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生死魂
生死魂
葉驚秋臉色煞白,根本不敢去細想其中關竅。
如果服用本能藥劑會給人帶來巨大負荷,那麽是不是每一次使用本能,都是對身體的一次淩遲
葉驚秋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麽,她回想起曾經看過的那些醫療片,出車禍的主角被緊急送往醫院,高水平的醫師連續搶救一天一夜,最後擦着汗出來跟家屬說剩下都要看病人的求生意志,于是此刻就有人緊握主角雙手淚眼簌簌重憶美好過往,主角就啪叽一聲打造醫學奇跡。
但從沒人說本就不想求生的病人該怎樣救回來。
“小許老師,”葉驚秋語無倫次,已經算得上哀求, “不要再用本能了好嗎,基地肯定有解決辦法的,我們明明說好,開學後你還要監督我早點到的,先出去,我們先出去……”
又是難以言喻的沉默,葉驚秋只能聽到她和許銜月的急速心跳聲。
她不敢再說些什麽,只一味地重複着出去的字眼。很久後許銜月終于出聲了,葉驚秋只聽到背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
“……好。”
她說好
葉驚秋懵了,仿佛被從天而降的黃金砸暈: “真,真的小許老師你不要騙我,你別再動用本能了!”
“嗯,不騙你,你不是說要找你隊長麽”許銜月一如既往的溫和, “這只龍是被我提早喚醒的,現在它還神志不清,我們先趁機出去。”
葉驚秋的恐懼瞬間煙消雲散,她猛點頭,刻意壓下心中的不安,只重新驅動風斬,駛向黃金殿的殿頂。
燭龍長吟着在原地打轉,蛇一樣高長的龍頸四探,呼出熾熱的龍焰,看來真如許銜月所說,這只龍似乎還在意志的恢複期。
“小許老師,這裏好像并沒有其他出入口,你當時是怎麽進來的”已經有經驗的葉驚秋躲閃着,風聲太大,她向後高喊。
“燭龍鱗,他們告訴我,燭龍鱗是出入這裏的唯一鑰匙,”許銜月提醒道, “不過我只有一片。”
Advertisement
“沒關系,那我們就去那只龍的身上取第二片,”葉驚秋笑了一聲,明亮雙眼中滿是勢在必得,她終于能找到自己能做的了, “新鮮現采,保證管用!”
風斬再次生效,無形的風翼在兩人身側揚開。葉驚秋調轉方向,駛向她曾迫不及待逃離的地方。
有絲絲血液從她的雙手上滲出,那是比龍麟色更深沉的鮮紅。葉驚秋知道那是過度使用本能的後遺症,她只瞥了一眼,驅動長風吹散,不叫許銜月發現一點端倪。
燭龍此刻也似乎發現了她們,那龐大盤旋的身軀如游魚般飄動,赤紅的骨刺和鱗片再度翕張,這只遠古巨獸緩緩地張開排齒,正當葉驚秋以為龍要故技重施之時,燭龍忽然向後微傾,下一秒,如一根被壓至極致的彈簧般飛射而出。
雪亮腥臭的巨牙轉瞬而至,燭龍的上颚狠狠向下咬合,猶如大壩的閘門轟然落下!
“下面!”許銜月大喊。
電光火石間,風斬方向調換,重力疊加之下,兩人飛速下墜躲過這一咬,葉驚秋用力伸手,死死地攀住燭龍的脖頸!
“吼——”
燭龍憤怒地咆哮,猶如上千座銅鐘在耳邊齊齊炸響!巨大氣流沖入耳道,葉驚秋只覺右耳一陣劇痛,而後世界萬物仿佛都安靜下來,再無別的聲音。
右臉有溫熱緩緩淌下,葉驚秋随意抹了一把,手心濃郁的鮮血已分不清究竟是從何而出。
鼓膜碎了。
葉驚秋被震得發暈,她緊緊扯住鱗片,低聲再度命令世界: “修……修複!”
生命力再度湧現,但這次恢複的速度卻明顯比之前慢了許多,葉驚秋只覺腦袋昏昏沉沉,猶如到了極限。
施加本能需要聚集元素,她的确有和燭龍相等的力量,但人軀和龍身終有天差地別,能承載的元素力好似天上地下,再拖下去,恐怕燭龍不用動就能把她耗死。
早知道就不飛那麽高了。
果然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還是她第一次用言出法随作戰那麽久,再有下次……算了,現活過這次再說!
葉驚秋一把扯下外套,動作飛快地把自己和許銜月挂在某片龍鱗上,燭龍的脖頸粗如殿柱,她這個缺截袖子的外套都不夠圍半圈。
燭龍努力地甩頭試圖觸碰到這兩人,但葉驚秋選的位置極佳,燭龍同志除非用龍焰演一場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戲碼,不然就只能任憑兩只小蟲子在它身上攀爬。
葉驚秋試探地摸了摸許銜月的手腕,依舊冷得驚人,這近乎不像人類能擁有的體溫了。許銜月也許是被震得有些暈,此刻正緊閉雙眼,是出奇的安靜。
“好了好了,很快,很快……很快就能出去。”葉驚秋喘息着,她刻意忽視掉許銜月血色盡失的雙唇,顫抖着拔刀去割龍鱗。
意料之中的,壓根割不開。
火風還是水能弄下來這東西啊。
葉驚秋快速低語,近乎要把四元素試了個遍,燭龍正在緩緩起身,那坨盤旋在地上的龍身已經不剩幾圈了,誰知道到時候這頭龍到時候不會帶她們玩過山車
“不要想,什麽都不要想……集中精力把它拔出來!能行的!”
葉驚秋低聲安慰自己,她簡直要恨死了這頭龍,老老實實地在地下沉睡不好嗎非要醒了毀滅世界,你們反派怎麽那麽招人恨!
她無緣無故地想起了隊長,如果換做隊長在這裏,她會怎麽做葉驚秋死按住龍鱗,回想着時醉那仿佛永遠冷靜的黑眸。
朦朦胧胧中她似乎能聽見她的聲音,時醉同她說過什麽
【你已經改變了很多,我相信你。】
對,連基地絕對的TOP級專員都在一直相信她,那她自己還擔心些什麽只需要拔出龍鱗小許老師就一定沒事兒,隊長一定就在門外等她。
她又想起那些死裏逃生的主角了,醒來後總“含情脈脈”地和家人無語凝噎,哭着抹淚說我知道你不會放棄我啊嗚嗚嗚。
雖然煽情但這也算信任的一種嘛,葉驚秋心想那等等遇見隊長後,自己拿這個開玩笑合不合适啊
合适吧她們可是出生入死的隊友欸!
葉驚秋忽然就笑起來了,握住快刀的右手上升騰起漆黑如墨的火焰,她全身上下都在往外滲着要命的鮮血,這具人類的身體已經撐不住如此頻繁的本能釋放了。
但沒關系,龍鱗已經被割下了一半!它卡在了葉驚秋的手裏,完美而明銳的弧度閃爍着神一般的光彩,葉驚秋還在向外用力快割,她的的确确地已經握住了龍鱗,但龍鱗也抓住了她!
如劍般鋒利的鱗片邊緣死死地卡在葉驚秋掌心,翕張的鱗片還在跳動,它切斷了葉驚秋的血管,大量的鮮血向外嘶嘶地冒着,轉眼間又被火焰烤成霧氣。
疼得撕心裂肺,葉驚秋咬牙沒叫自己喊出聲,她前半輩子受的苦簡直都在這了。
不過沒有時間再留給她開玩笑了,許銜月此刻好像已意識渙散,不能再耽誤下去。葉驚秋無視掉神經傳來的鈍痛,她右腳重壓在龍鱗上,本能再度燃燒,向外狠狠一拔——
拔出來了!一枚鮮活的,跳動的,嶄新的龍鱗。燭龍發出被挑釁的咆哮,龍吟驚天動地。
沒關系了這些都不重要,她現在就能出去。等到時候和隊長一齊殺回來,她不叫這只龍跪着喊大人我錯了就不姓葉!
“我拿到鱗片了,”葉驚秋迫不及待地撲過去,她重新緊緊地拽住許銜月手腕, “小許老師這東西怎麽用我們現在就走,馬上離開這裏!”
許銜月睜開了眼睛。
興奮的葉驚秋傻了,她看見許銜月的眼底跳動着一團純青的火焰,熊熊燃燒勢不可擋,那是和鏡域烈焰相同的青色,和猲狙幽火一樣的詭異。
“小許老師……”葉驚秋只覺渾身上下的血液都涼了, “你騙我,你騙我。”
大滴的眼淚混着血水垂落,葉驚秋顫抖着說不出來一句話。她看着許銜月反手握住她,塞給了她一個硬硬的東西。
是枚巧克力。
“龍鱗早被我丢了,我從沒想過要活着出去。”
許銜月輕聲說,用身上唯一幹淨的衣袖去抹葉驚秋的眼淚,但眼淚卻, “小秋,我和你說過,我為什麽喜歡吃巧克力麽”
葉驚秋死咬着唇,她搖頭。
“其實是我媽媽喜歡吃。那天她們帶我出去散步,媽媽忽然說要去買糖。我說我走不動了,她就說那你在這裏等我們哦。”
燭龍似乎感受到了什麽,它咆哮着沖向青天,許銜月眼中的青焰顏色愈發深重,她依舊笑着: “後來就是這樣了,我只看到她們的背影湮滅在火光裏,其他的什麽都看不到,她們連一點骨灰都沒留給我。”
青灰冷寂的火焰忽地開始閃爍,許銜月抓住了葉驚秋握着龍鱗的手,語氣卻出奇平靜: “其實這只龍本該明晚醒的,我知道你們的任務是要殺了它。我希望,我能幫到你們。”
一點青焰突然在許銜月的掌心冒出,她輕輕地把它送到那枚龍鱗的身前,于是只一眨眼的功夫,那枚可以抵擋住子彈,看成水火不侵的龍鱗居然開始燃燒了。
許銜月用力推開葉驚秋,成群的青焰在她身後一瞬齊開,葉驚秋只覺被無形的通道卷入,她掙紮着想逃離,疲怠的身軀卻沒辦法響應她的命令。
“不行不行不行!”葉驚秋用盡全力大喊,她的視線開始模糊,只能看到失去風斬庇佑的許銜月極速下墜,宛若流星。
“小秋,對不起。”許銜月最後說。
“轟——”
青焰開始爆炸,許銜月和燭龍的身影同時消失在這鋪天蓋地的熾熱裏,葉驚秋的身形凝固了,她眼睜睜看着許銜月墜入無邊火海,剎那間心空空蕩蕩,猶如死灰。
以太元素卻在轉瞬間聚集,眼前的一切景象都變成了純粹的灰色,她回到了現實與異度空間的交點。
葉驚秋茫然地漂浮在純灰空間裏,不敢去觸碰“死”這個字眼。她用盡全力卻還是沒能成功帶走許銜月,無力感在心間劇烈翻滾。
大腦頭痛欲裂,消失的記憶開始零散回溯。葉驚秋恍惚似大夢初醒,許銜月墜落的一瞬如電影膠片般滾動播放,卻和記憶中的某個片段逐漸合為一體。
我似乎又犯錯了,第二次。
葉驚秋想。
為什麽總是這樣呢她以為自己可以當自己的救世主,她以為自己已經擁有了很強大的本能,可現實卻一次次地用力打醒她,冷哼着告訴她說別想了你不行。
我真的不行嗎我好像誰都幫不了。
頹廢感如海潮般侵襲,葉驚秋只覺眼皮好沉好痛,被龍鱗割裂的雙手還在淌血,深紅幾乎包裹了她身上每一寸皮膚。
但不能睡,她明明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
“小秋。”
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葉驚秋恍惚了,她用力地起身,想要分辨出這是不是在做夢。
“小秋。”
那人再度重複着字眼,葉驚秋只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她睜開雙眼,忽然有想落淚的沖動。
是時醉。
時醉眼眸一如既往地如墨般深黑,包裹在作戰手套中的手正緊緊地握住她失血的手掌,潔白幹淨的止血繃帶一圈圈纏過葉驚秋的傷口。
葉驚秋抹掉臉上的血水,她清醒過來了。她再顧不上那麽多,只向前伸手緊緊地拉住時醉,那些孤獨和無力剎那間煙消雲散,她賭對了,她的身後永遠有隊長在!
委屈和傷痛一齊爆發,葉驚秋好似終于歸家的旅者,那些在外經受的風雨忽然有了訴說的地方,她哽咽着抱住時醉,問出那個明明有回答的問題:
“隊,隊長”
時醉嗯了一聲,她不知道小隊友到底經歷了什麽遭受了什麽,但她清楚地看到了葉驚秋身上淩厲如刀劍的血痕。
所以她只是小心地擁住葉驚秋,無比确定地重複着告訴她:
“是我,我在。”
此時此刻,在這無盡的純灰空間中,唯有時醉是虛幻中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