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第 43 章
◎“說是下水,但奴婢與蘇公公,還隔着這麽———長的一塊河石。”◎
經過狩獵圈一事, 蘇果在整個不歲山是‘一戰成名’。
還有誰猜不到蘇果的‘身份’,雖則明着不議論,但都将她默認是為攝政王的男.寵, 對她前去送膳一事自然半分異議都無,甚至司膳太監們反而松了口氣:前兩日都罵回來兩撥人了, 沒人想再去觸那個黴頭。
不歲山的山口在圍場以西, 入山前半段山道綿延卻并不陡峭,越往上道越窄, 單馬能行, 馬車卻不可。
宮人太監身份低微, 多是家裏窮困被送進宮的, 自然不會騎術, 因此最後數裏便需要他們依列徒步。
京畿營的兵将随手打獵就能解決餐食, 皇上年紀尚幼,開頭兩日去露了個臉之後亦留在了行宮內,是以今日送的膳食主要是攝政王和一些外族,拎的食盒并不繁重。一路上蘇果和李荃有說有笑,旁的小太監見她并不擺官架子, 漸漸地也就輕松起來, 叽叽喳喳地比不怕人的野雀兒還熱鬧。
秋風陣陣, 群雁成行, 蕭索之餘, 漫山遍野還能看見冬青樹依稀的綠意,十幾個小太監排成雙列,屬中段的兩個最是眉清目秀。
蘇果自小生活在菉葭巷, 山中腹地是頭一次來, 哪哪兒都覺得新奇。
“李荃, 那是什麽?”她青颦一挑,往南邊老樹杈上的‘大泥包’努了努嘴。
李荃看了眼,笑道:“果子沒見過麽,這是野山蜂的蜂巢,我以前進山常打下來吃,可甜。”
蘇果疑惑不解,“秋日它們還要采蜜?”
李荃搖頭道:“四季都有山蜂,但秋冬它們不采蜜,都凍暈了躲在蜜巢呢。蜜啊越凍才越甜。像這種大山頭,你尋個背風處有洞的老樹,坎坷的山河堤岸也行,一找一個準!”
李荃大概是想起自己兒時的過往,得意之餘有幾分失落,不過他笑了笑,很快地将情緒給揭過了。
“野蜜最是甜而不膩,待我們送完飯食,回頭我就給你把蜜舀出來。”
“你還會采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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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
蘇果自是用過蜜糖,以前姆媽時常給她做香蜜茶,進宮了沒機會飲,她都忘了這個。
蜜糖比饴糖要甜,野蜜定然更加甜,大人最喜歡甜食...
蘇果看了看手裏要送給陸則衍的食盒,心裏冒出個小念頭,鬓發半遮住的耳朵,悄默默染上一抹粉。
她不好意思地朝向李荃,頗有幾分忸怩,“李荃,能,能不能現在就幫我把蜜給采下來啊?”
李荃第一次見蘇果這麽饞嘴,好笑道: “果子,這麽急?”
蘇果低頭捏了捏指腹,低聲呢喃,“我想順道給王爺帶去...”
——半柱香之後。
“啊!——”
擠窄的山道上,一邊是提前安置好的整整齊齊的漆色食盒,另一邊則是塵土飛揚,陣陣‘兵荒馬亂’,挂着蜂窩的那棵老樹枝杈零落,掉在地上蜂窩也碎裂了好幾瓣。
十幾個小太監抱着頭四處亂竄,滿面驚恐地紛紛往樹叢裏躲。
“怎麽都還是活物!”
“哎呀,它們還沒冬蟄??”
方才李荃無比自信地拍着胸脯,一杆子就打了下去,誰知道一湧而出一堆褐蜂,數目雖不多,但個頭比宮裏養的大了兩倍,山中野物都毒的很,被蟄一下怕是能暈過去。
“果子,來,跟我跑。”
後面追着蜂群,李荃帶着蘇果狂奔,辨不清方向就一直往前走,正好看到了個小小水潭,他病急亂投醫,揮開眼前纏着他的數只褐蜂,‘撲蹬’就跳進了水中。
不怪他心急,那些山蜂跟能認出始作俑者似的,只盯着他追,蘇果倒是運氣好,也不知何故,到她眼前的褐蜂要麽轉個彎兒掉下去,要麽就纏上李荃,所以她看起來手忙腳亂,其實根本傷不着。
話雖如此,來不及多加細思,蘇果還是本能地重複李荃的動作,一鼓腦也往前沖。
“果子,你也下來,它們怕水!”李荃說完這一句,連忙将頭悶下去憋氣。
“嗯!”
若枟躲在暗處,都沒想好要不要直接出現帶她走,就看到小太監一個猛紮子,明晃晃沖進了水潭。
若枟有些無語地看了眼手中幾十顆小石子,頃刻之間盡數扔出之後,然後隐在樹影後朝天放了一支袖箭。
...
山中水潭呈細長型,既窄又淺,堪堪及至蘇果的脖頸。
“好像沒有了...嘶...”
初秋山裏的泉,冷冰冰的凍得蘇果渾身打顫,頭發在方才埋頭時碰了水,濕漉漉沾在鬓邊。
李荃終歸是男子,沒有那般畏寒,他往蘇果站着的朝向挪了挪,歉意道:“果子,都怪我,你冷的話,要不抱着我吧。”
“不,不用了。”蘇果發着抖忙不疊搖頭。
“那我先起來,看看還會不會引到山蜂,要是真的沒了,你再跟着起來啊。”
李荃看了眼縮在一角的蘇果,咬牙先爬上了潭邊,其實現在出水被風一吹,要比在水裏還凍,他為難地回頭勸道:“果子,要不這次你先回馬車上吧,馬車裏有湯媪。”
蘇果瑟瑟發抖,一邊低頭看了眼,幸好衣服穿得厚,沾了水倒也顯不出身段,但是這幅模樣,還是不要去見大人了。
她苦兮兮一張臉,哆嗦道:“嗯,那李荃,你先走吧,我等會,自己走,走回馬車那兒就行...阿嚏!”
李荃也萬分後悔,原不過是想在果子面前露一手,哪知道都過重陽了,山上的野物還未冬蟄。
“我先去送膳啊。”
“嗯。”
蘇果費勁地點了點頭,咻了咻發酸的鼻子,就在此時忽爾聞得遠處铎铎的踩踏聲,她擡起頭循聲望去。
西邊婆娑不定的樹影後,是一條人為開鑿出的山道,山道盡頭馳來一匹紅鬃烈馬,那馬兒鋒棱瘦骨,眼大位高,眸澈而深,奔騰的蹄步之間,傲氣比尋常人還甚。
馬背上的男子,高大挺拔的身軀攜裹于青銅質扣的盔甲之下,鐵片連綴,英姿凜然,直到潭池前才收手停下須臾。
寒光閃閃的古色面具被他修長如玉的單手摘下,露出的容貌極致俊美,镂刻般精致的五官帶着轉瞬而逝的疏離,狹長鳳眸,瞳色如墨深不見底。
“大人...”蘇果仰頭,錯愕地看着馬上的男子。
陸則琰居高臨下谛視向潭池中的小小身影,幾不可見地挑了挑眉,騎馬側繞,旋身下腰一摟,輕易地便将蘇果拎扶上了馬背。
他這兩日心情的确不如何好,但看到小太監‘千辛萬苦’地跑來找他,倒也有幾分不如何熟悉的愉悅之感,只是沒想到,短短幾十裏的山道,竟還能被她折騰出花樣。
陸則琰勾着她的腰,垂眸看着她搖了搖頭,“小太監,你可真不安分。”
蘇果既覺歉疚,又因坐在馬匹上畏高,只得緊緊抓着他的腰,小聲道,“大人,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啊?”
陸則琰輕笑,扯着缰繩将馬換了個朝向,“自然是怕你惹禍,派了人盯着你。”
“...”大人又在戲耍她了。
蘇果全身濕漉,剛見到陸則琰還分散了部分注意,沒覺得那般冷,現在迎風陣陣,頓時招架不住,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
陸則琰順手将手中面具往蘇果臉上一罩,替她擋住了部分寒風。
而後,他瞥了眼從看到他開始便跪在地上一言不發,身上同樣沾滿了水的太監,似笑非笑,“你叫什麽名字。”
蘇果初見大人又驚又喜的勁兒還未消,立馬獻寶似的搶答道:“大人,他叫李荃。”
陸則琰垂眸看了她一眼,“本王問你了?”
“...”
李荃是個有眼力見兒的,方才沒喊出聲全因不夠确信陸則琰的身份,畢竟,堂堂攝政王為了個小太監,操兵途中策馬趕來,好像頗有些不可思議。
如今确認了身份,豈有不喊的道理。
“奴婢李荃,叩見王爺。”李荃低頭跪着不起身。馬背上的男子黑鐵铠甲泛着寒光,無意間釋放的氣勢快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說罷,為何帶她下水。”
李荃平日裏沒個正形,吊兒郎當,但對着攝政王卻絕不敢放肆,斟酌後一字一句道:“啓禀王爺,是奴婢想舀野蜜,惹了山蜂才連累的蘇公公,還請王爺責罰。”
蘇果正在撥弄面具的耳鈎,聽到此處又忍不住仰起頭插嘴,“不是的,是我,我讓李荃做的,不關他的事。”
她的聲音綿軟,沾了水的小白花,眼巴巴替人求情的姿态,實在是頗惹人憐。
陸則琰覺得刺眼得很,低頭覆上她耳廓,冷聲道:“你再說一句,本王就殺了他。”
蘇果聞言立刻就噤了聲,坐在馬背上順着鬃毛自顧自地捋起來。
李荃離得遠,雖說沒聽到這句,但他眼看着攝政王臉色越來越難看,心裏當真是急,果子怎麽就那麽笨,這時候幫他說話,這不是害他麽!
他連忙補救,“王爺,蘇公公也是聽奴婢說蜜越凍越甜,想舀了給王爺泡茶,這才差遣奴婢辦事,奴婢事情沒辦好,絕計不敢推诿。”
“說是下水,但奴婢與蘇公公,還隔着這麽———長的一塊河石。”
蘇果覺得李荃好生奇怪,他們是靠的不近,但哪來河石啊,為何要騙大人,不過她現在不敢說話,自然也不會開口。
陸則琰到此時才臉色稍霁,眼看蘇果還在微微打着寒顫,他也無心滞留,“下不為例。”
“奴婢謝過王爺。”
李荃很清楚,攝政王看在蘇果的份上,自然不至于真要他的命。只是他不明白,他和蘇果皆是太監,一道下個水怎麽了。
跟安洛似的,以前一聽他想帶果子去混堂司,就急的罵他。
李荃拍拍身上沾的泥,起身看向兩人騎馬漸遠的背影,撇撇嘴心道:真不懂他們。
難不成,蘇果還是女子麽。
...
作者有話說:
好久沒寫,所以一直在前後的修,抱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