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方燃那課講得比之前好了很多,特地把講課的節奏放慢了很多,省得有學生聽不懂。
沈歆在抽屜裏翻了一下,翻到那袋之前沒吃完的餅幹棍兒,盒裏拆開的那袋放了好幾天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蟲子爬過,索性丢了。
在下課鈴響時,沈歆把另外一小袋往衣兜一塞,拉着陸念就往往外走。
“沈歆。”方燃還沒走,在講臺上喊了她一聲。
沈歆停下腳步,回頭看了過去。
方燃朝她走近,下颌微擡,示意沈歆往門外走。
在走廊上時,方燃才問:“家裏怎麽樣了,那天你媽媽給我打了電話,麻煩我給你批個假條,我琢磨着你家裏大概是有事。”
溫玟在邊上路過,腳步不由得放慢了點兒,她如果真是表情包裏那只貓,耳朵指不定已經動起來了。但她只是路過了一下,并沒有停下來聽。
“還好。”沈歆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也沒說是什麽還好。
方燃看她那模樣,也不像是能答出什麽話來,點頭說:“沒事就好,我聽你媽媽的意思,以為你會晚幾天回來。”
沈歆本來也這麽以為,但林芝和沈澤琨似乎不太願意她在家,大概是覺得她在家裏呆久了更難過。想到這一點,沈歆擡手摸了一下泛酸的鼻尖。
方燃淡聲說:“但這三天的作業還是要補的,什麽時候寫好了再拿到辦公室給我。”
沈歆那點兒酸意,一瞬間全給憋了回去。
在方燃走遠後,沈歆才松了一口氣,把捂在衣兜上的手垂了下去,那裏還裝着餅幹棍兒,她生怕方燃不止要她把作業交過去,還要她把餅幹棍兒也拿進辦公室吃給老師們看。
陸念緊跟在沈歆後面,一個勁往沈歆衣兜瞅,她從位置上出來時沒留意沈歆藏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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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沈歆走到了走廊盡頭,然後便是往樓上走,陸念忍不住問:“去哪啊。”
“上天。”沈歆往上一指。
看沈歆這樣子,好像和之前沒什麽區別,陸念倒是安了大半的心,輕着聲說:“你怎麽不真飛到天上去呢。”
沈歆哪是要上天,而是領着陸念推開了天臺的門,上去後還轉身用一張爛椅子頂住。
天臺被曬得發燙,一股熱氣源源不斷地從腳底往上滾,太陽也還在頭頂上一個勁兒地曬,兩面夾雜,像在烙餅一樣。
八月底的風依舊很燥,從皁中的後山上卷了過來,裹挾着山上草木的清香,聞着倒是清新。
沈歆從車站出來,又沒回去換衣服,總擔心自己身上沾了些不好聞的味道,在來學校之後給自己噴了兩泵花露水。
現在花露水的味道已經淡到幾乎聞不到了,可風刮來時,還是被卷到了陸念鼻邊。
不濃,清清爽爽的。
陸念看着沈歆往衣兜裏掏,她不想往栅欄網下看,就背過身,後背貼上了那熱乎乎的栅欄網,想到那底下是好幾層樓高,其實脊背還是會忍不住發涼。
沈歆拿出了那一小袋沒拆過的有草莓味塗層的餅幹棍兒,拆開拿了一根,遞到陸念嘴邊。
陸念嘴一張就咬住了,從沈歆手裏叼了過去,自己拿着吃,咀嚼時一邊說:“我還以為你藏了什麽讓方燃見不得的東西。”
“這不就挺見不得的嗎。”沈歆給自己也拿了一根,嘎吱嘎吱嚼着,又說:“我剛到教室時,看你那臉色泛白的,猜你沒吃早餐。”
陸念沒吭聲。
沈歆身都站直了,打量着她說:“真沒吃啊?”
陸念小口小口地咬那餅幹棍,像兔子一樣。
沈歆又給她遞了一根,有點無奈:“你覺得自己真是鐵打的,不想吃就不吃,你要是在課上暈倒了,我看你上哪兒哭,不得漏聽好幾堂課。”
“不會。”陸念嘀咕了一聲,又說:“暈了我會吃糖。”
沈歆笑了,說道:“我看以後胃病就找上你。”
過會兒她又給陸念遞了一根,看着她吃,問道:“說起來,你有什麽想學的專業嗎,大學。”
陸念咀嚼的動作一頓,慢聲說:“想當醫生。”
沈歆哽着了,咳了兩聲說:“你是想把自己折騰出病了,再給自己治病是吧。”
陸念嘴一努:“不是。”
沈歆看了眼手表,按理來說這會兒已經是課間操時間,但鈴聲和音樂都沒響。她轉身往樓下打量,只見有老師拿着個鐵板,手動敲了幾下,當作是鈴已經響過了。
“停電了。”沈歆明白過來。
陸念一愣,循着對方的目光往樓下看,後背更是拔涼一片,連忙從栅欄網前退開了些許,說道:“那還能在這待一會。”
沈歆看着陸念,往她脖子很輕地碰了一下問:“可以碰碰麽。”
陸念反應過來,耳朵倏然一紅,點頭說:“可以。”
沈歆看得想笑,她靠了過去,把唇貼上了陸念的側頰,還說:“先碰碰這裏。”
“好喔。”陸念應了一聲。
“口紅印上去了,怎麽辦。”沈歆說。
“擦掉?”陸念雙臂一擡,環上沈歆同樣單薄的肩。
她話音剛落,感覺落在她頰上的唇挪了挪,像摩挲,又像在擦拭。
“擦不掉了。”沈歆說。
陸念不由得仰頭,頭微微偏着,後腦抵上了栅欄網,身後是危險的樓沿,風呼一聲刮來,她一個激靈。
貼上臉頰的觸感在緩緩往下,一寸一寸下爬,在挑戰她的耐心。
她照過鏡子,知道那顆紅痣長在哪裏,于是在心裏憑感覺度量着沈歆的唇離那顆痣還有多遠。
很近了。
陸念伸長的脖頸微微一動,暗暗吞咽。
随後她側頸被很輕地咬住了,力度不輕不重,但應當是留下牙印了。
“你是吸血鬼麽。”陸念嘟囔。
“還說我碰不到呢。”沈歆松了牙,看到那顆紅痣被牙印環在裏邊,就跟宣誓了主權一樣。
這兒,她的。
陸念擡手捂住眼,指縫微微敞開,洇紅的眼似覆了水霧。
“其實沒塗口紅。”沈歆笑了一下,“逗你的。”
陸念瞪了過去。
天臺的門忽然被推了一下,那頂在門前的椅子發出嘎吱聲響。
陸念回頭看了一眼,把捏在手裏的餘下半根餅幹全塞進嘴裏,哪還像兔子,只像嘴裏能藏東西的倉鼠。
沈歆壓根不急,她們現在既不是在教室裏吃東西,也不是在走廊上,方燃也不可能找到這兒來,便把那裝着餅幹的包裝袋很随意地捏在手上。
那門鎖早就壞了,得往回拉着來回擰動才能打開門,那開門的人似乎不太懂,只懂用蠻力推。抵在門上的椅子也跟着抖個不停,嘎吱嘎吱的像随時要散架。
推了好一陣,外面的人終于打開了門,兩個人大搖大擺地沖上天臺,抹起汗來。
沈歆側着身,把陸念擋了大半。從門外進來的人一回頭就看見了她,那兩人抱着吉他,像是沒想到這會有人一樣,愣愣地停頓了兩秒,然後說:“啊,這有人啊。”
另一人好像認識沈歆,小心翼翼說:“沈姐,我們想在這練吉他,你們要做什麽,介意我們在這嗎。”
沈歆多看了那人兩眼,尋思着她應該不認識,說道:“你認識我?”
那人說:“你在學校論壇不是挺紅的嗎。”
好一個紅,沈歆把頭發往耳朵後面捋,擺手說:“不介意,我們在天臺背書,背完了你們練吧”
那兩人便走到了側邊,小聲嘀咕起來:“天臺背書?”
“可能在天臺背書效果比較好。”另一人說。
“那是高三級那個被一班喊作‘學神’的吧,好像她一下就前進了幾百名,可牛了,說不定天臺背書真的有奇效。”
“哦,那咱們要試試嗎。”
“試什麽試,彈琴!”
然後兩人把堆在門邊的兩張破椅子拉了過去,沒管那椅子髒不髒就坐下了,撥了幾下弦還真就彈起來了。
彈得挺好聽的,也挺下飯,沈歆把餘下兩根餅幹都給了陸念,在天臺上晃了半圈才找到垃圾簍。
陸念跟了過去,隔着個屋子,扭頭也看不到那邊彈吉他的人。
那兩人彈得還挺歡快的,沈歆回頭就看見陸念正瞅着她,那眼神裏有種古怪的期待感。
“怎麽了。”沈歆朝那兩人的方向一指,“你不會想問我會不會彈那個吧。”
陸念眨巴眼,“會麽。”
“不會。”沈歆笑了,說道:“你沈姐不是萬能的,鋼琴倒是會彈小星星。”
陸念也跟着笑,推推她的手說:“那走吧。”
這會兒還是課間操時間,沈歆哪想這麽快回教室,想了想說:“要不我教你跳舞。”
和那邊彈吉他的就隔了這麽個小房子,也不知道那兩人會不會忽然走過來,陸念還沒答應,耳朵尖先紅了起來,垂着的手往衣擺上一攥,搖頭說:“不要吧。”
“他們不過來。”沈歆看出陸念的顧忌。
陸念又搖了一下頭說:“我不行,我不、不協調。”她一急,還跟着磕巴起來了。
沈歆卻硬是拉起她的手,一邊說:“教你簡單的。”
陸念僵着身,感覺自己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了,硬生生被擺出了個自己不太看看得懂的姿勢。
房子的那邊忽然跑出來幾個人,陸念正好正對着來人,撒手把沈歆推遠了。
來的是溫玟和馮秋、許筱,還有個蒙鈞。幾人小跑着,那跑姿和吉他樂一樣歡快。
溫玟跑近了說:“喲,教學神跳舞呢。”
陸念擡手掩住臉,另一條胳膊屈起,往沈歆那捅過去一下。
沈歆哪料到這幾人會突然出現,還不聲不響的,問道:“你們打哪來的。”
溫玟一指:“門啊,不然我還能是飛上來的麽,門沒鎖,我就進來了。”
“找我?”沈歆想不到別的原因。
溫玟點頭說:“有人看到你們往天臺來了,我就上來看看,我剛出教室的時候聽到你和方老師說話,我……”
“你不會怕我想不開吧。”沈歆笑了。
溫玟嗐了一聲,轉移話題說:“沒什麽事就好,不如教我們也跳跳吧,跳點簡單的,就那什麽,華爾茲!”
陸念沒吭聲,她自然知道華爾茲是個什麽玩意。
沈歆瞅了瞅溫玟這幾人:“那你們倆倆分一分。”
結果分了幾分鐘沒分好,誰都嫌棄蒙鈞是個男的,壓根不想跟他一起跳。
離開天臺時,蒙鈞跟在後面嘀嘀咕咕:“怪我咯。”
不過這麽鬧了一陣,沈歆那心情不由得又好了一些,她抵着陸念的肩,壓着聲說:“下次不帶他們。”
其實陸念覺得,還是別有下次了。
臨近上課時,沈歆想起了在潠市碰見的那個女人,想了想還是戳開了袁宙的頭像,問起了雷家千金那婚宴上的事。
袁宙:怎麽了,那天我也在,歆姐我還幫你拿吃的呢,我存在感那麽低嗎
沈歆:那你記不記得有個姓徐的
袁宙:……有幾個姓徐的我不知道,不過有個我離開時盯了他好久
沈歆眉一挑,問袁宙盯人家幹什麽。
袁宙:他那天開的車太帥了,人看起來有個四十歲了,品位還挺不錯的
沈歆思索了一陣,把那天看見的車形容了一下。
袁宙:就是那輛,那人好像叫徐炤吧
那天沈歆拿到的名片上還真就印了這個名字,她打字問袁宙,知不知道那男的結婚沒有。
袁宙:啊?
袁宙:你問這個幹嘛,好像結了吧,他老婆挺厲害的,他能到今天有一半是靠老婆
沈歆好像又明白了一些事,但她沒打算主動和陸念說,她覺得陸念應該是猜到了一些的。
皁中這電停了很長時間,上下課全靠保安手動敲打鐵板。
方燃看着教室人齊了,才說起成績和志願的事,什麽每提高一分,就能把多少個競争對手擠下去,什麽早起十分鐘和晚睡十分鐘能背多少個單詞、能弄懂多少道題。
沈歆想到陸念說想當醫生,扭頭朝她看去。
陸念走神地垂着眼,手搭在桌肚裏,正搓着一張糖紙。
“有一個明确的目标,才有努力的方向。”方燃的目光慢吞吞從每個人臉上挪過,又說:“如果你們現在已經有了大致的方向,可以寫在紙上,記進心裏,期末過後我會讓大家再寫一次。”
陸念已經回過神,把稿紙從書下抽了出來,筆尖往紙上一抵,好一會沒寫出字。
沈歆只是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沒開口問,她正要收斂目光時,看見陸念握筆的手動了動。
陸念寫了個A大。
A大确實好,好到顯得格外遙遠,可以說能進A大的,都是國內金字塔尖上的那一撮。
沈歆愣了一陣,筆尖在紙上戳出了一個黑點。她想了很久,對陸念而言,A大好像真的不算難,但于她而言,那可不是稍微憋一口氣就能考上的。
那一口氣,大概能把她憋死吧。
但過了一陣,陸念又動了筆,在A大打了個叉,提筆的手頓了一陣,再落筆時又寫了“潠大”。
潠大也不賴,但遠遠比不上A大。
沈歆伏在桌上,側頭盯着陸念問:“怎麽改了。”
陸念筆下字跡未幹,手無意擦過,帶出了一道淡淡的墨痕。她抿了一下嘴唇,定定看了沈歆一陣,驀地別開眼,像是怕被看出什麽端倪,逃也似的,說:“這個更有把握。”
她餘光看到沈歆那的還空着,眼珠子轉了回去,問道:“你怎麽不寫。”
沈歆握筆的手伸了過去,把陸念寫的潠大給劃掉了,重新給她寫了個A大,緩緩說:“念念,往前看吧。”
不管是因為什麽,都往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