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陸千崇
第六章 陸千崇
雁長天在屋外敲了敲門,等了會兒見沒人應他,便自顧自推門進了屋子。
天色已然黑透了。但這屋裏卻不似落瑩樓的其他地方,只在桌邊有一盞熏黃的燭火,燈光影影綽綽。
人也看不清晰。
雁長天瞧見屋裏那人正自顧自得喝着酒,不知在想些什麽。連他進門後在門口站了許久,屋裏那人都不曾發現。
“這東西喝多了傷身,你還是少喝些吧。”雁長天微微嘆了口氣,走上前勸了句。
那人卻似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還是自顧自地喝着酒。
“小樓睡了?”
直到雁長天走進了,那人才轉過頭,面上卻瞧不見絲毫醉意。
這自飲之人正是青娘。
“都是我自己配的藥酒,不礙事的。”青娘這般說着,擡頭看了眼雁長天。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睡了。那小子脾氣怪的很。若睡不好就總要跟我鬧。”雁長天嘆了口氣。
雁小樓那脾性,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給冒出來的。雁長天覺得,那孩子原先不是那樣。
“呵呵。還有人敢跟你面前鬧脾氣?我倒是從未見過你對誰這般上心···你這人,嘴上說什麽孩子脾氣怪,不還是你寵慣出來的。”青娘毫不客氣得揭雁長天的短。
雁長天皺了皺眉,卻沒有開口反駁。
“以前在教中,誰人不知道,執法使大人是最無情的一把刀,在他眼裏只有活人和死人的區別,再沒有其他····怎料得幾年過去,大人身邊也能留下人了…當真是…世事難料啊。”
雁長天并未回應青娘的話,只是默默拿起放在桌上的那把黑色長刀,輕撫刀身似有無限眷戀,“刀,是死器···而我為人罷。”
死器無心無念,那人又當如何?
青娘聽罷,勾唇一笑,轉頭看向窗外的圓月。“人皆有情癡…”
“你準備何時離開?”
“應當就這幾日了。這裏既然沒有我要找的人,我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雁長天說道。“你當真不知曉,那人的下落?”
青娘眉頭輕攏,似在努力回憶些什麽,“當日那場大火燒得徹底,若非我恰好在外,也不能逃過一劫。在那之後我也曾回去找過,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便是你···”
青娘說着說着,又忍不住嘆氣,“原先我也只當你死在了那大火之中,誰曾想你還能安然出現在我面前,倒是真真讓我驚訝。”
“既然我還活着,那定然還有人···”雁長天轉頭看向青娘。
“即便還活着又如何?那些都與我無關了。如今我不過是這落瑩樓裏的一個醫師,再無其他。”青娘低垂着眼眸,不去看身旁之人。“你若真想尋些什麽,我勸你還是趁早離開吧。這裏沒有你要的答案。”
“嗯,既然如此,我自然會離開的。”雁長天遲疑了片刻,複又問道,“那個叫陸祿的捕快…究竟是何人?你似乎與他交情頗深?”
“交情頗深…你從哪兒看出來的?”青娘笑了笑。
“執法使可誤會我了。我和他可談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不過是一起喝過幾次酒的酒友罷。陸祿這人性子直爽,和誰都處得來是真的。但你要說他和誰多幾分交情?我看倒也沒什麽人能談得上。”青娘提起陸祿,忍不住笑道。
“你…”雁長天有些奇怪,是不是這女子的性格多是如此,哭鬧笑意,都來的過于突然。“作何發笑?”
“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不說其他人,我倒是覺得,這陸二爺給我的感覺和你頗有幾分相似罷了。”青娘說罷便轉過頭仔細看了看眼前這人。
“……荒謬!”
“你不信?我跟你分析分析啊,”青娘說着,又給自己添了杯酒。“你呢,是在明面上面拒人于千裏,看着就不願意和任何人親近。當然,以前也沒人敢和你執法使親近。而那陸祿,雖然說面上瞧着和誰都親,是個讨人喜的性子,但實際上相處久了,挖開了一瞧就會發現,他也沒幾人是真真放在心上的。他那性子,只是怕麻煩裝樣給別人看的。”
雁長天對于青娘的評價不甚滿意,輕聲哼哧道,“我和他可不是一路人。”
青娘聽了他的回答卻覺得有趣。“我不過随口一提,你怎還認真上了?”
“我沒…”雁長天想要反駁,卻覺得自己今日這話實在多餘。
就見他撇了撇嘴角,将話題轉了回去。
“那陸祿究竟是身份?我總覺得他肯定不僅僅是這雁門鎮一個小小捕快。雖說我暫時還沒摸清楚他的功夫門路,但就光看他的模樣氣質,也實在不像是這小小雁門能生養出來的。”
“他、當真只是陸祿?”雁長天疑惑道。
“雁門鎮怎麽了?我瞧着這地方挺好的,雖說不是山清水秀,但也稱得上遠離塵嚣了。”青娘用手支着下巴,歪着頭看向雁長天。
“執法使大人這心裏頭跟明鏡似得,明明不是已經有了答案麽?既然如此,還來問我作甚?”
“但陸千崇已經死了···”雁長天皺眉道。“死在那場大火裏。”
“你也知道這大燕國只有一個陸家,但陸家卻不是只有一個陸千崇的。”青娘的指尖撫過面前的酒杯,低着頭淺笑道。“你說可惜不可惜?那麽标志的一位小郎君,就生生被大火給燒死了…”
雁長天聽她提起過往,忍不住攥緊了雙手。當日的那場滔天烈焰仿佛又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無數生靈被困其中,他不過是僥幸活了下來。
但旁人不知道,他的餘生似乎都被囚禁在了那片火海之中,從未真正走出來。
“但你看這世道,誰也說不準不是麽?你覺得人死不能複生,但偏偏還有人總是會天真的想着,人能死而複生。這樣天真且愚昧的人,你我見的還少麽?”青娘嘆了口氣。
“死而複生…你信麽?執法使,說不定他真就是陸千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