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第 56 章
◎不喝藥怎麽辦◎
殘陽依山, 須臾之間,暮色吞噬了天邊浮雲,黑暗緩緩地映入眼簾。
鎏金亭地處偏僻, 夜晚少有宮人走動經過,亭角的驚鳥鈴搖擺不絕, 與琉璃瓦頂碰撞出清脆的吟哦, 混雜着秋風過境,莫名顯得甬道周圍蒼涼冷清。
蘇果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到此處, 大人帶她進太醫署看傷的事宛若才發生在昨日, 而現在, 他的眼裏怕是再也看不到她了。
足足一個時辰, 蘇果枯坐在亭下的幹草堆上, 不斷地逼自己數着石壁上那一個個漏光的小洞。
“一, 二,三...”
【王爺,您這麽心急,嫚雅受不住的。】
“一..”
【本王看,好像是你比較心急。】
“五, 六...”
【不要逃。】
可是, 不管她如何大聲地數數, 睜開眼, 亦或是阖上眼, 耳邊皆是她站在配殿前,聽到的那些壓在門板上的喘息和挑逗言語。
她的心像是漏了個穿風的小孔,任她裹緊甚至裹皺了身上衣袍, 也怎麽都暖和不起來。
手不小心推倒了身側的食盒, 滾落出來的棗泥酥餅還泛着餘溫, 蘇果黯然地撿起,自嘲地笑了聲,吹掉灰賭氣般地塞進嘴裏,酥皮幹幹脆脆,不就着水,嗆的她嗓子又疼又苦,透不過氣來。
她自言自語,餘音帶了點哭腔,“甜,怎麽那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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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果囫囵地吞,鼻子泛酸了還在斷續讷讷,“就,憑,憑什麽那麽甜。”
“到底有什麽好甜的,反正又沒人喜歡吃...”
念着念着,蘇果的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她将臉埋在手心,初時還是悄聲嗚咽,是沾着雨點的梨花,半柱香後情不自已,聲響愈來愈大,淚水金豆子似的滾出來,把衣衫的前襟袖襕紛紛沾染了遍。
她不是不明白,就算大人有再多的紅顏知己,也不是她能夠議論的,可是,真的太難受了,她不讓別人瞧見,自己偷偷地難受還不行麽。
“壞人。”
“大壞人陸則琰。”
蘇果癟着嘴罵完,眼角還挂着淚珠,伸手拭了拭,輕聲安慰自己,“不哭了,這種壞東西,我也不要他了。”
“你不要誰。”
高大的身影應聲出現,瞬間将她完全罩住。
蘇果錯愕地擡頭,白鹿皮靴往上,是繡着牡丹花紋路的對襟長袍,鸾帶束腰,肩寬腿長,男子微揚下颚,垂眸正盯着她。
他的骨相極好,便是從如此刁鑽的角度看過去,輪廓依舊如古雕刻畫般分明,滿是男子的淩厲,然而那一雙眼睛又生得極美,鼻梁高挺而窄,及下的唇形似仰月風流,透着點點薄嫩的櫻花色。
真的是...俊美...不,分明是薄情的長相!
蘇果心裏腹诽,剛止住的眼淚也開始不争氣地順着臉頰往下流淌,仿佛忘了剛剛是誰才說過的不哭。
她也有自尊心,于是低頭抹幹濕乎乎的小臉,就着坐姿往前一傾,行了令人挑不出錯的十全十的跪拜禮,“奴婢,參見王爺。”
蘇果因着哭過半個時辰,嗓音聽起來很是沙啞,加上衣裳被她揉的皺巴巴,口脂被眼淚帶至領褖處,整個人看起來就是個可憐的小花貓。
陸則琰欺近勾起她的手臂,沒聽見似的,只顧自己問,“怎麽不回我,你不要誰。”
他的語調溫柔,蘇果有剎那的動搖,但很快,她向後退了一步掙開他的觸碰,咬唇道:“不敢與王爺有關,奴婢還有事要去膳房,求王爺允了告退。”
“不與本王有關,你還想與何人有關。”
又來了,大人慣會說的暧昧話,也不知道同多少女子說過。他都不喜歡她了,還要來撩撥,偏生她以前傻傻覺得自己是不一般的那個。
蘇果這樣想,眼淚登時又要冒出來,忙偏過身,咻了咻鼻子,“王爺恕罪,奴婢現在,只想回膳房。”
陸則琰甚少做這種上趕着哄人的事,聽她左一句‘無關’,右一句‘膳房’,心頭火勢頓起,但一想到她在衍慶宮看到了什麽,只能繼續壓低聲安撫,“不要在這兒鬧脾氣,先随本王回去,我會與你——說明白。”
他本來就沒想過蘇果會見到此等事,就算他想給她立個教訓,也犯不着給自己潑髒水。
陸則琰是不屑于解釋,可對于蘇果,他還是有這個耐性。
然而,這次沒耐心的是蘇果。
“王爺恕罪,奴婢不想去衍慶宮。”
“...”
呵,還敢拒絕他。
陸則琰本性狠厲慣了,吃軟不吃硬,便是理虧在前,當下也是捆都要把蘇果給捆回宮,他冷笑一聲走近,伸手一攬驀地将她的腰收攏向自己,“小太監,你今日不想回也得回。”
蘇果在不歲山見識過了陸則琰的霸道專橫,這話由他說出來一點兒都不稀奇,可是她也是人,她也有脾性。
是他明明白白地要與她劃清界限,也是他逍遙自在地在寝宮裏與人尋歡。
她管不得,所以自己走開,怎的現在成了她不識相了?
他以為她身份低微,可有可無,所以就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則去麽!
“王爺,你放開!”
蘇果思及此,心下一橫,眼淚還沒幹呢,就開始掰陸則琰的手,奈何他箍得她死死的,別說掙脫了,動都不帶動。
委屈和不甘的情緒在蘇果心頭發酵,她的理智被抛卻到腦後,也不管以後自己的境地有多難,低頭噗嗤咬上了陸則琰的手。
“嘶——”
陸則琰手背忽然一陣吃痛,以蘇果的力道,他該不會看在眼裏,問題是,小太監竟然敢咬他!
在瞬間驚到後,陸則琰下意識地松開,蘇果就趁着這個檔口往外沖,情急之下,她手忙腳亂地,沒走半步,絆到了塊石子,說時遲那時快,頭直直地撞上了石壁。
“蘇果!”
天旋地轉之間,蘇果往後一栽,失去意識之前,只看到陸則琰焦急地伸手托住了她...
陸則琰看着懷裏終于安份下來的人兒,擡手揉了揉眼尾,他今日與她說這短短幾句話,比去校場射了一天箭靶還累。
“小太監?醒醒。”
陸則琰伸手,在蘇果被撞的地方左右輕觸,确認完沒有傷着要害,沒有血塊之後,才打橫支起她膝窩,将她抱起。
方才趕着過來找她,都來不及仔細瞧,本支援由蔻k群八八三零妻七五散六制作上傳幾日不見,怎麽會瘦了那麽多,好端端的緋色官袍被她穿成個漂亮的布袋子,以往的腰摸上去還有幾兩肉,現在就剩下個骨架子。
她阖着眸,眉頭依舊蹙得很深,眼皮也哭出了好兩層,精致秀氣的鼻尖紅彤彤的,嘴角胭脂色上還黏着幾顆酥餅碎屑,幸好有副好容貌,還能算得上是楚楚可憐。
陸則琰指腹蹭了蹭蘇果臉上的淚痕,嘆了口氣:“小傻子,都有咬我的膽子了,怎麽就不能先問清楚再哭。”
走出了亭下,若楓和十五還跪在外頭。
“王爺,屬下等願領罰。”
陸則琰看了眼懷裏昏厥的蘇果,忽然什麽心情都沒了,“罷了,去喊秦素棉來本王的寝殿。”
“是。”
***
衍慶宮裏,黃昏時分直到方才都還是沒上壁燈,亮着的唯有攝政王常用來辦公事的正殿,殿內有休憩內室,蘇果就躺在裏頭的龍鳳拔步床上,一動不動地,連呼吸聲都很輕。
“秦素棉,撞傷不重,她怎麽會還不醒?”
“王爺別急嘛。”
虞素棉慢吞吞地撩袍坐上交椅,在陸則琰臉色變得更難看之前,他怏怏地放下了茶盞,“前些日子她淋雨了,體內寒邪郁積未發,今日心神不寧,兼着撞破了腦袋,說散就散。”
“簡單地來說,就是她倒黴了點兒,病來如山倒。”
陸則琰忍住想喊人将他拖出去的沖動,“那她何時會醒?”
“唔,也不算重症,用了藥修養兩日自然就醒了。”秦素棉語氣輕松,笑道:“王爺放心,這點病症,你去太醫院随意傳個太醫,都能治好。”
陸則琰知道他的心思,冷笑了一聲,“呵,你好好給本王呆在這兒,蘇果完全好之前,別想着回你的宅子。”
“...”
被看透了心思的秦素棉讪讪一笑,腿腳一擡,換了邊坐。
宮女彩衣捧着剛煮完的藥走進殿門,對着陸則琰福了福身,就忙去床邊找蘇果,她與蘇果相處過一陣,最是喜歡蘇果那乖巧單純的勁兒,方才煮藥的時候都急得燙到了好幾次。
彩衣用手小心地襯起蘇果的肩頸,将湯藥吹了吹,才喂到她嘴邊,可是喂進去的藥汁全都原封不動地從她的嘴角溢出來。
陸則琰一直盯着蘇果,自然看到了這一幕,他眉頭倏地攏起,“再試一次。”
“是,王爺,奴婢再試試。”
彩衣用紗絹擦拭幹蘇果的嘴角,又試了一次,還是不行。湊近了,她反而還聽得蘇果嘴裏念念有詞着什麽。
好像是,雲影殿,那不是宮裏二進主殿的配殿麽,蘇果喊着這個作甚。
“王爺,蘇公公總是喊着雲影配殿,把藥都吐了出來,不知是何意思...”
秦素棉撐着下巴,溜着筆杆兒,聞聲回過頭火上澆油,“王爺,蘇果受什麽刺激了?連王爺宮裏的藥都不肯喝。”
陸則琰現在正心急,懶得與他多話,大步邁上榻前,伸手從彩衣手裏接過蘇果。
他抱着她,遷就着讓她躺在他的肩肘,軟聲哄她,“小太監,聽話,就喝一口。”
話音一落,沒想到蘇果卻是抗拒更厲害,彩衣喂的時候,還勉勉強強能啓唇進些水珠子,現下一聽是陸則琰的聲音,連唇都抿得緊緊的。
秦素棉看在眼裏只覺得好笑,沒意識了都如此,看來罪魁禍首是王爺。
當然了,他的膽子還沒大得能把這句話說出口,仔細想想,蘇果治不好,他不能回去鑽研毒術,于是他非常上心得提出了個建議,“王爺,蘇果飲不下藥不算難事,我有個辦法,待我叫書童回家。取根我制作的空心蘆杆就好。”
陸則琰皺眉:“蘆杆?”
“嗯,将蘇果的嘴撐開,用蘆杆順着喉嚨口插下幾寸,再加個漏勺倒入藥液就行了。”
“滾!”
“...”
陸則琰站在床前,看着塌上臉色委頓的女子,俊容森然,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也不知是想到了甚麽,忽然上前連被裹起她,撤身就往殿外走。
秦素棉連忙跟上,“哎,王爺,您去哪兒啊!”
...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0-04-14 22:20:30~2020-04-15 23:03: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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