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告訴你一個關于我的秘密
第34章 告訴你一個關于我的秘密
“你還知道啊”,一旁很久沒說話的周彥,此時壓低了嗓音,語氣裏很多不滿,“你打笑笑的時候我看見了,你知不知道你們出去找小安的時候,笑笑那個眼神,太受傷了……我都不敢讓她出去找,怕她做傻事,只能找個理由把她留在這兒。”
聽周彥這麽說,翟曉敏更急了,想象着所有人走之後方笑宜失魂落魄的畫面,心如刀割,“她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我一直都拿她當自己的孩子,沒兩樣。我當時是真的失去理智了……笑笑這孩子本來就心思重,我這是幹嘛啊我!”
“你對笑笑咋樣,我們都知道”,李霞在身後一下下順着翟曉敏的後背,試圖安慰她。“要不你回家給孩子買個禮物,或者安排點什麽獎勵,孩子也許就高興了。”
這是她在由磊身上經常用的方法,由磊的無理要求沒達到的時候,經常和家裏人怄氣,把李霞治得,心裏沒着沒落,只能和孩子服軟。
“沒用的”,周彥搖搖頭,“憑我對笑笑的了解,這孩子心裏這道坎,不會輕易過去的。”
“那可怎麽辦啊!”翟曉敏此時心裏的無助,不比方笑安走丢的時候少。手心手背,都是肉。
周彥也沒主意,環望四周,找方笑宜的身影。看到她安安靜靜地坐在展臺不遠處供游客休息的長凳上,徐家奕在旁邊,遞水給她喝。
“要不”,周彥想了一下,“我跟家奕囑咐幾句,讓家奕勸勸她。孩子們之間,比跟我們好交流。”
天色逐漸暗了,第一天的展會結束。所有人忙了一天,又累又餓,但看到客流量火爆,又夾雜着興奮在裏頭。
當然,也有人臉上平靜無波,看起來仿佛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
整整一個下午,方笑宜就一個姿勢坐在長凳上,一直在想,要怎麽樣和爸媽道歉。她太乖了,很少做錯事,道歉這件事對她而言,實在有些難。但今天她挨打,并不冤枉。方笑安丢了,就是錯在她。萬幸小安找回來了,如果沒找回來……方笑宜想都不敢想。
可能,那些曾經幸福的日子,就到此為止了吧。
收展了,方笑宜想過去幫忙,卻被徐家奕當在身前。
“搬了一天貨,要累死你哥了,走,吃飯去。”
方笑宜還惦記着回家和爸媽道歉,自然不想去,“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家吃吧,小鹿姐肯定做好飯等你們了。”
“從這到家得一個多小時,你這是要把你哥往死裏餓啊?走吧走吧,我都和曉敏姨說完了。”
說完不由分說,拉了方笑宜就往外走。
方笑宜倉促回頭,正好撞上翟曉敏的視線。眼神裏滿是內疚和抱歉,還有一絲讨好,沖方笑宜點了點頭。
這點頭,徐家奕也看見了,更加肆無忌憚,拽了人就往外走。
展區內的人烏央烏央地湧出來,一時半會兒打不着車。兩個人決定往外走一會,走出人多的區域,再看能不能打車,或者搭公交。
但展會的地方實在太偏了,走了半天,車沒打到不說,連個小飯館都沒見着,好不容易有個小賣店,徐家奕跟看見救星似的,趕緊鑽了進去。
賣店裏慘白的白織燈,外面有兩排慘淡的貨架,上面零零星星擺了些面包餅幹火腿腸泡面之類的,落了一層的灰。往裏走卻熱鬧得多,一個麻将桌,四個人打麻将,一群人磕着瓜子在看。吆五喝六,笑着罵着,好不熱鬧。
徐家奕買了餅幹、火腿腸和礦泉水,喊了三遍,才把老板娘從牌桌上喊下來結賬。
“八塊五”,老板娘一萬個不情願,“別給一百的啊,找不開。”
徐家奕給了十塊,又從污濁的玻璃櫃臺上拿了三根棒棒糖,“不用找了。”
天色暗下來了,徐家奕帶着一聲不吭的方笑宜,沿着馬路走了很久,也沒見到一輛出租車的影子。
月亮爬上來,月光散漫,和着道路兩旁零星的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
“害怕了?”徐家奕轉過頭,好整以暇地看着方笑宜。
方笑宜搖了搖頭。
“沒事,臨走我媽把手機給我了,一會要是還打不着車,就給他們打電話,接咱倆回去。”
說着,他指着人行道上的石沿,“坐下歇會。”
兩個人坐下來,石沿挺高,方笑宜坐在上面,兩腿都懸空了。她就這樣晃蕩的腳,擡頭看天上的月亮。快到中秋了,月亮又大又圓,很難不注意到。方笑宜不禁看着那輪白月出神。心裏想起了前幾天老師教的古詩。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如果每次看月,都是在月滿團圓的時候,那也真是不錯的運氣呢。
旁邊人碰了碰她的肩膀,遞過來一個剝好的棒棒糖。
“本來想帶你吃鍋包肉去的,酸甜的,多香。但現在就這條件,只有橘子棒棒糖,也是酸甜的,将就了吧。”
方笑宜難得笑了,雖然只是很小幅度地扯了扯嘴角。
“快收了吧,比哭還難看。”徐家奕撇嘴。
方笑宜接過棒棒糖,卻沒送進嘴裏,人工色素合成的橘色,在昏黃的路燈下,晶瑩爛漫。
徐家奕是真餓了,撕開一包餅幹,一整塊都塞進了嘴裏。
“寧願吃這個,也不回去吃小鹿姐做的飯,為了哄我開心啊?”
徐家奕沒想到她一下子識破,再加上吃得太急,卡住了。半天才把餅幹噎了下去,趕緊擰開礦泉水,灌了半瓶。
“還行,不算太沒良心。”他聲線裏透着東西咽下去後的舒爽,“好懸沒噎死。”
“你看見我媽打我了?”方笑宜問。
“沒有,聽我媽說的。”
方笑宜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眼睛盯着鞋面,又陷入了沉默。
後面樹上的蟬鳴,那麽大聲。
“徐家奕”,她喚他。
徐家奕第一反應想收拾她,不叫哥就算了,還直呼上大名了。但直覺告訴她方笑宜不對勁,便勉勉強強地嗯了一聲。
“告訴你一個關于我的秘密吧,是我二姨告訴我的。”
方笑安有先天性心髒病,出生就進了保溫箱,翟曉敏的整個月子,都是以淚洗面過來的。
好不容易脫離了危險,翟曉敏把孩子接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單位辭職——方笑安需要精心的照顧和喂養,她只能舍棄國企會計的工作,全身心回家帶孩子。
即便如此,方笑安還是小病不斷。兩口子半夜抱着孩子跑醫院是常事,方軍平一個月的工資,有半個月都花在醫院了。
入不敷出,生活難以維系,翟曉敏沒辦法,聽說炒股票能賺錢,硬着頭皮拿了結婚的時候娘家給的五萬塊錢去了股票大廳——這是她和方軍平商量好,死都不能動的錢,因為要留着以後給方笑安治病。醫院的醫生說了,這個病國外能治,但國內目前的技術水平還不行。醫生讓她精心照顧孩子,如果孩子能等到技術成熟的那一天,就有救了。
死都不能動的錢?翟曉敏自嘲地笑了。人就是這樣,發再毒的誓,又是死又是天打雷劈的,也抵不過兜裏空空,饑腸辘辘。
沒想到,股市還真争氣。翟曉敏作為中國股市的第一批股民,後來硬是把五萬滾成了三十萬,進了“春華室”。
當然那是後來,剛進股市的翟曉敏,賺錢并不是一帆風順。沒關系,既然是為方笑安争取一個生的機會,她願意放手一搏。她擠壓自己的時間,保證方笑安生活質量的同時,自己看書學習炒股——畢竟她的錢就那麽多,經不起大風大浪的折騰,學得越多,越有把握。
偏偏上天不眷顧這個家,方笑安一歲的時候,突發心衰,送到醫院搶救,勉強從死神家門口搶了條命回來。翟曉敏差點失去孩子,痛苦後怕,正好身邊有人建議,醫學解決不了的,或許可以求助玄學。‘
走投無路的翟曉敏,為了方笑安,什麽都可以嘗試。她還真找了個所謂的“大師傅”,求他幫方笑安化化災。
“結果你猜那大師傅說什麽?”方笑宜講着講着,突然笑了,轉頭問徐家奕。
徐家奕搖搖頭。
“大師說,小樹自己長不好的時候,在旁邊綁根木棍,就能長好。方笑安的命太薄了,立不住,就算花多少錢也難治好。得找個比他大的孩子,帶着他一起長,這樣就能強不少。”
徐家奕看向方笑宜,眼睛裏常有的頑劣不羁,此時一掃而光。
“大師連年齡都給算出來了,最好找個大三歲的,女孩合适,男孩也可以。我媽就去福利院聯系領養的事情,看到我叫笑笑,年齡又正合适,就把我領回家了。”
夜更深了,方笑宜很平靜,像是娓娓道來似的,有超乎這個年紀的淡然。
她擡頭看向天空,月亮仿佛也走遠了。
“徐家奕”,她輕輕喚他,平靜的語氣下,卻透着無助,還有淡淡的哀傷,“二姨最後說了句話,她說我是帶着使命來到這個家的。所以,要是小安出了什麽事,我可能……也沒什麽存在的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