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打賭
琳琅第二日起來還不算太晚,當然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至少還未到午時不是?坐在床上發了會呆,捋了捋昨晚的事情,突然想起今日是要出府的。
正巧司舞端了洗臉水進來放到盆架上,轉過頭來笑道:“我估摸着主子該是醒了的,果真如此。”
琳琅興致勃勃的爬起來,簡單梳洗一翻,換上司舞為她挑的雪白衣裙,在鏡子前美美将自己欣賞了一翻,才心滿意足的讓司舞拿上蕭玄早上着人送來的銀錢出了府去。
找了個臨街的小攤子吃了點東西,三個少女滿臉的明媚笑容開始了自己的帝京首次逛街之旅。
她們三人其實鮮有上街,她們幾人在山上長大,下山這半年來也多在庭院之中未有真正的好好逛過。尤其琳琅,對這世上的一切都還充滿着好奇心。
看着街邊的糖人,琳琅只覺十分有趣,一人一個吃的十分開心。
三人在午後的臨城街道上左左右右的亂晃,一會兒進個成衣店,一會兒進個胭脂水粉鋪子,總之看的不亦樂乎。
走着走着,便見前方緊緊密密的圍着一堆人,幾丈寬的帝京大道也被擋去了大半,不僅如此,那些人還交頭接耳的議論着什麽。
那熱鬧景象引得琳琅一呆,随即嘿嘿笑着撥開人群擠進去,以為又是什麽有趣的事情引得大家圍觀。
擠進人群裏才發現,這哪裏是什麽有趣的事情,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乞兒躺在地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幾乎遮不住他單薄瘦弱的身體。
嘴唇是淡淡的青紫色,面容更是灰白的如同撒了一層面粉一般頹敗無力,一個更小的孩子跪在少年的身旁抽抽搭搭的低泣。
悲苦無力的聲音如同迷了歸途的小獸一般哀涼絕望,一下一下擊在人們心上,無端的也讓人心情一點點的沉下去。
他們身後,是一家名為百濟堂的藥房。從那小男孩斷斷續續的話裏,琳琅大約知道,那個現在躺在地上的少年乞兒因着冬日裏受了寒高熱不退,才讓那個十來歲的小孩子來了這百濟堂抓了藥。
誰知兩副藥下去絲毫不見好轉,且有愈來愈重的趨勢。小孩急壞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半背半拖着那個早已昏迷了的少年來到百濟堂求診。
本以為百濟堂的大夫定能救下自己的哥哥,可那大夫開口就是十兩白銀。他們本就沒有多少錢,抓兩副藥已是極致,哪裏還有半文錢來付藥費。
幾番僵持之下,兩個乞兒便被百濟堂的夥計丢了出來。
圍觀的人義憤填膺道:“十兩白銀平常人家可過半年無虞,這百濟堂根本就是獅子大張口!還将這可憐的少年這般丢出來,這不是要人家的命麽?”
琳琅聽着周遭圍觀人群的指責,沉默半晌,深刻思考了一下自己在蕭府索要的診金是否也是獅子大開口?
再去看那昏迷着的乞兒時,卻只見那少年微微打着哆嗦,一張薄唇似是開合着在說什麽,卻是半句也聽不清。
琳琅正在思考要不要幫那小乞兒一把,便見百濟堂的掌櫃匆匆從藥鋪內跑出來。
那掌櫃綠豆小眼,厚唇塌鼻,一副小人模樣。當然,那‘小人模樣’不過是琳琅看着掌櫃的面容自己在心裏加的。
卻說那掌櫃奔出門外便狠狠瞪了門外立在乞兒身旁的幾個夥計一眼,大約是怪他們辦事不利。
圍觀的人群見百濟堂掌櫃出來,多義正言辭的指責百濟堂毫無醫者之德,草菅人命雲雲。
那掌櫃見群情激奮,趕忙對着大家作揖陪笑道:“衆位莫惱,我百濟堂乃百年老業,向來童叟無欺,造福一方百姓。”
稍稍一頓,掌櫃接着道:“但我店開店之時起便有訓示,無錢不醫。各位也都知道,這是本店開店之主的示下,我也愛莫能助。”
看了看躺在地上生死罔知少年乞兒,那掌櫃悲嘆一聲道:“況且,先前若真是我百濟堂救治不力,我百濟堂定當全力助他,可這乞兒從未在我百濟堂買過藥,卻偏要誣賴我百濟堂醫術不精,害人性命。”
誠誠懇懇,悲悲戚戚的抹了一把山羊胡,那掌櫃接着道:“我見他們可憐,只是将他們趕将出來未有送官,卻不想,他們小小年紀竟如此……”
“哎!” 這是最後,掌櫃以一聲聞者悲傷,聽者落淚的長嘆結束了他對自己的歌頌和對兩個小乞兒不知感恩的無奈。
那十來歲的小乞兒聽者掌櫃的話,站起來伸出髒兮兮的手顫顫抖抖的指向掌櫃,像是怒極說不出半句話,蒼白的小臉漲得通紅。
人群中有稀稀拉拉的幾人開始為百濟堂歌功頌德,說什麽店主之訓,莫敢不從,也怨不得他們雲雲。
人大多都是跟風的,這是自古至今亘古不變的道理。有人替百濟堂說話,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為百濟堂說話,慢慢的,人群幾乎都在說百濟堂如何如何好這類的言論。
琳琅不懂,為什麽一個即将逝去的生命和一個十歲孩子的悲鳴,會不如一個掌櫃的幾句話觸動人心?
別人不知,她怎會不知,那少年乞兒根本就不是受寒,而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導致發熱。聽那小乞兒的意思,百濟堂該當是将那少年乞兒當作了受了風寒來治,卻不想藥不對症,少年乞兒的病症愈來愈重,最終成了這幅模樣。
看着那掌櫃與人群中那幾人隐晦的眼神交換,琳琅只覺自己的小暴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用了內力的淡淡一聲冷哼,如同一聲悶雷炸響在圍觀人群的耳邊。大家都只對着百濟堂誇贊不已,琳琅這一聲冷哼倒真是相當的引人注目。
衆人轉頭看時,便見一白衣女子撥開前面擋着她的一名男子悠閑的走進來。
她一身白衣,雲髻輕绾,一頭墨發半數垂于身後,眉目精致雅麗,一雙眸子如遠天邊的星辰一般明亮耀眼,唇角也斂着清淡優雅的淡笑,卻又偏有一絲一縷的寒氣慢慢溢出。
寬大的雲袖随着她行走輕輕搖擺開,衣擺向上至腰間是幾只修竹閑閑散散的架成一幅漂亮的青竹映雪圖。
鮮有女子将竹繡于裙衫之上,蓋因竹性高潔,多意君子之風,女子難以顯現出竹之深意,或許還會贻笑大方。
偏琳琅這身白衣,讓人覺得沒有半分不适,竟似那修竹就偏為這般女子而生,清雅絕麗,風骨天成。
她就這樣一步一步行到人群中間,睨了那掌櫃一眼,随後擡手便将十兩銀子甩到掌櫃臉上,那氣力差點将掌櫃的臉打個坑,聲音卻如出谷黃莺般嬌美動聽:“我給你十兩銀子,救他!”
衆人只見這般雅致出塵的女子出了銀錢要百濟堂掌櫃救人,紛紛表示琳琅真是大好人,百濟堂掌櫃大概也無甚可說了。
琳琅卻只顧着看那掌櫃差點被那十兩銀子打了個狗吃屎,偷偷在心裏樂開了花,她前世的夢想啊,終于實現了一個。那就是等她有錢了就拿錢甩在那些惡心的人臉上!
掌櫃一怒,正待發作卻見這麽多人看着自己,随即啞巴吃黃連般愣了半晌。
轉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乞兒,那掌櫃沉默半晌,将銀子還與琳琅:“姑娘,您或許不懂,那乞兒病症已重,恐是神仙下凡也回天乏力啊!”
衆人去看那乞兒,确見他臉色灰白,氣息微弱,只出不進了。便都只是微微搖着頭道一聲可惜。
琳琅輕輕一笑,雙目直射百濟堂掌櫃:“回天乏力?虧你百濟堂有乃百年老業,怕是也該關門大吉了!”
聞得這話,那掌櫃自是忍不住,兩個眼睛一瞪,怒視琳琅:“姑娘,你所恃何物,竟言如此誅心之論!”
琳琅慢慢踱到那乞兒面前蹲下,擡頭去看那掌櫃,氣勢絲毫不弱:“你尚未診脈,如何能斷定回天乏力?若是這般病症便是回天乏力之症,那你百濟堂這百年來不知害死了多少可救之人!”
這話說的當真是極重了,醫館之中,多以救死扶傷聞名遐迩,若有醫術不精之話傳出去,這醫館大約是真的到頭了。
是以那掌櫃一怒,瞪着琳琅道:“無知小兒,信口雌黃!你說這人可救,那你救下他給大家看啊!休要在這裏胡言亂語,壞我百濟堂百年聲譽。”
琳琅輕輕一笑:“好,我若能救下他,你當如何?”
那掌櫃大約也是氣急,一聲冷哼道:“你若能救下他,我叫你娘!”
琳琅一愣,呆呆道:“你太醜了,這樣我很吃虧的。”
“你你你……”
見那掌櫃半天說不出話來,衆人哄然而笑。司舞嘆一口氣走到琳琅身邊蹲下:“主子,你再不動手救治,這乞兒就要死透了!”
琳琅看一眼那乞兒,擡頭看着掌櫃的一張老臉:“我若能救下他,你要應我一件事情,當然,定是你能辦到的。”
掌櫃猶豫半晌,看了看了無生氣的躺在地上的乞兒一眼,狠了狠心道:“可以,若你救不了他呢?”
琳琅輕輕一笑,明媚的笑臉如同向陽花一般燦爛,菱唇開合,淡淡吐出四個字:“悉聽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