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幾人進了屋裏後,祁烨詢問發生了何事,江阮有些尴尬,看起來這個花琰與祁烨之間是舊相識,那麽她做的這些事情豈不是...
花琰至今還雲裏霧裏,只噼裏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今日所發生的事情說與祁烨聽,最後義憤填膺,“不知是哪裏來的莽夫,竟然敢打本神醫的主意。”
“還有,三爺,你從哪裏找來的這姑娘,倒是精靈古怪的很,可把本神醫坑慘了,不過倒也巧合,多虧了這姑娘,不然本神醫還找不到你呢。”他與宴琨為掩人耳目不敢大張旗鼓的尋人,才想了這麽個笨辦法行醫救人,期盼着祁烨能夠自己現身,這才三天,竟然真的就把人找到了,這姑娘可以說是居功至偉,這樣想着,剛才她威脅他的事情倒也不是那麽難接受了。
祁烨沉默半晌,淡淡開口,“巧合?真的是巧合嗎?”
江阮心裏一跳,手不由自主的絞在一起,有些緊張,卻也沒想着隐瞞祁烨,抿了抿唇,便将事情完完全全的都說了出來,包括她去找葉舟逸兩人合夥坑花琰的事情也沒有隐瞞。
聽江阮說完,花琰愣了一下,繼而跳了腳,指着她,“原來是你在坑本神醫...”
江阮垂着頭看着腳面,撅撅嘴,她又不是未蔔先知,他若脾氣不這般古怪能來瞧一眼,哪會發生後面這些事情,若不是今日恰好他是祁烨的舊相識,她若不把他拐來,祁烨的眼睛豈不是就無法醫治了?
江阮悄悄側眸看了一眼坐在那裏的男子,祁烨面上一如既往的沒什麽表情,但江阮明顯覺得此時的他較之方才的他多了一份冷淡,心裏有些難受,他是在怪她莽撞以至于沖撞了他的朋友嗎?
花琰被個小女子給耍了,依舊還在氣鼓鼓,“你竟然耍弄本神醫,你你你...”花琰指着江阮氣到說不出話來,想他堂堂神醫,大家恨不得把他供起來,就只有她竟然敢戲耍他。
“三爺,你要給我做主。”花琰看向祁烨。
祁烨緩緩擡眸看向花琰的方向,眉目冷淡至極,“這是我娘子,你打算要我如何為你做主?”
“你娘子,你娘子也不能騙本神...什麽,你娘子?”花琰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祁烨,提高了嗓音,“你娘子?三爺,你莫不是在同本神醫開玩笑呢吧?”他向來對女人不感興趣,怎麽會突然多了一個娘子?
祁烨冷哼一聲,沉聲,“明媒正娶,拜了堂入了洞房的,怎麽,還要把婚書找出來給神醫大人過目嗎?”
花琰張大了嘴巴站在那裏愣愣的說不出話來,他竟然成婚了?
祁烨垂眸,又淡淡補充一句,“日後若再讓我從你嘴裏聽到些不敬的言語,莫怪我廢了你那張嘴。”
花琰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咽了一口唾沫,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想到白日裏他對江阮各種的言語,再一次往角落裏縮了縮,不知他現在去做個後悔藥吃吃還管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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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烨狠起來那可是要人命的,當初他來尋他為他義父治病,他不去,祁烨将他泡在冰水裏泡了整整一日,差點兒廢了他的命根子,想到當時的情景,他現在還心有餘悸,祁烨平日裏不是個會說狠話的人,但是當他真說出來時,便意味着有一天會成為事實。
江阮有些愣愣的看着祁烨,此時的他與平日裏她認識的那眉目清秀的算命先生似是有些不同,說不上的一種感覺,平日裏的他雖清冷,她卻還可以走近他,可是此時此刻的他像是遠在天邊,周身充斥着一種令人敬畏的氣勢,讓她不敢伸手去觸碰。
“桓兒,去朱雀橋帶宴琨回來。”祁烨又道。
榕桓應了聲,然後出了門。
榕桓出門後,屋內寂靜無聲,花琰摸摸鼻尖,不敢搭話。
祁烨垂眸坐在那裏,面上表情淡淡,江阮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緊,她感覺得出來,他在生氣。
朱雀橋離這裏并不是很遠,榕桓走的快,沒多久便把在朱雀橋等候花琰的宴琨帶了來。
宴琨一進門,看到好好坐在裏面的祁烨,撲通一聲便跪了下,泣不成聲,“主子,是屬下失職,還請主子懲罰。”
祁烨擺擺手,示意榕桓将他扶起來,“不幹你的事兒,起來吧。”
宴琨站起來,身形彪悍的大男人眼眶通紅,“主子,您身體還好吧?”
問到身體,恰好是神醫的職責,花琰終于找到機會,忙上前獻殷勤,“三爺,來來,讓本神醫給你看看眼睛。”說着就要伸手去觸碰祁烨。
祁烨偏開頭躲開他的手,不冷不熱道,“今日太晚了,明日再說,阿阮,随我回房。”
阿阮?江阮一時之間怔在那裏,不知他在喚誰。
祁烨站起身,将手伸在半空中,又喚道,“阿阮?”
江阮恍然回神,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主子,屬下還有事情要同您說。”宴琨眼見他要走,忙開口。
祁烨頭也不回,“你先安頓一下,有什麽事情待會兒再說。”
眼看着二人進了內堂,花琰哭着一張臉抱住宴琨的胳膊,“完了,完了,我這次得罪你家主子了,要不然我還是跑吧?”
宴琨一腳踹開他,“庸醫。”當日他與主子失散後,便一直在尋找主子,找到這裏,恰好遇到這庸醫,這庸醫說主子眼睛不好,一定會尋大夫的,他當時怎麽會頭腦發熱一時信了這庸醫呢,主子沒尋着,麻煩事兒惹來一大堆。
花琰哼了一聲,小聲嘀咕,“若不是我,你到現在還跟無頭蒼蠅似的亂找一氣呢。”
江阮扶着祁烨回到房間後,燃起了燭火,轉身又要往外走,祁烨拉住她的手,“你去哪兒?”
“花神醫和那位宴公子沒有地方休息,我讓漓兒去收拾一下,還有準備一下晚膳。”
“不用,這些事情桓兒會做的。”祁烨說着松開她的手,解下外衫搭在橫杆上。
江阮從方才起便察覺到了他身上隐隐的怒氣,往後退了幾步。
祁烨察覺到她的疏遠,眉頭微皺,“怎麽了?”
江阮抿了抿唇,“我見那神醫醫術高明,你為何不讓他為你瞧瞧眼睛?”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也太過突然,有許多事情她心中都有疑問,只是所有的事情都比不過他的眼睛重要。
祁烨撩袍在床邊坐下,“眼睛已經成了這般,早一些晚一些并沒有什麽不同,大夫就在這裏也跑不了,無需太過着急。”
江阮“哦”了一聲,便站在那裏不說話了。
屋內氣氛不知為何突然冷了下來。
祁烨搭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縮,花琰和宴琨找來了,他有許多事情要問他們,也有許多事情要同他們交代,可是,此時此刻,他的心思都只在他這個剛剛成婚沒幾天的小娘子身上。
“過來。”祁烨對她招招手。
江阮眼眶突然紅了,站在那裏看着他卻一步也不肯走。
祁烨沒有聽到腳步聲,眉頭皺了一下,“阿阮?”
江阮紅着眼睛看他,聲音有些委屈,“你在生氣嗎?”她自問素日裏不是個脆弱的人,可是每每面對祁烨,她便會像是換了一個人般,會在乎他心中的所思所想,在乎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
對祁烨,說到底她心裏充滿了忐忑,當初若不是她邀祁烨到這裏來住,便不會有謠言傳出,沒有那些謠言,祁烨怕是根本就不會娶她。
以往她以為他是一個帶着孩子的鳏夫,想着也算般配,可是後來發現他并不是鳏夫,而且從未成過婚,她已然覺得配不上他,而今日,花琰和宴琨的出現讓她知道他并非一個普通人,甚至是富足人家的公子,這般想着,江阮的心裏便惴惴不安。
祁烨看不見她,卻是聽出了她話語中的委屈,心中有些焦躁,加重了語氣,“你過來,我有話同你說。”
江阮終于猶猶豫豫一步一步的挪到了他身邊。
祁烨感受到她的靠近,摸索着伸手觸碰到她微涼的手指,另一只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身往前一帶,江阮猝不及防,踉跄兩步撲倒在他懷裏。
江阮面上一紅,想要起身,祁烨卻扣着她的腰身将她安置在腿上,江阮背脊僵直,不知該作何反應。
祁烨環抱住她,沉聲,“我确實是有些生氣的。”
江阮心裏一動,垂眸。
祁烨擡手挑起她的下巴将她的頭轉過來看着他的臉,墨色的眸子看着她,雖無神采,卻讓江阮心裏無端端的有些懼意。
自打她承認了今日要葉舟逸幫忙去找花琰的事情後,祁烨的心裏便存了一股怒氣,一直到現在都未消散,此時此刻他想要把話說的重一些,可是想到她此時正委屈的看着他,沉默半晌,終是嘆了口氣,放柔了嗓音,“你可想過,若今日并非是宴琨他們,你這麽做有多危險嗎?”花琰與宴琨到底還算是善良的,若今日碰上心懷不軌的人,若中途出個什麽差錯,那時...
祁烨想到這些心裏便湧起一股懼怕,手扣緊了她的腰将她緊緊抱在懷裏。
她可想過?
她自是想過的,只是若錯過了這次機會,她不知該要到何處去尋這神醫了,所以縱使真的有危險,她也定然會去做的。
“你生氣是為了我的安危嗎?”江阮小心翼翼的側眸觀察着他臉上的表情,他似乎是因為擔憂她才這般生氣的。
祁烨并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江阮吃痛,小小叫了一聲,祁烨依舊沉着聲音,“日後這種事情不許私自做決定,必是要同我說的,知道嗎?”
江阮點點頭,“知道了,若我早同你說了,神醫與宴公子他們就不會受今日這般委屈了。”确實,今日之事若他早早同祁烨說了,便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誤會了。
只是,她既怕祁烨受那神醫的委屈,又怕神醫治不好他讓他白白高興一場,顧慮太多,終究還是因為太在乎。
江阮縮進祁烨懷裏,抱緊他的腰身,輕聲道,“日後不會了,定是都與你說的。”
祁烨感受到她嬌軟的身體,合了合眼眸,頭枕在她的肩窩處,聲音略帶嘶啞,“旁人受不受委屈與你無關,你要做的是保護好你自己,明白嗎?”他的身上已經背負了太多的性命,義父的,義兄的,兄長的,乳母的,這些為了他失了性命的人,每每午夜夢回,他們都在他眼前晃,入目的是鮮血淋漓。
她雖受過苦難,卻未經歷過生死,她不知世道險惡,殊不知從她嫁給他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運已經與他緊緊拴在一起,無法掌控了。
他的母親此時還身陷囹圄,無數人對他充滿期望,他的身上背負了太多人的希望,這些東西壓在他的心頭,夜夜輾轉難眠。
她像是一朵美麗的瓊花綻放在他的黑夜裏,那麽幹淨,那麽澄澈,洗滌了他身上所有的污穢。
他想要她好好的活在他身邊,笑着,鬧着,他便滿足了,而不是同他們一樣,為了他去冒險,為了他将自己的安危置之不顧。
祁烨心中所思所想,江阮并不明白,她只當他今日是因着擔心她所以才這般緊張,這一刻,江阮覺得,他又是她認識的那個祁烨了,心裏也安穩了許多,安穩之後便是心裏泛出的絲絲甜意。
祁烨側頭親吻她的耳垂,啃咬舔舐帶着些懲罰的意味,灼熱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廓裏,江阮瑟縮了一下,往他懷裏鑽了鑽,祁烨一個翻身将她壓在床上,身體覆上去,親吻着她纖細的脖頸。
江阮閉着眼睛,小手緊緊拽着他的衣襟,嘤咛出聲,祁烨的吻漸漸緩慢了下來,唇舌從她臉上拂過吻上她的唇,小心翼翼的研磨着,像是春風拂過臉頰一般柔和而溫暖,江阮整個人仿佛陷在一床被晾曬過的棉花被褥裏,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祁烨的唇只在她唇上緩緩的蹭着,越來越慢,最後抵着她的唇輕輕喘氣着。
江阮睜開眼睛,看着面前俊朗的面龐,擡手撫了撫,輕輕道,“那宴公子怕是還在等着你呢,你快些去吧。”
祁烨沒有說話,舌卻突然抵開她的牙關鑽了進去,有些急切的索取着她的吻,沒有什麽技巧的吻,像只是在迫切的确定着什麽,唇齒相互碰撞着,夾雜着兩人有些粗重的喘息聲。
直到江阮快要喘不過氣來,推搡着他,祁烨才放過她,唇舌從她口中退了出來,低低道,“我的事情,日後會同你慢慢說,而此時,你要記住的便是...”
祁烨突然偏頭咬住她的肩膀,發狠似的道,“你要記住,你已經嫁與我為妻,便是一生一世不能更改的,無論日後發生了什麽事情,你都不許離開我身邊。”
不待江阮有所反應,祁烨猛地從她身上起來,擡步往外走去,他不懂什麽情愛,他只知道眼前這個女人他是想要留在身邊一輩子的,成則予她一世榮寵,敗則...
若敗了,她也是要與他葬在一起的,生同寝,死同穴。
江阮看着祁烨僵直的背影,撫着自己被他咬疼的肩膀,心中升起一抹古怪的感覺,自打今日見了花琰與宴琨之後,他便有些不一樣了,說不出到底是哪裏變了,但是江阮知道,今日以後的祁烨怕再也不是那個在她鋪子前算命蔔卦的書生了。
翌日,花琰開始為祁烨醫治眼睛,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看着他,江阮更是緊張的連呼吸都停滞了。
花琰先是掀開祁烨的眼睛細細的瞧了瞧,發出“咦”的聲音,衆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花琰瞧完眼睛開始號脈,這一號脈,便過去了兩炷香的時間。
期間花琰臉上的神色從嬉笑到凝重,最後面無表情。
待花琰收了手,宴琨忍不住開口問道,“如何?”
花琰眉頭緊鎖,“沒有頭緒。”
江阮的心撲通一聲沉入水底,下意識的去握祁烨的手,二人的手一個比一個涼。
他面上比誰都鎮靜,其實心裏怕是比誰都緊張吧,江阮這樣想着,手心裏沁出些薄汗。
“什麽叫沒有頭緒?”宴琨急了,“你這個庸醫。”
花琰淡淡倪他一眼,罕見的沒有同他一般見識,“三爺,你這眼睛是劍氣所傷?”
“廢話,不是都告訴過你了嘛,那劍從主子眼前劃過,白光一閃,主子的眼睛便看不見了,你這個庸醫,需要我說多少遍?”宴琨焦躁不安。
“劍氣,何劍?”花琰倒是難得的鎮定自若。
“何劍?”祁烨眉頭輕蹙,回憶當日那一戰,那日他與宴琨還有桓兒一同前往帝京,路遇殺手,當時那些蒙面人手中所用長劍并無什麽異處,“不是什麽名劍,只是普通的長劍。”
花琰點點頭,“本神醫想你也許是中毒了。”
“中毒?”江阮握着祁烨的手一緊,祁烨安撫的拍拍她的手,“莫緊張,放松一些。”
“當時你吃過什麽東西沒有?”花琰繼續問道。
“發現主子眼睛看不見後,主子便吃了一顆你給的那藥丸。”宴琨道。
花琰一拍手掌,臉上笑開了花,“是啦,多虧你還不笨,知道吃本神醫的解毒丹,若非你及時吃下解毒丹,可就不是眼睛瞎了的問題了。”
宴琨一喜,也無暇去理會他語氣中的不敬,“這麽說你可以治好主子的眼睛了?”
花琰瞬間收了笑容,聳聳肩,“本神醫只是說本神醫的解毒丹救了你家主子的命,并沒有說能治好他的眼睛。”
宴琨氣急,卻隐忍着,只是拳頭攥的咔咔響。
“那劍上定然是淬了毒的,想來是想要你命的,最後只傷了你的眼睛,若不是本神醫的解毒丹,你現在早就埋在地底下等着旁人拜祭了。”花琰繼續炫耀。
宴琨忍無可忍,一腳踹過去,“庸醫,注意你的态度。”
花琰踉跄一下,直起身來龇牙咧嘴的就要往宴琨身上撲去,祁烨淡淡道,“別廢話,能不能治?”
花琰瞪了一眼宴琨,重重哼了一聲,“能治是能治,只是很麻煩,至少要半年。”
江阮一顆提着的心終于緩緩落下,能治便好,能治便好。
“半年?”祁烨冷笑一聲,“三個月,我只給你三個月的時間。”
“三個月?”花琰不可置信的驚呼,“你當治病是什麽,說三個月就三個月?要不你來當神醫?”
祁烨并不将他的态度當做一回事兒,“三月為期,三月後我若還看不見...”
“我便砍了你。”宴琨的大刀往花琰肩膀上一放,花琰瞬間被壓到地上去了,氣急敗壞,“三個月便三個月,你當本神醫怕你不成。”
花琰為祁烨再次細細診斷了一番,開了藥方要榕桓去抓了藥,說先喝兩天藥,然後再開始施針。
自這天起,胭脂鋪子裏便日日散發着濃郁的湯藥氣味,甚至将胭脂的香味都壓了下去。
每每那些進鋪子裏來買胭脂的大姑娘小媳婦兒都會掩着鼻子,直言江阮這裏怕是要改成藥鋪了,這味道比藥鋪裏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平日裏喜歡在鋪子裏談天說地的那些長舌婦們,現在也不肯在鋪子裏多呆了,總是買了胭脂水粉便離去,留也留不住。
花琰為祁烨施針是要施在頭部的,頭是一個人身體上最重要的部位,一不小心便會引發嚴重的後果,是以每次施針都不許旁人在側,施一次針便是兩個時辰,每次施完針後兩人俱是大汗淋漓,祁烨更是臉色蒼白,有時更會嘔吐不止。
半個多月下來,江阮眼見着祁烨消瘦了一圈,本就有些瘦削的身體更顯單薄,每日這三頓湯藥喝下去,更加一點兒食欲都沒有,每日裏菜吃不了幾口便再也吃不下,再加上天氣越發熱了起來,人也越發煩躁,江阮每天見着祁烨這般受罪,卻不能以身代之,心疼的無以複加。
江阮不能代替祁烨受罪,便想着能在飯食上多下些功夫,祁烨每日裏喝那些味道苦澀的湯藥,嘴裏總是發澀,那些油膩的口味偏重的飯菜自然是吃不下的,江阮便想着做些口味清淡好入口的給他吃。
江阮這樣想着心裏也有了主意,同榕桓商量了一下,兩人一大早天還未亮便搭馬車去了鄉下,找農家買了從地裏剛剛摘取的最新鮮的還帶着露水的瓜果,還從集市上買了些冰,想着瓜果用冰涼一下,祁烨也許會吃着喜歡。
這一番折騰,等江阮回到家裏時,太陽不過才剛剛升起,祁烨還睡在那裏并未醒來,江阮看着躺在床上皺着眉頭睡着的人,心裏一抽一抽的疼着,他睡覺向來警醒,她一動他便會醒過來,何曾像現在這般虛弱的連她走了又回來都不知道。
江阮打了盆熱水為他擦臉,這幾日他總是會出些虛汗,有時半夜醒來摸一下他的衣衫,整個後背都濕透了。
門外傳來敲門聲,門被推開,榕桓端着藥碗走了進來,躺在床上本應是睡着的人突然翻了個身臉朝向床鋪的內側,将後背留給了兩人。
榕桓輕咳一聲,看向江阮,江阮無奈的對他笑笑,接過他手中的碗,小聲道,“你先出去吧,我哄他喝藥。”
起先的日子他喝藥都是眉頭不帶皺一下的,到了後來便是眉頭緊鎖,再後來便是藥送上來時明顯嫌棄的偏頭,直至今日,終于到了連面對都不想面對了。
榕桓出了去,江阮将藥碗放在小幾上,自己坐在了床邊,伸手撥開他臉上的發絲,輕聲喚道,“相公...”
祁烨的身體動了一下,這還是她第一次這般喚他,但是相較于那苦藥,祁烨選擇裝作沒有聽到。
江阮嘴角微勾,嬌軟的身子伏在他的肩頭,湊到他耳邊輕輕說着話,“你今日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我做給你吃。”
祁烨本不想說話,但此時卻也忍不住,“上一次你也說做給我吃,後來你并沒有做。”
江阮怔了一下,想了良久方才記起是那一日她從魯國公府裏出來,說要為他做飯,後來因着路上遇到了闫大夫,她便把這事兒抛之腦後了,不成想他竟然記到現在。
這些時日,因着他眼睛的事情,再加上鋪子裏的事情,飯菜都是大家一起幫忙做的,這麽說起來,她真的是還未曾真真正正的專門為他做一餐飯的。
江阮有些歉意,手伸進被褥裏握住他的,抵着他的耳畔道,“那我今日就為你做好不好?”
她溫熱的呼吸吹在他的耳畔,那濃重難聞的藥味中有一絲熟悉的來自她身體的馨香,祁烨忍不住輕顫一下,身體竟然有了些不該有反應。
祁烨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尴尬,愈發沉默。
江阮見他沒說話,又道,“我去年冬日在雪地裏埋了一壇雪水,過會兒我讓宴琨取出來為你烹茶喝好不好?”
祁烨還是沒說話,江阮看他別扭的樣子,心裏泛起溫柔,忍不住湊到他唇邊親了親他的唇瓣,柔聲哄着,“你起來把藥喝了好不好,花大夫說過了時辰便失了藥效了。”
祁烨擡手按住她的後腦勺狠狠親吻了一番,才翻身坐起來,冷冷道,“庸醫。”
江阮輕笑,笑過後又滿是心疼,她一直知道他這個人要強,卻不曾想最後卻被些苦藥折磨的失了耐性。
江阮一勺一勺的将藥喂到他嘴中,喂到一半便給他喝些白水,沖淡一下口中濃重的苦澀,然後再繼續一勺一勺的将剩下的一半藥喂給他。
起先他都是端起藥碗一飲而盡的,而現在卻要這般哄着騙着一勺一勺的硬往下咽,可見是到了他能接受的極限了,想到這樣的藥還要喝兩個多月,江阮便為他犯愁。
等到碗裏的藥見了底,江阮端起杯盞送到他嘴邊,“再喝點兒水。”
祁烨就着她的手飲了半杯水,搖了搖頭,江阮将杯盞放回去,從一旁一直蓋着的碗裏用舀了一勺東西送到他嘴巴裏。
“這是何物?”入口香甜,帶着絲絲的涼意,沖淡了口中的苦意。
江阮拿起絹布為他擦拭嘴角,又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邊,“我讓桓兒把冰敲碎,然後将羊乳與蜜糖拌在一起,想着涼一些你吃下去興許能舒服些。”
祁烨手指微微蜷縮一下,擡手摸摸她的頭,“阿阮,謝謝你。”
江阮臉一紅,站起身收拾着空碗,小聲道,“你我為夫妻,不需言謝。”
江阮出了門後便喊了宴琨,讓他把埋在杏花樹下的壇子挖了出來,江阮親自燒了水,為祁烨煮了一壺茶。
祁烨白皙的手執起那碧玉的茶盞放到鼻間輕輕嗅了一下,“梅花開時收的雪水?”
江阮一臉驚喜的笑容,“你喝的出來?”那水确實是去年梅花盛開時,她從梅花花瓣上收集的雪水。
祁烨嘴角微勾,一抹淡笑一閃而過,“茶水的清香裏有淡淡的梅花香味。”
江阮在他身邊坐下,眼睛期待的看着他,“怎麽樣,好喝嗎?”
祁烨點頭,“這是我有生之年喝過的最貴重的茶水。”
江阮不由笑了,“相公開玩笑呢,這茶葉不過是漓兒往茶葉鋪子裏去買的普通茶葉,連先前的龍井都比不上呢。”
祁烨靜靜的飲着茶,眉目溫和,貴重的從來不是茶水本身,而是她的心意。
花琰從門外進來,吸了吸鼻子,“這茶水倒是香的很。”說着執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吹了吹,然後一飲而盡。
花琰吧嗒吧嗒了嘴,挑眉,“這茶水與普通茶水好似有些區別,帶着些甘甜,不錯,不錯。”說着又倒了一杯。
一杯一杯接一杯,眼見着一壺茶水就要被花琰喝光了,江阮不由開始心疼,那雪水不過一壇,總共也不過能泡兩三次茶,今個兒這壺茶她家相公不過喝了一杯,剩下的都進了花琰的肚子,如牛飲水,根本就是暴殄天物。
花琰察覺到江阮略帶哀怨的視線,尚不知發生了何事,伸手又去執桌上的茶壺,一只修長的大掌卻按住了那茶壺。
花琰擡眸看向祁烨,樂了,“三爺,你想要親自為我斟茶嗎?不用客氣,你眼睛看不見,我還是自己來吧。”
說着再一次伸手,祁烨手一翻,不知何物打在花琰的手腕上,花琰倏地收回手捂着手腕哀嚎一聲。
祁烨執起茶壺自顧自的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屋外有井水,自己喝去吧。”
花琰瞪眼,“為何你喝茶水我就只能喝井水?”
祁烨撥弄着杯蓋,語氣越發冷淡,“我家的茶水,與你何幹?”
花琰被問得張口結舌,氣呼呼的走了出去,邊走邊嚷嚷,“宴琨,你家主子真的是要小氣死了,連杯茶都不舍得給我喝,枉我累死累活的治他的眼睛,到頭來連杯水都混不上,本神醫何曾受過這般委屈,我現在就收拾包袱回家...”
正在院子裏劈柴的宴琨忍無可忍,順手抄起漓兒正在洗着的黃瓜扔了過去,那黃瓜正正好的塞進了花琰的嘴巴裏,将他後面的話都噎了回去,捂着嗓子直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