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丁玖玖一直以為自己絕不屬于聲控的隊列。
然而直到這一刻, 那聲刻意的低喘輕震過耳膜然後重重地敲在心房上時, 她才不得不承認——有那樣的一種聲音，跟你是不是聲控沒有任何關系——無論是或不是你都遭不住，身體會真的酥麻，腿也會真的發軟。
那聲音裏是純粹赤裸的情欲, 沒有任何遮掩，沒有任何虛飾。像是那人只用一聲喘息便将他全部的欲望世界打開，平鋪在你面前。
他毫無保留。
而她避無可避。
“……”
丁玖玖被自己加速的心跳聲叫回了神，臉頰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灼得幾乎能煎蛋了。
她向後将身體完全壓到了牆角, 羞赧而難堪地轉開了臉。
多數時候她都是擅長應變處事的，但這次例外：她人生前二十年的經驗沒有教給她——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有什麽可以做的事情或者反映。
而在這只有彼此暧昧呼吸聲的寂靜裏，開着免提的電話終于被對面憤怒的林晏清“咔噠”一聲挂斷。
惱火與沖動褪去，理智重歸, 男生攥着手機的指節僵了下。
須臾後，寒時垂下眼，目光柔掠到被自己完全堵在牆角的女孩兒身上。
他好像還從未見面前的女孩兒這樣安靜得近乎乖巧的一面。
——
從俯視的角度看下去, 女孩兒的臉頰滿染了紅暈, 緊抿的唇瓣卻因用力而有些發白。
……好像把她吓到了啊。
明明是想慢慢來的，但每次一看見她, 就總是克制不住自己的那些情緒。
白練了這麽多年的忍耐和僞裝……只消被那雙好看的杏眼一瞧, 便潰不成軍了。
寒時薄唇微勾，黑眸裏掠過點自嘲——
“他們說的, 你都相信, 是嗎？”
女孩兒沉默須臾, 才慢慢擡眼，“……如果不信他們說的和我看到的，那我要信什麽？”
“……也對。連我自己都快信了。”
男生垂了眼，輕嗤一聲。他向後轉的身體側到一半，不由地停住。
視線在女孩兒咬得帶上一點齒印的唇瓣上掠過。
寒時拿着手機的手頓了頓，還是壓下去輕揉了揉女孩兒的柔軟短發。
“剛剛…………抱歉了，小領導。”
男生的聲線裏沙啞更甚，瞳色黢黑深沉。
但說完這一句之後，寒時便強擰着自己的心意轉了身，往來時路走了。
他的身後，窩在牆角的女孩兒松下緊繃的肩線，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那道修長背影。
停了兩秒，她才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剛被那人揉過的頭發。
……
第四組以男生為多數，分來與丁玖玖的第一組協同清掃的那部分也都是男生。
不知道是不是宋帥提前安排過，來的幾人都算聽話，布置的清掃任務——且不論質量如何——至少每個人都中規中矩地做完了。
然而進度還是比喬灣袁畫合作的二三組要慢了不少。
臨近中午，忙了一上午的學生們各自休息，喬灣袁畫跑來找丁玖玖商量午飯的安排——
“要回四合樓吃嗎？”喬灣皺眉在臉旁扇了扇風，“這麽熱的天氣，感覺只有四合樓裏的空調能拯救我了。”
袁畫：“盧老師不讓自由行動，如果要回四合樓肯定要列隊的。”
丁玖玖看了看身後基本完成大半的清掃，轉回來，“你們那邊怎麽樣了？”
“估計再二十分鐘，最多半個小時就能搞定。”
“對，不過大家都餓了，實在沒法讓他們空腹再做半個小時的活。”
“……”丁玖玖想了想，“四合樓離着這邊有些遠，集合再加來回路上的時間都不止半個小時了，今天中午就不回了吧。每組出一個人，騎着我們拉工具的自行車回去，提點速食快餐，吃完午飯最快速度做完清掃，然後直接帶隊回樓。”
袁畫和喬灣琢磨了會兒，喬灣點頭應：“可以，就這麽辦。”
袁畫皺眉：“問題是誰回啊，這麽熱的天氣，大家恐怕都不想動。”
丁玖玖看了眼身後，自己組裏可巧全是女生，這會兒早就累得原地不動。
“我們組我來吧，你們兩組再各抽一個，下午免工就是了。”
“那我跟你一起。”喬灣擺擺手。
“別，”丁玖玖笑，“你們兩個都不行——你們兩組負責的那個教室要一個人守着，還要分一人過來幫我‘監工’，萬一我不在組裏跑丢一個，那不出大事了？”
“好吧。”喬灣目光四處轉轉，“不過宋帥他們怎麽不在？”
“四組的第一個教室還差收尾，預計跟我們組這個教室的進度差不多。”
“他們那組的效率，可以預見……我真正好奇的是，宋帥不在也就算了，怎麽連寒副組長都不在，這不科學啊——我還以為玖玖你身周百米之內，一定能看得到他呢？”
喬灣壞笑着用肩膀撞了撞丁玖玖。
不期然地回憶起之前耳邊那聲讓人骨酥的低喘，丁玖玖臉一熱，轉開了眼裝作沒聽見：
“……你給宋組長打電話，讓他們組派一個人出來，跟我們一起取餐。”
喬灣點點頭拿出手機，也提醒了旁邊的袁畫，袁畫望向丁玖玖，“玖玖，我的手機是不是還在你——”
話音未落，喬灣卻突然壓着聲音笑了出來——
“我就說嘛，玖玖百米之內，必見寒時啊。”
“……”
丁玖玖心裏咯噔一下，順着喬灣打趣的目光看過去，正瞧見寒時走向三人這裏。
……明明是這人的錯，為什麽想躲的卻成了她自己？
女孩兒苦惱地轉開了視線。
喬灣則笑嘻嘻地上前，跟已經快到跟前的男生打招呼——
“寒副組長，又來‘借’我們玖玖了啊？”
“……”寒時的視線在女孩兒身上瞥過，停頓了一秒後便離開，“我找袁畫。”
喬灣一愣。
被點名的袁畫也怔住，莫名地看了一眼丁玖玖後才拿手指指了指自己，“——找我？”
男生站姿散漫，聞言也只随意地一點頭，便轉身往角落去。
袁畫猶豫了下，看了看身旁的丁玖玖，在女孩兒臉上看不出什麽與平常不同的情緒。“那我……先過去一趟。”說完，她轉身跟了上去。
喬灣這才回過神，驚訝地走到丁玖玖身旁，“你們鬧矛盾了啊？你怎麽‘欺負’人家了？”
“……”丁玖玖噎住，不知道該先反駁哪一句，過了好一會兒才忍不住頭疼地問：“怎麽會是我欺負他？”
“很明顯啊，他在你面前一貫那麽弱勢。”喬灣聳了聳肩。
丁玖玖卻怔住了。
……弱勢？
寒時嗎？
她一直以為在她面前、或說在任何人面前，寒時都是散漫無忌甚至不羁不馴的。
“相信我，旁觀者清。”喬灣拍了拍心口，又看一眼兩人背影隐沒的那處屋後，“不過你這是把人欺負到什麽程度上了，才能讓他都這樣的反應？”
……“也對，連我自己都快信了。”……
說這話時那人的神情再次浮現在丁玖玖的記憶裏，漆黑的眸子裏都黯下去，像是剝落了星光的夜。
她從沒見他有那樣的神态。
莫名地讓人心口悶氣。
或許，真的是他們誤會了嗎……
丁玖玖一時心情複雜，理不清便搖了搖頭不再去想，轉而對喬灣說：“別耽誤給宋帥電話，讓他們組出一個人。”
“哦，好。”喬灣應聲去撥號了。
而此時寒時與袁畫走去的屋後。
寒時停身轉過來，單手插着褲袋，斜倚着牆似笑非笑地垂眼望着面前的女生。
“……袁畫？”
袁畫臉微紅，點了點頭，“寒組長找我有事嗎？”
寒時的右手從褲袋伸出，到女生面前停住，修長的手掌展開。
一支小巧的手機躺在他的掌心。
“你的？”
袁畫愣了下，“這個怎麽在寒組長這裏？我還以為在玖玖那兒……”
說着話，她伸手去取自己的手機，只是指尖似乎有些抖，不小心搔過男生的掌心。
“啊……對不起……”
寒時眸子裏情緒微動，薄唇跟着輕挑起——他驀地收攏了指節。
将離的手機又被拉回一半去。
袁畫連忙擡起頭，眼神慌亂地看了寒時一眼，神情間似乎也有些受驚和赧然——
“寒組長……”
男生未語，唇角弧度愈發張揚，桃花眼裏笑意斑駁。
他向前傾身，呼吸暧昧拉近——
“寒組長……你別這樣……”女生連忙向後蹭了蹭，但挪動距離實在有限，便慌亂地閉上了眼睛。
睫毛都輕輕地抖。
幾秒後。
空氣靜寂。
什麽都沒有發生。
緊閉雙眼的袁畫背脊微僵，她剛要睜眼，便聽見耳邊一聲冷嗤——
“你這種人，憑什麽都能待在她身邊。”
“……！”
袁畫連忙睜開了眼。
卻見已經退回原位的男生只那樣居高臨下地睥睨着她，桃花眼裏薄笑依舊，卻沒半點動情，而只有無盡的涼薄和幾乎刻骨的冷意。
袁畫臉色微白，神情猶自茫然，“寒組長，我不懂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不在乎你那些言行背後藏着多少心計。”
寒時不耐煩地打斷，睨着女生的瞳裏，疏懶深處蘊着淩厲——
“就像我也不在乎，你是喜歡林晏清，還是嫉妒她……或者兩者都有。”
聽到這裏，袁畫臉上已經全無血色，連僞裝都顧不得了。
她緊攥起拳，額頭淡青色的血管微起，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你胡說什麽——！”
“噓。”
薄唇間逸出一截短調，男生面上帶笑，眼卻全無情緒地橫向袁畫。
只這一眼，袁畫背後汗毛豎起，一瞬間感覺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什麽掐住了，餘下的話都憋了回去。
她眼神縮了縮。
而寒時也恢複了那副疏懶散漫的笑。
“我說了，我不在乎。騙多少人瞞多長時間，那是你的事。——如果不是丁玖玖，我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說着，男生指節一彈，将手機扔進了女生懷裏。
“我只有一個條件——”
他直身，踱到女生僵硬的身體旁邊，微微低下頭，笑意冷然：
“你，離她越遠越好。”
“……”袁畫咬住幾乎要抖起來的牙，恨聲：“她都不在乎你，你——”
“記住了，”寒時眼神一冷，“這不是建議，是警告。支教結束後，如果被我發現你還在她身邊……”
那低啞聲音驀地一笑，似是調情——
“你猜，我會怎麽做，嗯？”
“…………”
然而這一刻，袁畫卻只覺得有無盡的寒意順着背後爬上來。
身旁那人笑色一斂，瞳眸寒涼地直身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