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斬首日
斬首日
“真是久違了啊,這是我第幾次在蘇醒時就看到人類呢”燭龍舔了舔龍爪,有種出人意料的平靜。
“第十次,”時醉直視着龍瞳,她甚至都沒有龍的一只爪子大,螳臂擋車也許是對這兩個對手處境的最好形容, “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這種口氣,你讓我想到了我曾經的一位人類朋友。”燭龍看着時醉,聲音莫名低下去。
“人類朋友”
“很奇怪麽從前到現在,每一只見到我的人類都擺出慷慨或悲傷的神态,講述自己究竟有多少親人和朋友死在我的手中。我厭倦這種感覺,無聊到像看一出重複了幾千年的戲碼,不過她是不一樣的,所以……”
燭龍嚼了兩下口中的異獸殘肢,呈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 “所以後來,我把她埋葬在了冰海裏。”
葉驚秋打了個寒顫,果然不能用常人思維理解野獸做法,誰做它們的朋友簡直就是不幸。
時醉點了點頭: “那麽現在看來,我的結局會比她好一點。”
“你要自己選擇死法麽人類,五年前我們應該在海上見過一次,你也許是你們中被掌聲和歡呼送上神壇的最強者,但你要清楚,你們對真正的力量仍舊一無所知。”
燭龍指了指遠處: “所以我建議你現在就帶着那兩具屍體從這裏滾出去,或許這樣你還能再茍延殘喘些時日。”
詛咒,一定是詛咒。
葉驚秋心想我躺一下怎麽就屍體了我剛和你玩龍焰泡泡玩累了休息休息不行嗎這跟在課堂上睡了兩分鐘就被老師冷笑一聲說你期末完了有什麽區別這只龍居然比她數學老師還武斷。
“真正一無所知的也許是你們,”時醉低聲道,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上次真正醒來應該是十七世紀了,那時候的覺醒者還在依靠機铳和冷劍,如果你五年前能夠看到裝載元素的人類武器,也許就不會這樣說。”
“但現在站在我面前的只有你一個人。”
“她們黃金殿的大門外等着你,我只需要執行我的任務,”時醉說,她的眼眸開始逐漸染上一層灰雲般的顏色,仿佛有什麽東西被啓動了, “開始吧,我們間的廢話已經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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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巨大的高熱焰流開始淩空凝結,銀箱再次咔噠一聲開啓,時醉伸出右手,再度拔出了那柄天乾青銅劍。元素奔流的速度越來越快,就像從懸崖上崩解的川流,咆哮着一去不回。
時醉動了,飓刃結出的羽翼帶着她化作流星,燃燒着黑焰的銅劍幾乎要點亮世界。兩種完全不同的本能在同一時間爆發,這具早已疲憊的人類身體居然在這一剎那重煥新生,每一寸骨骼都歸位到轉動的最佳狀态。
“又一個新本能”燭龍饒有興味, “原來你剛剛是在蓄力,你的确沒有多少時間了。”
時醉沒有再說話,因為此刻她已主動迎上了燭龍的領域,劍刃閃出絕對的斬殺力度,一龍一人碰撞出沉如古鐘的巨聲,猶如鬥獸場的決賽拉開帷幕。
能從這裏的出去只有一個人或一只獸,過量的元素載荷讓時醉有些眩暈,鮮紅色的液體靜靜地從她的骨縫與皮肉間慢湧出來,在這種時候說流血已經太蒼白無力只要骨骼沒有碎裂她就還能戰鬥。
和一只巨龍肉搏是難以想象的事情,且不論那如同蚍蜉撼樹的巨大體型差,光是龍爪或者長滿骨刺鋒利如槍的龍尾,就可以在瞬間将人類釘死在地面上。
時醉一次又一次地向龍域發起沖鋒,五年前她曾經在東海上和這只龍單獨對峙,但那時她有一整個基地作為武器庫,單兵導彈用完了就接上巨型魚雷,磁暴失效就換靜電上場。
冷兵器卷刃也不要緊,價值千金的刀劍庫時刻為其充當支援,想用哪柄就用哪柄,從日本武士刀到漢青玉劍,管他能在拍賣場上賣出多少天價呢,都一律以清倉大甩賣的姿态抛到時醉手裏!
可問題是現在她們在這頭龍的領域裏,那些刀劍和元素武器都給謝平之來對付異獸大軍了。留給時醉的只有這八柄上了年歲的蒼蒼古劍,某種程度上它們發揮不出什麽作用,其實真正的武器是時醉自己。
這柄人形武器似乎已經殺紅了眼,青銅劍沐浴在龍血之中。許銜月的燈青确實幫上了大忙,孤冷的青色沿着這只龍的脊骨一路向上狂飙,以至于這只龍不能将全部精力用來對付時醉——否則時醉也許早就死在龍爪下了。
龍身上的古鱗似乎也能充當武器,時醉全身上下都湧動着元素。鱗片割開露出森森白骨的深深傷痕,但下一秒以太元素就湧動着為這具軀體進行包紮手術。
細胞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快速繁衍,心房有力地搏擊着輸血,這具身體不能用血肉之軀這四個字來形容,她簡直像十九世紀工匠手制的懷表,每一塊零件都咬合得準确無誤。
這種痛苦幾乎是淩遲般的酷刑,一次次被扯開又一次次被治愈,如果這不是時醉自己的命令,燭龍真會以為這是自己施加的什麽殘酷本能。
龍爪以萬噸之勢下墜,時醉咬了咬牙,她幹脆放棄逃生可能豎起長劍,貫穿這只龍的利爪或許會打破它的平衡。
黑影愈發濃重,在離時醉劍柄只剩一毫的地方突兀地停住了。時醉的大腦甚至還未思索原因,身體的戰鬥本能就已在下一瞬提劍向上,直直地破開這只巨龍的前爪,剎那間熾熱的龍血四濺,蒸騰的白汽從傷口中迸發而出。
巨龍果然有側傾的趨勢。但這不是因為時醉斬穿了它的腳掌,而是因為葉驚秋。
葉驚秋提着地坤櫑具劍高立在龍的脊骨之上,洛塔瑞奧沒選錯人,這個只有十七歲的少年的确确的是能和時醉與康斯坦絲并肩,她拔出了第二柄古劍。
這柄漢高祖斬白龍的神器終于重見光明,史書其實并非精确無誤,也許小吏下筆時那麽一抖,這只龍就在古籍上變了個顏色。
但沒什麽大問題,至少這劍是真能殺它的!
葉驚秋雙手握劍狠狠下刺,青焰燒着她的褲腳,也燒着這柄櫑具劍。燭龍的脊骨上被活生生地敲出了一個洞,難以想象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也許這就是一種名為求生意志的東西。
脊骨斷裂的痛苦不是單純的骨裂,異獸也是生物,這只燭龍有一整條中樞神經埋在它的脊髓裏!青焰像是行軍蟻一樣嗅到了血肉的味道,它迫不及待地順着被敲出的通道下鑽,開始焚燒古人所稱的“龍筋”。
這簡直是像是撒旦酷刑,燭龍終于發出了深長憤怒的龍吟,這青焰簡直算得上第九柄屠龍神器,它的後爪現在已經在失控的邊緣徘徊。
龍卻在一瞬間做出了最好的判斷,它順勢傾側舒展身形,意圖把背上那只蝼蟻壓死在萬噸中的身軀之下。
不過她的對手有兩個人。
“聽着,我在意志之環錄入了燭龍的戰鬥參數……”在龍落地的最後一瞬,時醉催動飓刃徑直劫走葉驚秋,她剛要把自己腕環塞給葉驚秋,卻沒想到話第一時間被打斷了。
“你要讓我帶着意志之環逃走嗎”
服用完兩粒急救藥的葉驚秋已經暫時停止了失血,至少現在從表面上看她比時醉好的多,她盯着時醉的眼睛: “然後看到你和小許老師一樣躺在那裏不知生死”
時醉頓了一瞬,這似乎是她第一次聽見葉驚秋用這種口氣同她說話,好像平靜但也好像不好平靜,像是即将噴發的火山一樣,只呈現出表面上的平和。
有人說接觸死亡是讓一個人快速成長的方式,無論是自己還是他人。前者據說能讓人意識到自己最想最應做的事情,而後者能讓人的心智在一夜間成熟。
葉驚秋大概已經同時經受了這兩種,時醉忽然覺得她這刻不太能稱呼葉驚秋為小隊友,因為這是試圖并成功把她從龍爪下拉出的覺醒者。
但燭龍不會留給她們太多時間敘事抒情,畢竟這不是會給考生兩小時半的語文考場,而是每一秒都是要賭命的修羅場。
利爪閃電般拂過,造物主确實不公,上帝在賦予這種生物身軀與偉力的同時還賜予它驚人的速度。龍彎起的趾齒爆發出堪比獵豹的力量,殘影在空中長斬過,兩人被迫分開。
燭龍似乎有點生氣。這種情況确實擱誰身上都太不爽,你都鋪好餐巾準備來一場饕餮盛宴了,結果誰能料想用來開胃的海鮮小菜居然複活啦,章魚啪嗒一聲把芥末摔你眼睛裏,跑的時候還不忘咬了口你的手指頭。
赤裸裸的挑釁,嘲諷意味簡直拉滿。龍嘶吼狂奔着騰起前爪,明顯想要直接按死這兩只章魚。
天乾青銅劍斬下一片輕飄飄的龍鱗,造成的傷害也許比蚊子啃咬能多上那麽一點。時醉一把抓起葉驚秋,語氣嚴厲起來: “我讓你帶着覺醒之環走,這不是懇求是命令!”
“我不想聽你的命令,”葉驚秋固執地回複, “我是你親手提交評定的S級,也許我就是那個擊敗燭龍的關鍵。”
“但沒有時間留給我們做實驗,而基地需要這只龍的戰鬥數據,”時醉冷靜地反駁隊友, “我們有能殺死這只龍的備選方案,源武器,真正的人類科技。我只需要再拖住這只龍十分鐘。”
基地的布防當然沒有那麽簡單,事實上從時醉躍入黃金殿的那一瞬起,高天之上的軌道源武器就已經在校準目标了,只要從異度空間裏飛出來的是個野獸,那麽源武器會第一時間發射。
“為此搭上生命”
“為此搭上生命,”時醉的語氣忽然柔和下來,這是她幾乎不曾流露過的神情, “但你和我不一樣,你還有朋友,家人甚至未來的戀人,你應該好好活着。”
“朋友,家人……”葉驚秋低聲重複, “可隊長你難道就沒有這些嗎。”
“我沒有。”
時醉平靜地說,她凝視着葉驚秋的眼睛,世界都在這一瞬中止了, “我沒有,我是為異獸而生的實驗室造物,我沒有父母。”
葉驚秋顫了顫唇,沒有說話。她忽然明白什麽了,她忽然明白為什麽隊長的責任心能稱得上泛濫,對人的行事态度卻會那麽冷淡,因為她固執地認為自己存在的命運就是這樣,她就是為異獸而生的。
所以主動提起困龍箱不是因為什麽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而是因為如果有一個人要死那麽那個名額只會是她。
沒有時間再廢話,時醉深深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小隊友,疾風又起,時醉的身影消失在燭龍的方向,宛若不知疲倦而奔向死亡的野獸。
葉驚秋心想她有點麻木了。
一模一樣的劇本已經演到第二次了,憑什麽每個人都看着她然後說那麽決絕的臺詞啊!最先到這裏然後就準備做好犧牲的明明是她。
假若她這次聽話出去了還會遇見誰謝平之還是奧利維亞她覺得依照目前形式來看,這出戲沒準還能再演個千八百萬遍,基地成員也夠傻的,這不就是葫蘆娃救爺爺的現實版本電視劇嘛!
所以她絕不聽話,畢竟這場戲本來就不好看!
葉驚秋定神提劍緊跟而上,燭龍凝出的焰流如潮水般向兩人沖擊而來,她狼狽艱難地躲過去。時醉的餘光瞥見葉驚秋的身影,她居然也沒有絲毫驚訝或者憤怒的神情,仿佛小隊友的反應已經在她的預料中。
算了。
時醉腦海中第一次浮現這樣的詞句,也許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有人陪伴也不算孤獨。
燭龍焚着青焰的龍身再度騰空,時醉縱身一躍提劍而上,一團灰色的濃氣包裹住了她,仿佛在孕育什麽恐怖的東西。
然而這灰煙的進程突然被打斷了!燭龍以超乎生物的速度忽然抓住了時醉,葉驚秋剎那間心冷下來。
“提爾鋒”燭龍以一種笨拙的發音重複着這個單詞, “你的本能是疊加”
時醉能清楚地感受到身軀被刺穿的疼痛。在燭龍握住她的一瞬間,那鋒利的五爪趾骨就已經輕而易舉地刺穿了她的腹部,內髒的劇痛導致她整個腹部的肌肉開始劇烈痙攣。
如果不是燭龍現在死死地握住她,在生理反應控制下的時醉已經縮成了C字型,因為這一擊完全報廢了她的核心肌群,基本使她喪失了戰鬥力。
人類就是這樣脆弱,哪怕她們能借助元素釋放出狂風烈焰,但丢掉鱗甲保護的她們脆弱的像一只蟲。
“是……”時醉啞聲說,她的每一次發音都在驅動着全部力量,內髒碎塊與鮮血被擠出,順着趾骨一路向下流淌,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她突然明白了什麽,她們能堅持到現在不是因為她們有多強,而是燭龍在探聽她這位所謂人類最強的實力。
而她給了這只龍滿意的答案。
“多麽令人懷念的本能啊,我已經有幾百年沒有見過它了,”燭龍贊美着, “能喚出這條如同被詛咒的本能,你确實比五年前強了很多,但只可惜到此為止了。”
它輕輕地合并利爪,忽視掉身下如同刺癢般的攻擊。更多的鮮血被壓榨出來,時醉臉色白的像紙。
“很好看的顏色,我會把它塗遍世界的,”燭龍微笑,嗜血和淩虐的快感刺激着它, “權當對我那位故友的致敬。”
時醉艱難地望了一眼這只龍的龍身,被青銅劍貫穿的龍爪傷口已經在逐漸愈合,唯有被青焰覆蓋的脊骨在往外滲血。
“原來是燈青啊……”
時醉輕聲道,她在生命的最後一瞬終于想起了這青焰的名字,它據說是幹将莫邪當年鑄劍用的火焰,這位匠師以自己的生命之火為燃料打造了一對無雙神劍,聽說當時的熔爐裏呈現一種詭異的青色,代表人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
燭龍聽見這個名字後瑟縮一下,但它很快就恢複了如帝王般的威嚴神态,它冷哼一聲抓着時醉開始調用風元素,慢慢地飛向那座矗立在大殿上的漢白玉座。
龍尾落地,它開始層層盤旋在這高天之座上,然而還未等它徹底落地,一聲貫通寰宇的慘叫聲撕心裂肺!
是時醉!青銅劍被她一寸寸推進到龍的爪腿中,純青的火焰上浮,赫然是和許銜月一模一樣的燈青。
難以想象究竟是什麽支撐着她做到這一切,她分明醒着就已經是個奇跡。
燭龍瘋狂地晃動趾爪想要甩掉時醉,但那柄青銅劍卻如同嗅到獵物的野狼般緊追不放,更多的青焰順着龍軀鑽了進去,近乎要和脊背上的火焰合二為一。
時醉面上再度浮現出冷峻的神色,這一刻她又是那個永遠不可摧倒的S級覺醒者。她的本能是疊加,無上限無限制的恐怖本能。只要她掌握任何一種本能的運轉軌跡和名稱,那麽這項本能就已進入了她的儲備庫。
這青焰,是用她的生命換來的。
葉驚秋站在漢白玉的天座之下,完全已經說不出話。
她指尖就能摸到從龍爪上滴下的時醉的血,難以言喻的痛苦緊緊地攥住她的心髒,她漸漸感受不到自己跳動的脈搏。
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親眼看着一個人即将活生生地在她眼前死去。為什麽所有人都要她出去都要她先走明明她的生命不比誰寶貴啊。
她第一次就錯了,擁有和燭龍相等力量的瞬間就應該變身超級龍人沖上去幹掉它。逃逃逃,逃跑是沒有好下場的,它只會把你想做的狠狠踩在腳下,指着你的鼻子告訴你說別想了沒可能的。
還有什麽辦法嗎
另一道低低的聲音又在她耳邊重現,還有什麽辦法嗎要挽回這一切嗎
遠處傳來幾陣小小的滾動聲,從火焰中蘇醒的小龍正開開心心地踢着一個不知從哪翻出來的瓶子。
瓶子!
剎那間葉驚秋頭腦飛速運轉,感知從未像今晚這樣敏銳過,記憶被撥動回七月二十二日和許銜月作別的夜晚,她清楚地看到許銜月的背包裏放着兩個木盒。
對了,那是兩個本能藥劑。如果小許老師只喝下了一個,那麽另一個就是她現在唯一的希望!
她不需要開到像燈青那樣的大禮包,她只需要一針腎上腺素助她恢複力氣,只要能把現在和燭龍相等的實力爆發出來,她就足可以救下隊長。
至于代價……
葉驚秋連滾帶爬地抓起那個瓶子,她沒有絲毫猶豫地将其一飲而盡。
代價是生是死已經沒必要關心了。
“隊長,”葉驚秋努力地扯出一個笑,喃喃自語, “有一件事你說錯了。”
她和時醉本就沒什麽不一樣,她在世上已獨行了很久,一個失掉所有記憶,不知來路不知歸途的人要怎麽擁有正常人的生活呢
她在謝平之面前是個可靠的朋友,在奧利維亞面前是個神秘的游者,但能讓她,可以讓她完完全全依賴的,卻只有隊長。
只有在隊長面前,她似乎能當個真正的小隊友。
葉驚秋張開雙臂,感受着一股奇異的力量在身體內搏動,醉酒般的舒适感飛速流過全身,多巴胺仿佛都在加速分泌,她的整個頭腦都變得暈乎乎的。
很難得的體驗。
葉驚秋不清楚自己喝下去的是提爾鋒,這個本能在二十世紀前完全是禁忌,它的命名來源于北歐神話中的那柄古劍Tyrfing,它能給人帶來無上榮光,也能使持有者陷入毀滅。
因為從科學角度來說,提爾鋒其實是加速了人體的細胞疊代速度,從而達到強化覺醒者體質以及能力的作用,而這一階段帶來的後果自然是衰老和軀體的消亡。
不過這些都已經沒必要了,葉驚秋握住了那柄地坤櫑具劍。她原本就擁有和一只龍相等的力量,而現在,她自己猶如兩只龍的化身。
時醉幾乎已經昏死,在看到葉驚秋執劍撲來的剎那,燭龍就已經随手丢開了手裏接近死亡形态的人。
葉驚秋飛身上前接住時醉,她這次沒有再流眼淚了,因為她沒必要做一件不會幫她的事情。
“小秋……”時醉醒了,但可惜她現在已經疼到無法視物的狀态,那柄天乾青銅劍還被她緊緊地攥在手裏。
“是我隊長……我來和你一起殺了這頭龍。”葉驚秋低聲道,她重複着修複命令,于是時醉那顆快要停止跳動的心髒就忽然再次有力的搏起!
也許是過了一瞬也許是過了一分鐘,時醉感受到自己瀕死的軀體被喚醒了,軀體狀态一路攀爬,完全恢複!
“很有用的本能,”時醉睜開了雙眼,她的傷口以難以置信地速度飛快痊愈,內髒歸位殘肉重生,她感受着自己血脈中流淌的力量感嘆, “言出法随,原來是這種感覺麽”
只可惜葉驚秋聽不見隊長的低語了,她此刻已站在了那高天白玉王座之下。大殿內的異獸或逃跑或被吃,眼下只有幾只數斯在她的背後畏懼性地打轉,完全不敢上前。
燭龍低首警惕地吼叫,葉驚秋擡頭望着這家夥巨大的身型,一朵冷寂的青焰憑空浮現。
“燈青。”
她說。
于是下一秒,青焰開始猛然上浮,鏡域中的畫面再度出現了,燭龍果然畏懼地向後騰退,但當葉驚秋的右手觸到那漢白玉的座時,那青焰一齊爆炸是如同許銜月釋放本能時一般無二的璀璨!
燭龍忽然停住了,它端詳着葉驚秋的青焰忽然間明白了什麽,它放聲長笑:
“原來是你原來是你!那半份意志之源原來……”
燭龍的聲音突然止住了。
手握天乾青銅劍的時醉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閃現到這只龍的背後,但聽空氣中铮然一聲龍吟,這柄青銅劍再度穿過龍尾,狠狠地将燭龍釘在這漢白玉的天座之上!
青焰熊熊燃燒,龍仿佛置身火海。葉驚秋不再猶豫,地坤櫑具劍緊随其後,但聽噗嗤一聲利刃入骨,第二柄神劍被釘入了燭龍脊骨中。
困龍箱發出興奮的長吟,天乾青銅與地坤櫑具互為犄角,在這只龍的身上開始共振。
戰鬥頃刻間調換了勝者與失敗方,燭龍之前的狂妄簡直已被加倍奉還。
葉驚秋反手一勾,困龍箱內第三柄神劍出鞘。三國名匠浦元曾取金牛山之鐵鑄蜀主八劍,後來這八劍之首便被覺醒者用來砍下這龍的頭。
緊接着時醉拔出了第四柄。梁武帝蕭衍集金銀銅鐵錫鍛造出一柄照膽,但關于它究竟殺沒殺過燭龍肝膽這件事,或許只有歷史知曉了。
葉驚秋和時醉同時起跳!兩具被強化後的身體已經突破了人體能達到的極限,金牛與照丹以萬鈞之力下落,一左一右幾乎切斷了這只龍的趾爪。
玉屑從王座上成批地爆出,巽風與雷震位開啓。被烤焦的燭龍嘶吼着想要逃離,可它的後爪已經被生生釘在白玉底座上了,如瀑的鮮血從劍口中奔湧而出,轉瞬間又化作如水銀蒸汽般的白煙。
時醉此刻完全恢複到了巅峰時期,飓刃卷動了第五柄古劍。這柄誕生于唐代的紫電青霜确實是真實存在的,道符部一些成員甚至認為滕王閣序其實是某種秘語,這部曠世奇作也許描寫是的人類第五次封印燭龍的慷慨史詩。
铮一聲脆響,紫電青霜以劍刃碎掉了龍脊的正中心,神經從頭到尾的崩裂開來。燭龍的身軀像垃圾一樣堆在天座上,這只龍已經癱瘓了。它曾經的輕慢言語現在看來是這樣的可笑。
接下來是一柄與衆不同的“劍”,準确的說是一支箭。耶律阿保機曾以一壺元素箭為燭龍奉上最後的謝幕禮,洛塔瑞奧在長白山奔走了七天七夜才挖出這根神器。
葉驚秋握住了這支箭,箭上飄逸的尾羽依舊潔白如新,像是崇高藍天上急掠的白鴿。她這次沒有執劍,而是握住尾羽向前輕輕一甩——
蘊含地元素力量的這一箭,就輕松惬意地插入了龍頸。
坎水離火歸位!
八門魂鎖困龍陣已經成功了一大半,天座上的燭龍四周結出一層淡淡的虛影,仿佛迫不及待的以太元素要掠走它的魂靈。
困龍箱已經迫不及待了,單是品嘗龍血這樣美好的事就已讓它興奮難耐。第七柄西夏劍與第八柄永樂劍幾乎是自己從箱中跳出。
葉驚秋同時握住了這兩柄劍,她順着燭龍的尾骨開始縱跳,劍刃與鱗片碰撞出蜂鳴般的摩擦聲。時醉在旁仰視着這只掙紮咆哮的燭龍,右手的熒惑本能逐漸黯淡消失。
“終于結束了。”時醉輕輕道。
幾乎是她這句話尾音落下的剎那,葉驚秋就已奔跑至燭龍鐵骨般的龍頭。她高高地提起兩柄神劍,剎那間冷殘青焰燃遍了劍刃,光潔如鏡的劍身反射着葉驚秋的眼神,那雙眼居然比這殘焰還要冷。
葉驚秋腦海中閃過無數場景,從黃浦江口騰起的燭龍噴吐黑焰,墜入無邊火海的許銜月輕說對不起,被龍爪貫穿的時醉垂落點點碎血……
這一瞬她發覺世界其實是一個最大的騙局,隐在幕後的Boss像是和她有血海深仇,憑什麽她珍視的友人要遭受這種苦痛和所謂命運的指引
但葉驚秋此刻不需要一個原因了,既然命運把她帶到了這裏,既然一切的一切都指向燭龍,那她就索性殺了它!
她是沒有記憶沒有過往的人,她只有這麽一點難得的溫暖和這麽一點像是家的東西,誰要是毀了它——
葉驚秋毫不猶豫地送出了西夏與永樂,剎那間兩柄薄刃切碎了燭龍的龍頭。最後殘缺的艮山兌澤歸位,八門魂鎖困龍陣在這一刻宣告成型。
曾送走燭龍的八柄古劍如今跨越數千年齊齊現世,每一柄都凝結着無數覺醒者的血與淚。詭秘的八卦圖影成型,狠狠地将燭龍壓死在天座之上,叫它再難擡起所謂的龍頭。
燭龍已經癱軟到無法用嘶吼聲表達痛苦的程度了,它的龍軀盤旋在天座之上,将以異獸君王的象征徹底死去。
八門魂鎖困龍陣發成陣陣嗡鳴,生命力一點點地從燭龍身上溜走。神器釘下便再無挽回餘地,人類曾八次将這只龍送回他的黃金殿,但這次覺醒者們選擇在它的老巢誅殺這只龍。
黃金殿整個開始晃動起來,完成願望的葉驚秋松開劍柄,搖搖晃晃地從龍身上墜下。
其實她也很累很累了,當敵人即将宣告死去的剎那,這一口支撐她奮戰到此的氣也就和龍一起消散。從興奮狀态下退出的她有些困倦,很想閉眼睡上一覺。
腦袋好暈啊,她不會喝是的假藥吧
葉驚秋迷迷瞪瞪地想着,眼神飄忽如醉酒。
“小秋小秋”時醉搖晃着葉驚秋,急切自不多說, “先別睡好嗎等一會兒,再堅持一會兒。”
沒反應了,葉驚秋忽然閉上眼睛一歪頭,還沒等我們無堅不摧從不落淚的時隊長紅一紅眼眶——
均勻的呼吸聲剎那響起,昭示着主人睡的究竟有多心滿意足。
時醉: “”
真是,睡着的
睡着也好,身體陷入睡眠狀态是好事。時醉松了一口氣,她剛要準備抓起燭龍鱗離開這裏,便聽身後傳來兩陣腳步聲。
是奧利維亞和謝平之。
大殿中的異獸被燭龍吞噬了大半,殘留在外面的異獸很快就被基地成員解決。許久沒有動靜,奧利維亞和謝平之便一齊催動本能進入異度空間。
時醉見是熟悉的隊友稍稍放心,她環抱着葉驚秋剛要站起,便見眼前兩人不約而同地在原地頓住,不約而同地露出驚哀表情,又不約而同地向後跌撞幾步,悲痛長哭道:
“小秋——”
時醉簡直沒眼看這兩個擁有奇怪默契的對手,大概面對小秋已經用光了時隊長一天的情感波動限額,時醉此刻只面無表情地道:
“睡着了。”
“噢,”謝平之恍然大悟,一秒收斂好表情後忙不疊地豎起大拇指, “我們小秋心理狀态真好!”
眼淚還在打轉的奧利維亞: “……你他爹是的在戲劇學院進修過吧!!!”
黃金殿依舊在顫抖,基地成員對這處煉金空間基本沒有解,誰知道燭龍死後這裏不會崩塌謝平之和奧利維亞背起幾乎沒有氣息的許銜月,一行人匆匆地啓動本能開始逃離。
通道逐漸開啓,時醉最後向這片戰場望了一眼,那只沒什麽靈智的小龍還在抱着壞掉的游戲機四處亂跳,似乎在疑惑為什麽陪她玩的人都不見了。
時醉心中忽然有些不忍,但不忍是沒用的,種族間的戰争本就沒有終結的時刻,她深吸一口氣別過頭去,不再看。
黃金殿的漢白玉天座上,燭龍的呼吸聲逐漸低沉逐漸細微,直至完全停止。
編號SY-000007燭龍,宣告死亡。
一行人的身影逐漸消失,而就在覺醒者徹底離開異度空間的剎那,如瀑的純金光流卻忽然從這只死亡燭龍的雙眼中彙聚而出。
它凝結成一團細小的光焰,無聲地隐入葉驚秋的後背。
但無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