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元素
元素
其物如故,其人不存。歲月流逝的太快,刀光劍影、殘骨鮮血、喜的悲的叫人哀恸的難過的前跡,都已似一場大雪的飛鴻爪痕,徹底湮滅在無聲的史書中。
那麽所謂“無論去與往,俱是夢中人”的祝願,也就只是祝願、只能是祝願。
葉驚秋愣在原地,一時出神。
腦海中飛速滑過這幾天她的胡言亂語,所謂吃軟飯所謂找幫手......
居然成真了。
她是真沒想到言出法随的能力還可以召喚活人。
不過這個天降的朋友......
是否有點太兇了?
葉驚秋起身和小許老師解釋幾句,挂掉電話後小心翼翼地打量這名忽然出現的女人。
然而在擡頭的剎那,她第一時間卻注意到面前人的眼睛。
沒有人會忽略這雙眼睛。
瞳眸純黑,那是純粹的、沒有一點褐色或棕色沾染的深黑。
她漂亮的有些太淩厲了,鼻梁高挺、下颌線清晰,這種堪稱完美的骨相更襯得她雙眸冷若寒星,整個人都似乎都透着一種無聲的警告。
也許形容詞目光如劍其實是寫實用語,比如,女人的眼神就已經到了堪稱銳利的地步。
時醉只着一套如沉夜般深的黑衣,肩窄如削腰細如束。領扣袖貼固定得一絲不茍,連褲腳都紮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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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驚秋只在語文課本上略讀過幾句詩,從未想過說一個人“皎若明月舒其光”原來真的不是誇張。
她呢喃出聲,遲疑着握住女人微熱的左手:“時、時醉?”
怎麽覺得這兩個字,有些奇怪呢?
時醉聽出面前人語氣中的不确定,點頭簡單解釋,一個廢話也無:“時間的時,醉酒的醉。”
應該是之前那些人。
葉驚秋回神明了眼下狀況,松手後将剛剛莫名湧上的情緒埋在心中。
她神情松弛,不自覺地笑起來,先報以同等的善意:“葉驚秋。”
“知道知道,一葉驚秋嘛。”回答她的卻是另一道不同的嗓音,熟稔又熱情。
她移目望去,只見從時醉身後冒出個金發碧眼的德國人,但同時醉一板一眼的裝扮不同,身上是很簡單的短袖日常裝,看起來要比時醉随性很多。
葉驚秋:“你.....您是?”
“我本名有一點點長,你叫我謝平之就好,或者謝謝,”謝平之沖她眨眨眼,“別那麽生疏嗎小秋同學,按照你們的古話,我們算不算神交已久?”
葉驚秋沒料到她中文這樣好,很給面子地附和吹噓道:“算算算!”
“就知道你和我在一個頻道上,”謝平之對她反應極其滿意,有種念念不忘終有回響、和靈魂老鄉相聚于江湖的熱淚盈眶感,立馬比了個ok手勢,“你等一下,咱們稍後再聊,我先把Afanc打包帶走。”
葉驚秋微愣,這才注意到那只小型Afanc的屍體還靜靜地躺在她們腳下。
剛剛時醉直接摧毀了它的中樞神經,Afanc體內鮮血也早已在高溫火焰的炙烤下蒸發大半。
它脊背處極小開口的附近顯出焦糊的褐色。但盡管如此,這只尋水獸的獠牙依舊猙獰着外露,未合上的利齒昭示着主人的不甘心。
葉驚秋看着謝平之熟稔地從背包裏抖出個超大的明□□袋,想了想還是主動開口問道:“這些異獸,之後不是會自己消失掉嗎?”
之前她殺過的四只異獸,都是在失去生命後無蹤無影。
“那四只是特例,雖然等級低下,但元素化程度非常高,所以會以元素粒子的形式消弭。”
謝平之剛要準備組織措詞,卻見時醉出乎意料地先一步開口。
些許是因為面對的是個未成年,能聽出隊長今天格外有耐心,盡管聲音依舊透着點不熟練的僵硬,但語調頗輕。
她擡頭,正巧遇上時醉俯下身去撐屍袋,手上動作幹練,臉上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肅,眉眼漂亮極了。
只聽她聲音清冽如山溪:“死去異獸的本質仍是動物,屍體也會被分解異化,最後成為無機物。”
謝平之啧啧出聲,心想隊長不愧是基地公認的杯王,靠這副樣子說不定還真能把未成年哄騙進隊。
不是說現在的年輕人就喜歡姐姐這款嗎?
“年輕人”此刻倒沒想那麽多,只默默思考要不要去幫忙。
但她看兩人動作極其默契,自己去了也是添麻煩,所以在原地止步,僅慢慢地消化着時醉的解釋。
然後葉驚秋長長地喔了一聲,不太好意思:“有點像上數學課。”
簡而言之,不是很懂。
謝平之将Afanc幼崽密封好,笑道:“不急,這些東西我們之後會和你詳細解釋。”
時醉嗯了一聲表示認同——她今天已經算話多了,然後伸出右手食指,在屍袋上畫了個符號,動作堪稱行雲流水,極其熟練。
她畫得并不快。修長勻稱的指骨有節奏地移動,指尖所過之處,有淡灰色的光焰慢慢地升起、躍動。
半秒後符號完工,光焰也倏忽熄滅,而袋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葉驚秋一向好奇心旺盛又精力充沛,她此刻探頭看去:“這是什麽類似火漆的封印嗎?或者是幾百年前孫悟空給他師傅畫的圈?防止它逃出來?”
“想象力很豐富嘛小秋同學,”謝平之回頭看她,“可惜猜錯了,這東西是留着過安檢用的,是個很小的障眼法,這樣安檢人員只會以為這裏面是毛絨玩具。”
葉驚秋:“?”
等等,什麽安檢?
別跟我說你們還要帶着這東西下地鐵坐火車!依照劇本來看,你們這些特別作戰隊不應該配幾臺酷炫狂拽的直升飛機嗎?直接抄起衣領麥克風喂喂幾下,然後沉聲報坐标說任務成功,121°E,31°N,我只給你十分鐘。
謝平之仿佛看出她的疑惑,理直氣壯:“公共交通這麽發達,我們也多為地球環保做一份貢獻,小同志你覺悟不太行啊。”
好環保的組織!
葉驚秋舉手投降再次發問:“那障眼法是什麽?類似于剛剛時、時隊放出的那一團火嗎?”
“并不,障眼法是道符法陣,”被問到的時醉将屍袋塞入背包,示意她去看周圍的一層屏障,“或者說,煉金術陣。”
葉驚秋其實早已注意到了,當Afanc從沙灘中竄出的剎那,有東西圍住了她們三人,形成一個直徑2m左右的圓形空間,将戰場與四周隔開。
這道薄紗似的半透明屏障在高約4m的地方封頂,全身上下都閃着層暗灰色的光,仿佛有生命一樣吞吐呼吸。
“煉金與道符部新研究的玩意兒,除了産量低範圍小沒別的壞處。別名【光信號屏蔽器】,和你的【隐藏】命令有相同功效,能屏蔽一切非覺醒者的視野,”謝平之随口道,“你要是喜歡西方神秘學就叫它煉金術陣,要是信東方的道家,就叫它道符法陣。反正沒差咯。”
一連串的名詞襲向葉驚秋。
她啧啧出聲,心想這東西居然還能系統化,原來神秘學和道家這兩個名詞不止能在學術期刊上共同出現。
場中有短暫的寂靜,時醉瞥了眼左手腕表,開口:“【屏蔽器】有時間限制,換地方。”
“聽隊長的,”謝平之懶洋洋地應下來,然後看葉驚秋,摸了摸下巴語出驚人,“你喜歡肯德基還是麥當勞?”
葉驚秋啊了一聲,心想自己遇上的真不是壞人嗎!
怎麽看起來這麽不靠譜?按照你們的規格,不應該帶我去豪華酒店和神秘堡壘長長見識嗎?
然後她嚴肅開口:“......麥當勞。”
謝平之再次豎起大拇指:“有品!”
一個半小時後,浦東新區金海路
葉驚秋在和許銜月通電話,畢竟依照目前的形式來看,她今天下午是回不去了。
“我真沒找借口想不學習,小許老師,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不必如此脆弱!”
“郵試卷?不用不用。我以徐老師的名譽做擔保,回去肯定好好學習。”
“買了藿香正氣水啦,你快去吃飯,有事情給我打電話發微信都行。”
“好呀,拜拜。”
謝平之喝了口無糖可樂,第一次開始正式地打量起葉驚秋。
雖然她已經在Aether那裏見過這張臉,但今天還是和第一次和真人打交道。
如資料所見,這位就讀于上海第四十五中學的高二生葉驚秋距十八歲生日還有兩個多月。
人确實漂亮,唇紅齒白、膚白如瓷。此刻她笑意極濃,乖巧到乍一看特像三好學生的标準模板。
謝平之見慣她處理異獸時堪稱狠辣的手段、對元素超乎尋常的熟練掌控度,盡管嘴上還叫着小秋同學,但實際已不自覺地将她當作合格的覺醒者看待。
直到現在,等她和人面對面真實相處一段時間後,謝平之才意識到坐在她面前的不過是個預備升高三的中學生。
自己這個時候,在做什麽呢?
謝平之想起堪稱肆無忌憚的當年,還未覺醒解鎖【本能】的她尚沉浸在各類極限運動中,跑酷深潛翼裝飛行高空跳傘,身邊總有一群吵吵鬧鬧的朋友。
她出身德國貴族,從小到大身邊從不缺少或真或假的噓寒問暖,但葉驚秋......
小秋同學深交的朋友似乎只有一個許銜月。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至少從表面上看,這兩個孩子都沒有任何近親在世。行政部确定許銜月曾有強烈的自殺傾向,而葉驚秋也疑點重重。
她們像是兩只孤單的小獸聚在一起抱團取暖,可以稱得上是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謝平之生出些莫名的感慨,覺得基地長那道突如其來的命令也很合理。
但哪怕是親人也不至于這樣報備行程吧?
正好葉驚秋剛和許銜月說完再見,所以謝平之往前傾身好奇開口:“冒昧問一下,小秋同學你是在和那位小許老師談戀愛嗎?”
葉驚秋一口雪碧嗆住瘋狂咳嗽起來:“不、等等,什麽談戀愛?”
你們外國人想象力未免有點太豐富了。
“基地倡導戀愛結婚,有穩定伴侶關系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緩解暴動值異動,”時醉剛回完消息,聞言看向葉驚秋,面上仍是古井不波,仿佛只是随口一說。
聽到這話的小秋同學卻連忙擺手:“不不不,誤會誤會,我和小許老師只是朋友關系,很好的朋友而已。”
“真沒有嗎?這真的很平常很沒問題的。”
“我一心向學!”
盡管配上她糟糕的成績單,這話聽起來沒什麽說服力。
謝平之了然,露出遺憾神色:“好吧,那看來你只能去大學體驗校園戀愛了。”
葉驚秋從來沒想過這些,平時和同學聊起來也不過是開玩笑。
現在聽謝平之這麽一提,她反倒想起幾小時前自己和小許老師瞎扯的話,于是偷偷觑了一眼堪稱面癱的時隊長。
沒別的意思,純粹好奇。
她卻見時醉低頭不言不語,一雙純黑瞳眸盡管折射着廳中暖黃色調的燈光,但卻依然像是不見底的深潭。
長而密的眼睫如鴉羽般輕振,卻依舊掩不下時醉眼中寒山湖冰般的冷色,叫人忍不住升起往後退的懼意。
葉驚秋立馬收回視線。
太兇了太冷了可別了!
時醉回完消息打斷她們:“說正事,我們盡早回基地。”
謝平之幹脆利落地應下,從包裏拎出一份文件推到葉驚秋面前:“那我們就開門見山喽?”
葉驚秋低頭——
《知識産權和商業秘密保護承諾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