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正有此意
第54章 正有此意
“你也正有此意?”宋觀玄倚在床頭仰頭看着床帳, 揪着被面才讓自己沒有樂出聲來。
高重璟高深莫測道:“明日和你說。”
宋觀玄心中咯噔,你要不還是今晚和我說吧。
他一時有些慌亂,不知高重璟有何妙計這般高興。
臉紅什麽, 定不是好計謀。
“今晚和我說吧。”宋觀玄試探地往他那邊湊了湊。
“不行, 得明日。”高重璟挺直腰杆坐直了。
宋觀玄磨磨蹭蹭不願躺下,扯了高重璟的衣擺:“不能今晚告訴我?”
高重璟觑他一眼:“要不你明天就出宮去?”
“我正有此意。”宋觀玄說完,将高重璟袖擺一扔,倒頭就睡。
這下好了,換高重璟睡不着了。
高重璟偏坐在床尾看書,看着宋觀玄念念有詞的數星星。嘟嘟囔囔念的什麽沒能聽清,但沒過一會聲音弱了下去。
他看宋觀玄擁着被子挨着床裏側團着, 手掌攤在臉側。烏發從宋觀玄上了藥的指尖穿過, 高重璟沒忍住幫忙理了理。
饒是這麽動靜,榻上人也毫無反應。高重璟又不放心摸了摸額頭,像是無事。
宋觀玄要去留園這段日子往往複複提了好幾次,去太和殿也禀過幾回。高乾沒催也沒留,但把重華殿的腰牌賞了塊給宋觀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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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重璟看着睡夢中平靜的側臉,心中翻着舊賬。從前哪能看見宋觀玄睡覺的模樣, 從前哪能将自己床借給他睡。舊賬難翻,新帳未滿。最終默默念着, 總有來日, 總是能理清楚的。
心裏千般萬般理由都替他找過了,還差這些年歲不成?
宋觀玄睡得沉, 不知為何惹得額角細細密密一層薄汗。
高重璟絞了布巾替他擦了幾個來回, 書是一頁也沒看。他一個人去了留園, 誰來看着他夜裏入夢呢。
他将辭海一合, 心裏罵了自己兩句。高重璟, 你可有點出息吧。
翌日,高重璟照舊起早。
攏着外袍束着腰帶往榻上一瞧,宋觀玄還是那姿勢團在床上,這架勢敲鑼打鼓也難醒。
崇賢館課在午後,匆匆去趟太和殿回來的功夫。人還沒進重華殿,先看見一抹棕綠灑金長袍朝他跑來。
高思拂神色慌張:“五哥哥,五哥哥你回來了。怎麽辦,我把小宋大人看死了。”
高重璟不知出了何事,拉着高思拂往寝殿裏走。
宋觀玄睡得迷糊,隐約覺得有人撲在自己腿上哭。
一時錯亂,以為自己又死了。
“真的,小宋大人怎麽叫都不醒,怕是被我看死了。”
“什麽?”屋裏屋外異口同聲。
“誰死了?”兩人又是脫口而出。
宋觀玄被嚷得頭疼,坐起一看陽光照進窗棂,這是又起晚了。
在高重璟這總是睡過頭,實在有礙風評。
他睡眼惺忪,等等,誰死了?
“小宋大人?”高思拂眨巴着眼睛。
宋觀玄連忙攏了攏雪白的裏衣,稀裏糊塗扯了袍子來披着:“七殿下,你怎麽來了。”
高重璟倚在門邊:“說來看看你,自己就來了。”
“微臣,微臣有什麽好看的。”宋觀玄只想躺下當他還在夢中,猛地想起這是高重璟的寝殿,慌張又起身穿鞋襪:“七殿下吃飯沒有,沒吃我去張羅點。”
高重璟長手一伸将他攔下,拎着他兩側袍子往中間一攏:“出去喝風?”
宋觀玄只覺得自己清譽從此無法分明,退了兩步自己将衣服穿好。
束着腰帶發現袖子長了些,再看這一身玄色,分明是高重璟的衣服。
宋觀玄嗚了一聲,迅速抱了自己衣服鑽進屏風後頭。
“小宋大人這是怎麽了?怎麽穿着五哥哥的衣服,又睡五哥哥的床榻?”高思拂樂呵樂呵地朝着屏風那邊望。
高重璟一手将他拽了回來:“今天的事你別亂說,小宋大人昨天病得厲害,你看現在腦子都不大清醒呢。”
“不會是……我那的宮人……”
“你為這個來?”
“今早知道的。”
宋觀玄換了衣裳,又找借口洗漱吃飯,聽到這話才搭了句:“那都是一時誤會,我好好的。昨晚……”他瞥了眼高重璟:“昨晚桃林裏吹了風,頭疼而已。”
高重璟不吱聲了。
宋觀玄形色匆匆,今日不去禮部得去監天司,路上遠些又要遲到。
到了監天司卻見一片清閑,解天機揣着一把瓜子站在廳中揮舞袖子:“對對對,你們幾個去乾都觀。你,去替我盯着禮部。都走都走,散了散了。”
宋觀玄倚在門口讓了讓,見人都走了才和解天機打了個照面:“今天放風?”
解天機展顏:“今天下午,難得的好天氣。困在宮裏做什麽,将他們都散出去休息休息。”
宋觀玄邁步往裏走,廊下清淨,心情也跟着明媚起來。
“昨天許大人那事如何?”
解天機正想着開口,擡腳攔住宋觀玄進屋的路,帶着他往流水回廊那邊去:“許大人這事啊,是真難辦。”
宋觀玄腳步一頓,跟了上去。流水回廊那邊四面柔風,在石凳上一坐,春景盡收眼底:“怎麽說?”
“昨天我和嚴太醫将送他回去,那兩個人也不知道什麽路子,先一步在人家家門口等着。”解天機摸出把瓜子癱在桌上:“我也在嚴大人也在,許大人這咬碎牙只能往肚子裏咽。啧啧啧,我看着這病難好。”
“許大人又嚴重了?”
“也不是,我看倒不是病上的事。許大人這心啊,怕是死了。”解天機連連搖頭:“可惜了,這樣心境在禮部,只怕……”
“只怕……”宋觀玄心下明了,和上輩子沒差,接道:“沒得幾年好活。”
“呸呸呸,這話你也拿來說。”解天機瞪了宋觀玄一眼:“我瞧你最近好些了,別想這些生死的,倒不如把眼下事情辦了再議。”
“我最近好些了?”
解天機道:“也就是這兩日。”
宋觀玄只覺得見了鬼,往高重璟那睡兩日,倒是好些了:“那蘭筝姑娘……”
“嚴太醫說蹊跷,是急藥故意所致。狠人是狠人,只是邝将軍那邊就……難得一次分明了。”解天機抿着嘴:“這要是孟知言犯渾,我叫顧衍去敲打兩句就好。偏偏邝家我實在沒什麽交集,說不上話。”
“解大人都說不上話了,那乾都也沒人有辦法了。”
“小宋大人說笑,你得去找五殿下說說。”
“我……”宋觀玄看解天機像是不知道有人參他和高重璟的事情。
此事既然前朝不是廣為人知,到底哪個在這裏參來參去,當真是天乙‘如實相告’弄得流言蜚語?
解天機道:“不過話說回來,她手上那镯子我見過。葡萄藤花的銀镯子,本是簪子改的。那花紋,是二殿下宮裏的東西。”
“唉,二殿下……”宋觀玄支着腦袋,心裏有了打算:“吉日定了,在下月末吧。”
“甚好,不冷不熱,免得你我風吹雨淋。”
宋觀玄聽解天機這兩句甚好不覺入神,忙日裏竟然在此偷閑,忽然感嘆道:“監天司真好啊。”
解天機道:“小宋大人是要做國師的人,以後願意坐在監天司,監天司都要蓬荜生輝。”
宋觀玄支頤看着桌上的瓜子皮小山:“監天司的宋觀玄?”他品了品:“好像也不錯。”
解天機看着他,眼裏莫名多了些慈祥:“小宋大人,你聽過故鄉之說嗎?”
宋觀玄搖頭:“不曾。”
解天機語重心長:“人非皆有幸父母所養,年少分離有之,父母不堪為人親亦有之,那你知道這些人家鄉何處嗎?”
宋觀玄道:“何處?”
解天機玄之又玄:“生處養處不過一個名頭,本心長出的地方,就是故鄉了。”
宋觀玄沉吟:“多謝解大人。”
解天機瓜子嗑得啪啪響:“我就不一樣了,生在乾都長在乾都,乾都學習乾都做官,全然乾都人一個,實在幸運。”
“……”
宋觀玄望着天空,沒忍住哈哈哈笑起來:“乾都頗有解大人年少韻事,略有耳聞。”
解天機斂起袖子:“是不是顧衍說我壞話了?是不是顧衍又拿我在崇賢館當反面例子了?!”
“沒有沒有,我也好幾日沒去崇賢館了。”
“他的課你少聽,陰陽怪氣。”
宋觀玄躊躇道:“倒是有事要尋顧少師一趟,正不知道怎麽開口。”
“怎麽開口?”解天機一拍桌子:“走,我帶你去開口。”
解天機說走就走,拉着宋觀玄轉眼到了崇賢館。
大門一推,朝着裏間走去:“顧衍,顧衍?”
裏間門扇吱呀一聲。
宋觀玄見桌上有茶,朝裏探頭,剛好和高重璟的視線撞了個滿懷。
顧衍面色一冷:“解天機,解天機,這天象又獨我崇賢館好看了?”
解天機白了他一眼:“你都沒聽我說話,又怎麽知道我什麽事?”
顧衍一指高重璟:“你看他們兩個,兩張臉一樣表情,能說得出兩樣話來?”
解天機見高重璟也在,臉上輕松的表情去了三分,認真道:“到底什麽事?”
宋觀玄拱手:“觀玄想請顧少師庇護五殿下。”
顧衍眼睑一垂:“坐。”
解天機驟然嚴肅起來,将門窗皆落下,小聲道:“小宋大人,您這是結交朋黨啊。”
宋觀玄坐得筆直,高重璟也坐得筆直,兩人一道盯着師道尊嚴的戒尺,腦袋快要埋進胸口。
顧衍打開天窗說亮話:“這事你我皆有立場,但求我無用。”
宋觀玄觑着高重璟神色,想來他方才也求了,定然遭顧衍一頓說道。
此時不是朋黨勾結之時,宋觀玄自然明了。他低頭道:“我不是求您,我是求……”
顧衍驟然擡手,打住他的話頭。
屋內氣氛霎時如同死寂,一時誰也沒有再說話。
高重璟偷瞄宋觀玄,不知他要說出什麽話來。
半晌,顧衍斟酌完了,淡淡道:“你明日搬出宮去,留園會上,我來引薦。”
宋觀玄聞言,起身長拜:“顧少師思慮周全,觀玄謝過。”
“宋觀玄。”
宋觀玄擡起頭來,撞見顧衍考量的目光。
宋觀玄微微颔首:“觀玄所思,絕不敢謀算顧少師半點危險。”
顧衍輕笑一聲,微微颔首。
高重璟聽見搬去留園,心中涼涼。壞了,這事還是沖我來的。
他還想說點什麽。
宋觀玄見事成,扯了兩下他袖子道:“走。”
“嗯?”高重璟一時沒反應過來:“噢,走走走。”
雲山霧罩裏,就跟在宋觀玄身後就出門去了。
作者有話說:
中秋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