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江阮眼見着祁烨抱着孩子往外走,忙跟上去,“陛下去哪兒?”
“準備午膳。”
“那把孩子給我吧。”江阮伸手,祁烨躲開她的手,“無妨的。”
眼見着祁烨抱着長樂走了,江阮無奈的搖搖頭。
祁烨親自下廚,江阮到底是不放心,跟到了小廚房,打算幫忙。
只見祁烨抱着孩子,站在廚房門口,遠遠兒的指揮着宮裏的禦廚們,“把這個菜洗了,放到盤子裏,還有這個切了,這個,還有這個。”
“你,把這花椒加到湯底裏先煮一下。”
“皇上,這花椒加多了,味道容易過重。”禦廚小心翼翼,從來沒見過有哪個皇上親自下廚來做飯的。
“嗯,那就少加些,在把這糖加了吧,加糖會比較鮮。”祁烨對那糖罐努了努嘴。
禦廚一頭冷汗,“皇上,這湯底裏加糖味道怕是并不會太好。”
“是嗎?”他怎麽記得以前長樂軍裏的廚子加過糖呢?
“那算了。”祁烨輕咳一聲,面上鎮定自若。
江阮看到這一幕,“......”
沉錦與榕桓從校場回來時,便看到茗萃宮裏擺了桌子,桌上擺放着一個熱氣騰騰散發着香氣的銅鍋。
帝後已在坐,楊玖姌起身同二人行禮,“見過将軍,見過小公子。”
沉錦看着桌上咕嚕咕嚕作響的銅鍋,嫌棄的撇嘴,“這就是所謂的‘皇上親自下廚’?本将軍就想問問,這桌上有一樣菜是與‘皇上親自下廚’有關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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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錦看向祁烨,祁烨也看着他,神色從容,“你可以選擇不吃。”
江阮忍不住開口,“二哥別這麽說。”
祁烨嘴角微勾,自桌底握住了江阮的手,對沉錦揚揚眉,還是他家阿阮明白他。
“陛下雖然沒動手,到底也動了嘴巴。”江阮又補充了一句。
沉錦哈哈大笑着坐下,拱手,“皇後娘娘這話說的真實在。”
祁烨桌下的手用力捏了江阮一下,江阮抿唇笑。
“禦膳房特地挑了新鮮的羊肉送過來,今日沒有尊卑,大家自在一些便好。”祁烨開口,“都坐下用膳吧。”
沉錦不客氣的夾了一筷子鮮羊肉在銅鍋裏涮了一下,那羊肉在滾燙的湯底中迅速變卷,散發着誘人的光澤,沉錦将羊肉撈出來順手放在了楊玖姌的碗中,似是随意的道,“不必拘束,多吃點兒,皇上不會砍你腦袋的。”
祁烨慢悠悠的涮了些青菜放到江阮碗中,“是啊,二嫂,不必拘束。”
沉錦一口酒差點兒噴出來,不住的咳嗽,“你說什麽?”
楊玖姌面紅耳赤,低頭默默的吃着飯。
祁烨不言語,低頭看向江阮,“怎麽不吃?”
江阮小聲道,“人家二哥給楊小姐夾的都是肉,先生給我的都是青菜。”
祁烨怔了一下,繼而反應過來,“是為夫的錯。”江阮平日裏吃飯總是青菜吃的多一些,他先入為主的以為江阮是只喜歡吃菜的。
祁烨想要去夾羊肉,卻發現三個盤子的羊肉都已經空了,而這邊榕桓正吃得歡,頭上都沁出了細細的汗珠。
沉錦也發現幾盤肉都下了榕桓的肚子,不由敲了一下他的腦袋,“你動作倒是快。”
榕桓一邊大口往嘴裏塞着肉,一邊含糊不清道,“都是二叔三叔教的好。”他們在邊境時,冬日裏也會吃這熱騰騰的暖鍋,那時二叔三叔便告訴他,見到喜歡的一定要快些吃,不然長樂軍裏那些虎狼是不會給他留的。
江阮拿起絹布給榕桓擦汗,“慢些吃,還有許多。”榕桓到底是個在長身體的孩子,不見他怎麽動作,桌上的菜卻迅速的減少。
禦膳房的人又上了新鮮的肉類,一桌人圍着暖鍋,其樂融融。
桌上的肉明明很多,但祁烨,沉錦還有榕桓卻偏偏圍着一盤不放,幾雙筷子在桌上明争暗鬥,噼裏啪啦打個不停。
江阮見三人這般,無奈的搖頭失笑,對楊玖姌道,“楊小姐見笑了。”
楊玖姌看着外邊傳言殺人不眨眼的皇帝與兇神惡煞的大将軍,二人如同孩子一般為了一盤肉争來争去,心裏泛起些莫名的感動。
江阮與楊玖姌飯量小,吃了些便已經飽了,榕桓初時吃得多,吃到最後也已吃不下,只剩祁烨與沉錦,二人一邊對飲,一邊涮着羊肉,不時說着過往的一些趣事。
屋內燒着地龍,暖烘烘的,二人吃的熱了,便把外衫脫了,只着薄衫,江阮哄着暖炕上揮動着小手的長樂,楊玖姌拿了江阮的針線活替她做着。
榕桓托着腮聽得入迷。
這一頓午膳吃了兩個時辰,從中午吃到了傍晚,直到兩人都有了些醉意,祁烨端起酒杯,對沉錦舉起,“今日這頓飯算是三弟替二哥餞行,二哥一路平安。”
聞言,江阮怔了一下,楊玖姌手中的針紮在食指上,泛起一抹紅珠。
“餞行?二叔要去哪兒?”榕桓疑惑的問道。
沉錦揮揮衣袖,“本将軍乃是大渝的将軍,豈能永遠呆在帝京,現在朝中形勢不穩,外族觊觎,本将要先把邊境守住了,你三叔才能無後顧之憂,不是嗎?”
“我與二叔一同去。”榕桓倏地站起身。
沉錦摸了摸榕桓的腦袋,“你現在還小,等再過兩年,二叔回來接你。”
沉錦微醺的眸子微側看了一眼楊玖姌,楊玖姌愣愣的,尚未回過神來。
江阮也看了一眼楊玖姌,又看了一眼沉錦,心中不由有些擔憂,若二哥此時走了,楊家小姐要怎麽辦?
沉錦舉起酒杯與祁烨碰了一杯,一飲而盡。
突然而來的離愁,以往,不是沒有過分別,可是分別後便也意味着相聚。
可是那時候的分別是短暫的,相聚是長久的,而現在,與以往再也不可能相同了,分別是長久的,而相聚變成了短暫的。
以後,二哥除了要回京述職時可以見上一面外,怕再也沒有多少機會這般飲酒暢聊了。
祁烨晃着手中的酒,輕嘆了一口氣。
“嘆什麽氣。”沉錦拍了一下祁烨的肩膀,“又不是不見了,我一年回來住上三個月,到時你肯定恨不得趕我走。”
祁烨唇角動了動,終于勾起一抹笑容,“二哥,一路平安。”
宴席散了,榕桓帶着長樂離去,沉錦與楊玖姌也離開,杯盤已撤,茗萃宮裏再次陷入平日裏的寂靜。
祁烨有些醉了,躺在暖炕上,頭枕在江阮的腿上,閉着眼睛,江阮輕輕按摩着他的頭,輕聲安撫,“相公不要傷懷,二哥也不是一去不回,總能見到的。”
祁烨閉着眼睛笑,“夫人不用安慰我,這些事情我自是想得開,沒有離別之傷,哪有相聚之喜,這些年離別相聚已是常态,人生已是如此,為何要去想那些傷懷的事情,莫不如從此時便開始想想下一次的相聚之喜,這樣便會快樂的多,不是嗎?”
江阮忍不住低頭在他唇上輕輕親了一下,抵着他的唇道,“相公說的是,只是,二哥與楊家小姐才剛剛相見,此時便分開,未免太殘忍了。”
祁烨拍拍她的手,“放心吧,二哥會處理好的。”
祁烨在暖炕上小憩了一會兒,便起了身,往崇華殿批閱奏折。
過完年後,天氣有些回暖,但到底是冬日,風還是有些刺骨的。
從茗萃宮出來時,江阮非要往他懷裏塞了個手爐,彼時他還笑她多此一舉,此時卻覺得暖和了許多。
從茗萃宮往崇華殿去是要經過那片梅園的,祁烨順路過去看了幾眼,想要看看還有沒有開着的梅花,給江阮摘幾枝放在殿內,冬日裏的花本就少,江阮又愛些花花草草的,尋起來倒是麻煩許多。
看着這些落敗的枝木,祁烨又想起他初搬到胭脂鋪子時,江阮為了怕他滑倒,把她喜愛的繡墩草都給鋤了,快要開春了,等到春天到了,他便在茗萃宮給她種上一地的繡墩草。
一抹豔紅在枝杈之間若隐若現,此時正值黃昏,有些朦胧,祁烨往前走了兩步,只見梅園深處,有一着大紅鬥篷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
祁烨酒意未醒,看到旁邊有一石桌,不由坐了下來,支着下巴看着那身姿輕盈的女子。
那女子舞動間回眸,看到祁烨,嬌俏的小臉上揚起一抹燦若琉璃的笑容。
地上尚有些積雪,在她的舞步下,随風飛揚着,将那女子包裹在其中,若仙女下凡。
一舞罷,女子款款走上前來,對祁烨行了一禮,眸子間神采飛揚,“皇上,姑祖母說要我嫁給你,你喜歡我嗎?”
祁烨眸子微眯,俊俏的臉上帶着些酒後的迷離,語氣慵懶,“你是...江靜雲?”
江靜雲點頭,“回皇上的話,臣女江靜雲。”
“以前你不是還罵朕是瞎子嗎?現在就又想嫁給朕了?”祁烨唇角微揚,面色和善,讓江靜雲心裏跳了一下。
江靜雲看着他,“臣女以前不信緣分,可是後來便信了,那時尚不懂男女之情,此時懂了,便覺皇上便是臣女心中想要的未來夫君,臣女以前聽老人說過,喜歡的便要自己努力争取,現在臣女喜歡上皇上了,便想要得到皇上的心。”
祁烨贊同的點點頭,“确實如此,喜歡的便要努力争取。”
江靜雲眉開眼笑,“皇上這話便是允了我嗎?”
祁烨喉間溢出些輕笑,“看在你與皇後有些關系的份上,朕給你變個戲法吧。”
江靜雲聽聞祁烨要給她變戲法,興高采烈的拍着手,“好啊,好啊。”
祁烨面帶笑意的招招手,“崔铨,去把被皇後打發走的那個虞芮帶過來。”
不多久,小太監便将穿着素布衣袍的虞芮帶了過來,那虞芮聽聞皇上傳她,很是高興,以為自己翻身的機會來了。
江靜雲将祁烨讓人帶了個宮女過來,小臉一皺,“皇上這是要變什麽戲法?”
祁烨換了只手撐着下巴,語氣懶懶的,“這個宮女以前也同你一般觊觎朕,皇後吃醋,把她打發到別處了,朕雖頗有微詞,卻也不好多說,畢竟後宮之事都是皇後在管。”
江靜雲皺眉,“皇上說的是,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有三宮六妃乃是常理,二姐姐平日裏挺溫和的,但是在這些事情上卻也小心眼了一些,不過皇上也莫要怪罪二姐姐,畢竟她也只是太過愛慕皇上而已。”
冷風一吹,祁烨的酒也徹底醒了,登時沒了興趣,站起身,攏了攏大氅,擺擺手,“把這個虞芮給朕亂棍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