走到這裏的嗎？”
小昙盯着扁竹根花瓣上的一只蜜蜂看，它的觸角在抖動，特別可愛，“是啊。我是從一間小屋後面的竹林走來的，後來我路過了荷塘，水稻的田地，然後就到這裏來了。”
怕他不清楚，她給他比劃，“就是這樣的稻田。”
天下的水稻田何其相似，方一鑒還是一籌莫展。
兩個人坐在月光下，方一鑒不善言辭，沒有多說話，小昙是因為生性懵懂，也沒有找話題的想法，可是這樣安安靜靜的，兩個才認識一天的人，方一鑒居然也沒有覺得尴尬。
到了月上柳梢頭的時候，方一鑒站起來，“回去了。”
他走在前面，提着凳子，小昙走在他後面看着他提着凳子的影子晃來晃去，像個大怪物，被她踩住之後又迅速溜走了。
方一鑒回頭看她，“你在做什麽？”
小昙無辜地擡起頭，“我幫你把影子踩住，讓它別跟着你。”
她眼神特別認真，方一鑒無奈地笑了一下。
方一鑒自從辭官返鄉以後，就像被流放在這鄉村裏，從沒有人來拜訪過。所以他只有一間卧室，還又小又擠，正中是一張大床，旁邊的架子上是一排的兵器。窗戶上挂着豆綠色的窗紗紙，遮住了從外而來的喧嚣。
方一鑒把自己的衣服撿進櫃子裏，對小昙說，“你在這裏睡吧，我去外面。晚上的時候記得把門拴好。”
小昙不解地看着他，“為什麽要睡覺呢？”
她只要曬月亮就好，為什麽要“睡覺”呢？
方一鑒莫名其妙地問，“難道你以前不睡覺嗎？”
小昙苦惱地皺着眉毛。因為在她的印象裏，植物是不可能躺着的，可是現在她已經變成一個人了，為了不讓方一鑒覺得奇怪，她想了想，便脫了鞋子，上床躺着了。
方一鑒手足無措地看着她當着自己的面就這麽坐到床上了，一點也不像一個大家小姐。她不脫衣服，也不蓋被子，就這麽躺着，包子臉鼓鼓的，眼睛睜得圓圓地看他，像在求表揚。
方一鑒只好摸了她的頭發誇獎她，還把替她把被子掖好。
走出門的時候，方一鑒又嘆了口氣，明明還沒成親，他好像就開始在養孩子了。
第二天晨光熹微的時候，方一鑒便開始忙碌起來了。雖然他沒有種主糧，可是地裏還有許多的蔬菜等他灌溉，小雞仔，小鴨子，也都開始嘈雜地叫着催促他了。
方一鑒站在門口，突然看到小昙從屋裏跑出來，站到了院子裏。小昙昨夜裏雖然不想睡，可是人類的天性影響了她，她一直盯着窗外的月亮，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方一鑒笑着問，“睡醒了嗎？”
小昙點點頭，忽然又沮喪起來。因為每到夜裏的露水總是最甜蜜的，她居然因為睡覺耽擱了等待露水的時間。
還好這會兒她已經看見花盆中的野草上都結滿的露珠了，這些露珠亮晶晶的，小昙忍不住拔了一片葉子放在嘴裏。
野草的味道很青澀，放入嘴裏夾雜着露珠的甜味和草的澀味，小昙被苦得皺起包子臉，可是又舍不得吐出來。
方一鑒看着她孩子氣的動作笑起來，“好吃嗎？”
小昙有些模糊地知道他在嘲笑自己，賭氣地說，“好吃。”
早上那趟子的農活做完，方一鑒才開始做早飯。
今天的早飯是蔥油拌面。
蔥油拌面要把蔥切成段，用油爆香，澆在面上。若是要吃辣口，就淋上熟油辣椒油。它的精髓在于面上，所用的面必須粗，若是細面便失去了拌面的勁道。
拌面最适合這種炎熱的季節吃，又涼爽又開胃，一個人便可以吃兩三碗。
小昙看起來細細軟軟的，吃辣的可厲害，一個人澆了三勺子的辣椒，面拌得紅豔豔的，嘴巴也吃得紅豔豔的。
方一鑒一邊吃，一邊對她說，“等會兒我帶你去城裏，讓衙門幫你找找家人。”
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小昙根本不懂，卻裝作聽得很懂地點頭。
才一晚上，方一鑒就摸清了她的底細，在旁邊看她一本正經地點頭，覺得十分好笑。
吃過飯，方一鑒就打算帶着小昙去城鎮了。
但是他看了看小昙的衣服，又看了看她的頭發，問道，“你會梳頭發嗎？”
小昙聞言摸着頭發，昨天用帶子紮好的小揪揪已經散落下來，細細的頭發披在肩膀上。
她說，“我會紮成一個小團子。”
這果然是不會梳頭發的吧？方一鑒看着她細嫩的手，其實已經猜出來了。
他雖然會給自己紮辮子，但是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不方便給她梳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