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1章
實在太上瘾了。
林伽青在家裏癱了兩天,吃飯全靠打電話叫餐,其餘時間全部都賴在床上冥想。
宋姐來過一次,算是突襲。
不過林伽青通過別的老師得到消息,提前把自己收拾得妥妥當當,躲過了宋姐的檢查。宋姐人一走,林伽青又把自己挪到了床上,展開手腳躺成大字,直直地發愣。
阿萊沒找她。
這幾天她接了挺多電話,久違聯系她一次的爸爸媽媽打來,問她回不回家過年,林伽青沉默良久,不知道該說什麽。
眸心的老師打電話來,關心她傷勢如何,林伽青八面玲珑,說自己好得差不多了。
班上學生的家長打電話來,說小家夥在家裏不聽話鬧騰,讓她吓唬吓唬他們,不聽話就會被怪獸抓走,林伽青笑了笑,說聽話的孩子以後每天都有糖吃,問題便解決了。
她慢慢意識到一件事情,如今她是一個心智健康的正常盲人,有自己可以解決的問題,也有自己不可以解決的問題。
其實,問題的産生,和她是不是盲人并沒有任何關系。
就算她沒有失明,她還是會遇到很多無解的問題。
這麽想着,林伽青竟然心胸開闊了許多。
是啊,誰沒有煩惱呢,眼睛好就沒有煩惱嗎,不可能的。
這麽想着,林伽青翻了個身,側躺在床上,抱着自己的毛絨抱枕,繼續思考。
暫且,暫且先假設一下。
如果她此刻沒有失明,遇見了這樣陽光燦爛明媚可愛漂亮自信溫柔有耐心的阿萊,她還會推開她嗎?
林伽青覺得,她可能還是會的。
她考慮的很多,兩個女孩子之間的感情,必然會影響到阿萊吧?
萬一以後阿萊被人歧視了,被人指着鼻子罵了,被人說三道四,那她肯定會後悔,會心疼的。
林伽青眨巴着眼睛,什麽都看不見,只剩模糊的些微光影,她索性閉上,在腦海裏想象着褚笙萊的模樣。
短短的頭發,笑起來彎彎的眼睛,高高的個頭,還有瘦瘦的四肢,一定特別纖長好看。
她這輩子,恐怕都看不見阿萊的模樣了。
但是林伽青不管,在她心裏,阿萊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樣子。
林伽青腦子亂,抱着抱枕在床上翻滾兩圈,忽然扭傷的腳腕碰到了床沿,牽扯得有些疼,沒忍住哼唧了一聲。
她把腦袋邁進抱枕裏,很軟,像褚笙萊的頭發一樣。
林伽青覺得自己真是沒用。
她好想阿萊啊。
過了兩秒,林伽青擡起臉來,揉了揉鼻子,鼻炎患者大概對浪漫也過敏,毛茸茸的抱枕害得她鼻子發癢。
林伽青環抱着抱枕,終于浪漫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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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笙萊的服務生體驗卡很快到期,朱放和楊铠岸他們都回來了,成天在群裏叫嚣着要聚會見面放肆嗨。
要不怎麽說人與人之間就是有差距呢,褚笙萊看着群裏接連冒出來的搞笑表情包,不太理解這群人為什麽還沒有吃到愛情的苦。
衆人皆樂,我獨憂。
楊铠岸在群裏艾特她:【在哪兒呢你?】
褚笙萊回複:【我家酒店,濱江這邊的主店,來玩兒嗎?】
她家酒店比較高檔,好吃的好玩的也多,大家來這邊聚的時候,鐘梁常常是直接給他們最好的一套房,由着他們去撒野發瘋。
不過來的次數多了,也就那樣,楊铠岸立馬否決了她的意見:【漏!朱放呢,快出來找個地兒。】
朱放正看着手機呢,甩出去一個字,【滾。】
褚笙萊窩在休息間的沙發上,縱然不用幹服務員的活兒了,但是她也閑不下來,就呆在這裏,有需要就出去幫幫忙。
她哈哈笑了兩聲,啪啦打字:【放放,就讓他滾,咱們找女生聚,就不愛跟男的玩兒。】
楊铠岸想起她上次說喜歡女生,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感激為自己正名:【女生都是香饽饽,我也不臭好吧!】
褚笙萊捧着手機,在群裏跟楊铠岸還有其他幾個人扯皮,插科打诨,沒個正經。
突然的,朱放的消息彈了出來:【酒店哪兒呢?人呢?】
褚笙萊猛的坐起來,朱放又發過來一條:【我在大廳,快點出來!】
褚笙萊趕緊起身,跑出休息間,繞到了酒店前廳,遠遠就看見了朱放。個頭不高,氣勢不小,穿一身紅,生怕誰不知道她要過中國年了似的。
朱放眼睛很好,當初有人來招飛行員,她視力都過了關,一下就發現了褚笙萊。
“放放!”褚笙萊看見朱放,久別重逢的喜悅沖到頭腦裏,一下展開雙臂朝着她撲了過去。
高中的時候,她和朱放最熟,楊铠岸試圖成為那個“小三”,奈何哪邊都沒攻略成功。
朱放看着她跑過來,被褚笙萊抱了個滿懷,擡手就是重拳出擊,在她背上狠砸了幾下。
砸一下,嘴裏便蹦出來一個字。
“你,喜,歡,誰!”
褚笙萊被砸得要吐血,一把推開她,痛得臉都皺了起來,“好痛,我要死了!”
朱放知道她在演,攤開手掌,“快點的,別逼我踹你,照片給我瞅瞅。”
褚笙萊不裝了,想起林伽青就蕩漾,笑了一聲,把手機摸出來,給朱放看手機壁紙,“是她,叫林伽青,很好看,很優秀,很溫柔,很喜歡。”
照片拍得頗有意境,那光閃的,朱放都以為是天上下來歷劫的仙女呢。
不過細看了兩眼,她發現了些不對,“她的眼睛……”
遠看,是正常的眸子,可是再細看,便會發現那雙眼睛格外暗淡,漂亮的形狀下,卻毫無光彩。
褚笙萊大大方方說明,“她出了意外,失明了,看不見。”
朱放嘴角一抽,擡頭看着褚笙萊,“你瘋了?”
褚笙萊張開嘴,要說話,朱放擡手止住她,板起臉來,“萊萊,你說喜歡女孩子的時候,我一點都沒意外,你這人以前看着就不太直。”
直?
褚笙萊剛入門,了解的還不是很多。
朱放難得這麽語重心長,“可你為什麽要找一個盲人?她都看不見,你們倆能在一起嗎,在一起能開心嗎?”
褚笙萊萬萬沒想到,朱放竟然會劈頭蓋臉地質疑她,一時都不知道該回什麽。
“我……”
看見褚笙萊失落的模樣,朱放又知道自己說話太直了,她頓了頓,抓了把頭發,煩躁地喊了一聲。
前廳人多,她把褚笙萊拉到一邊,“算了,跟你直說吧……我也喜歡女的,高中的時候就有女朋友了,只是你們誰都不知道。”
這回輪到褚笙萊發瘋,“啥?!”
朱放拍她一掌,“有那麽驚訝嗎企惡裙伺二兒而無酒一四啓付費整理?我朱放這麽拽這麽帥,哪個男的都配不上好吧?”
褚笙萊又閉上嘴,“哦。”
“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就是,同性在一起,縱然現在社會開放了,可還是會有很多人,說很多難聽的話。”
朱放看着褚笙萊,“你喜歡的,還是個盲人,別人要怎麽看待你們呢?是你居心叵測,還是對方居心叵測?”
“為什麽,會是居心叵測?”
褚笙萊聽了這話,只覺得難聽。
她不太理解,誰的喜歡不是喜歡呢,為什麽喜歡也會被誤解?
“社會上就算是男女之間,某一方有了殘疾,別人都會胡亂猜測。不然,該怎麽解釋,一個正常人,到底是圖什麽,才會愛上一個殘疾人?”
褚笙萊感覺自己像被重重砸了一拳,朱放的話,句句都沒說林伽青,可她卻覺得字字都在紮着林伽青,然後痛到她心尖發顫。
“抱歉,我說話難聽。”朱放說完,冷靜了一會兒,輕輕眨了兩下眼睛,“萊萊……實在是,我已經經歷了那些醜陋,所以特別希望你不要再遇到。”
“嗯?”褚笙萊抓住朱放的胳膊,擔憂無比,“放放,你到底有多少事沒告訴我啊?”
朱放是他們一群朋友之中最大大咧咧的,卻也是最心細如發的那個,如今褚笙萊知道了她的秘密,卻越發覺得自己不了解朱放了。
“就是,聽了一些難聽的話,被扇了幾個巴掌……這樣?”
朱放說完,像是想起了什麽,抿緊了嘴,不肯再說話了。
她手臂一環,“給大家發消息吧,今天放姐請你們蹦迪,遲到的都給我自罰三瓶。”
朱放生硬地轉移了話題,褚笙萊抿抿唇,只好也不再追問了。
有些事情,朱放願意說,便可以大家一起分擔,不願意說,就只能扛在自己肩上了。
提起酒,褚笙萊想到什麽,“放放,你想喝梅子酒嗎,我買了好多,都囤在我家了。”
“啊?”朱放皺着眉,“什麽梅子酒?”
褚笙萊之前找眸心的李老師訂了好幾箱梅子酒,她期末考那陣子快遞才送到,分了一些給鐘梁,其餘的都堆起來了。
那是給林伽青留的,她喜歡喝,褚笙萊就想讓她一直都能喝到。
可惜,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給她了。
褚笙萊笑笑,“真的很好喝,度數也不算高,就是有點兒後勁,會犯暈,但是不會醉。”
朱放在國外沒少喝酒,一下嘴饞了,舔舔嘴唇,“那走呗,拿上一起喝。”
她飒爽地說走就走,褚笙萊愣了愣,看着朱放的背影,突然感覺她和林伽青有點像。都是那種,假裝很堅強,其實一戳就破的紙糊的家夥。
……怎麽又想到林伽青了!
褚笙萊拍拍自己的腦門,趕緊擡腳追上朱放。
朱放蹦迪經驗比其他人豐富,成了帶頭的大姐大,直接報了個酒吧名,讓大家在那裏集合。
等人到齊了,她抱着半箱梅子酒,擡腳往酒吧走,結果進門的時候被保安攔住,“我們不讓帶酒水。”
朱放嗤笑一聲,回頭道:“萊萊,給他背個法條聽聽,不讓帶酒水,怎麽判?”
褚笙萊懵了至少兩秒,她剛上半年學,怎麽可能知道這個啊!
保安瞪着她,褚笙萊也沒虛,微微一笑,“我是江大法學院的,我們幾個教授打官司都比較厲害,你想聽法條是吧,我給你找。”
她掏出手機開始某度,“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二十六條的規定。經營者不得以格式條款、通知、聲明、店堂告示等方式……”
“如果碰到不允許自帶酒水等‘霸王條款’,可以向當地的市場監督管理局舉報,也可以向法院提起訴訟……還聽嗎?”
保安臉色有點難看,語氣放軟了一些,“兩位,別跟我扯這些,這條街上的酒吧都是這麽做的,你們自己帶,就是不合規。”
“我不為難你。”朱放把箱子遞給褚笙萊,自己空出手拍拍保安的肩,“放心,自己的酒喝,你們的酒,我們也喝,姐姐有錢。”
“出來的時候,給你看消費單啊。”
說完,她對着保安一笑,招招手,帶着一幫子人進去了。
褚笙萊打從心底裏敬佩朱放的氣勢,她要是也能這麽強勢就好了,林伽青也不至于到今天都沒聯系她。
她嘆了口氣,回頭和楊铠岸對視一眼。
楊铠岸比了個大拇指。
褚笙萊啧了一聲,把箱子扔給了他,“讓你接着,幹嘛呢。”
楊铠岸嘿了一聲,“行,兩位老大姐!”
他們的群聊裏人還挺多的,朱放從前在班上朋友就比較多,于是這次聚會便來了不少人。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在嘗褚笙萊帶來的梅子酒,确實好喝,還找她要鏈接。
褚笙萊就是要藏私,笑了笑,“沒了,全世界絕版了。”
剩下的,都是林伽青的,誰都別想搶。
後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楊铠岸這個大嘴巴說了出去,說褚笙萊有了喜歡的人,一上大學就從感情絕緣體變異,變成招桃花體了。
一群同學圍着褚笙萊問她喜歡誰,褚笙萊舔舔嘴唇,根本不想對他們說半個字。
“別管我,反正你們不認識。”褚笙萊把手機塞進口袋裏,喝了酒有點上頭,誰都不讓看,“她是全世界最好的。”
大家哈哈笑起來,真沒見過褚笙萊這樣,都覺得特別有意思,還非要纏着她問出來不可。
關鍵時刻還得是朱放,推開衆人,把褚笙萊拽到了舞池裏,讓她遠離了那群家夥。
褚笙萊好久沒開心,喝了點酒犯暈乎,看誰都像林伽青,拉着人家的手嘿嘿樂。
女孩子看她可愛,看着喜歡,随她拉手,男孩子看她太幼稚,一把甩開。
褚笙萊才不管,她就是要發瘋。
她完了。
跳得越歡快,玩得越開心,褚笙萊腦子就越清醒。
她真的完了。
她就連發瘋的時候,都在想林伽青。
這個人,其實是毒-藥吧?
實在太上瘾了。
褚笙萊個子高,朱放找不到她的時候踮腳看一看,那顆蹦起來的毛茸茸圓腦袋就是褚笙萊,看見人還在,就又放心了。
其他人點了酒,卡座上擺的酒瓶越來越多,一個二個的上了大學都放飛了,從前遏止的那些玩樂的念頭,這會兒都被點起來了。
楊铠岸四肢不協調,和班上一個舞蹈生對着鬥舞,他舞姿雜亂無章,但盛在卡節奏,竟然看着還有贏的趨勢。
褚笙萊跳累了,跑回角落坐着,摟着梅子酒的瓶子當林伽青,傻乎乎地看着他們笑。
揣在口袋裏的手機忽的亮了一下,很快又滅掉。
褚笙萊沒看到,她眼冒金星,只看見了去送書那天,明晃晃閃眼睛的日光。
太刺眼了,刺眼得她眼淚嘩嘩流了一路。
酒吧裏放的歌忽然抒情起來,是一首節奏平緩的英文歌,褚笙萊沒聽過,但是很喜歡。她仔細豎起耳朵聽,哼唱的男聲似是從遙遠的地方而來,忽遠,又忽近。
楊铠岸鬥完舞,丢夠了人回來,發現褚笙萊眼睛泛着淚光。
“我去,你怎麽了?”楊铠岸收斂起神情,看了看周圍的人,借着身體擋住褚笙萊,低聲問她,“抽風了啊?”
褚笙萊望着他,“楊铠岸。”
楊铠岸,“啊,”
“……一邊兒去。”
褚笙萊對着他這張花花公子的臉,實在沒有傾吐煩惱的欲-望,把梅子酒酒瓶揣進口袋裏,又找朱放去了。
楊铠岸盯着她遠去的背影,只覺得莫名其妙地想抽人。
褚笙萊轉悠一圈,沒找到朱放人影,她腳步虛浮,胡亂踩着樓梯出了酒吧,拐個彎,看見了躲在牆邊接電話的朱放。
她穿着包臀的裙子,卻蹲在牆角,側臉神情認真,好像電話那頭的人是她的世間珍寶。
“我愛你啊……”
褚笙萊聽見她在說話,是英語,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側了側身,借牆擋住自己,好像怕朱放知道她在偷聽。
她聽見朱放繼續說:“沒關系的,你能不能走路,我都會一樣愛你啊……很疼嗎?你不用勉強自己練習走路,我真的不在意,你父母說的話,我們都可以不聽的。”
“哈哈……你想背着我嗎?我可瘦得很,你應該很容易可以背起我。”
“別哭啦,我快回來了,過完年我就過來了,不要怕,我陪着你。”
朱放的聲音一點一點傳來,好像那首歌的男聲,忽遠忽近,她聽得分明,又好像什麽都沒聽清。
朱放喜歡的人,是個什麽樣的人?
褚笙萊閉了閉眼,眼前冒出林伽青的樣子來。
朱放和她某些方面還挺像的,所以她喜歡的人,肯定也很好吧。
不過,對她來說,林伽青世界第一好,別人誰都比不上。
褚笙萊心髒抽痛了一下,她摸出手機來,看見壁紙上的林伽青,忽然又看見了下面的消息提示,發消息來的人正是“林伽青”。
梅子酒後勁是不大,可是對不會喝酒的人來說,可不是這樣的。
褚笙萊眼前花了,林伽青三個字都有了重影。
她喃喃着。
“我醉了嗎……”
一定是醉了吧。
【作者有話說】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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