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悶熱七月
滴——滴——
滴——
不怎麽寬闊的柏油路上沒有什麽人,因為被濃烈的夏日所灼傷,柏油路散發着着一股濃重的瀝青味道,難掩一股刺鼻味,這味兒一聞就知道不怎麽正,盲猜又是哪個承包施工隊偷工減料來的。
不過鄧清瑷喜歡在這種被太陽打磨後的柏油路上騎車,風帶着一股微涼迎面吹來,這感覺絲毫不亞于在濃重的夏日酷暑天從井底吊上一只冰西瓜。
坐騎是一輛藍色的愛瑪電動車,從外看已經有點掉色,掉漆下的一塊灰沉沉的,也确實沒有錯,當時入手時這輛車就已經是二手車,他自己嘴皮子磨禿嚕皮才三百拿下,已經騎了三年了。
“清哥,你這車怎麽又叽叽叽的叫起來了?”坐在後座的韓烨厲伸手端正了一把自己的頭盔搭鄧清瑷的肩膀的問道。
“不是老毛病了嗎?也騎不了多久了,就不修了。”
時針已經磨蹭到下午七點四十,北方夏日不同于南方,要是等天完完全全的摸黑,起碼得等到八點以後。
鄧清瑷沒帶頭盔,倒不是這個年紀張狂使然,只是他覺得悶得頭皮出汗,單薄的身架好像架不住一件已經洗的快要透明的白體恤,風稍微擺擺手就津貼前胸,但韓烨厲知道摸一把還是有緊實的肌肉,畢竟他打架打出來的。
額前微分碎蓋的發型襯出陽光慵懶的少年氣息,弧度是微微的,只是與其不符的下半身是淡藍色的短褲和一雙人字拖,看着真想讓給配一把蒲扇輕搖,明明才是初三畢業的小少年卻俨然活出一種老态龍鐘的感覺。
鄧清瑷随手摸了一把耳後的炸毛,這搓炸毛從出身起就桀骜不馴的像個朝天椒一樣撅着,果然這夏日的烈陽也沒撅動它。
“大韓,我要是走了,你們以後要是遇着周傑新那孫子找事就躲着點,尤其是你,學習成績還在前面,不要随便動手,交給磊子和耗子他們,實在不行就給我打電話,我指定回來給你們收拾他。”鄧清瑷腦袋往後颠了颠囑咐道。
韓烨厲沒立刻說話,過了會兒才應,“清哥,你真的不考慮再考慮一下,你真的就要這麽出去打工啊,高中還有三年呢,你要是想好好學,兄弟幾個也不是沒有辦法,如果是錢——”
“大韓,和錢沒有關系,我就是不愛學習,要不是老慕壓着我九年義務教育,我真的也不至于等到現在,我就是沒有什麽上進心,你也知道我,我就是想出去搞錢,等将來你們幾個上了大學,我還能跟人吹吹我有幾個上大學的哥們呢,多好。”
韓烨厲沒再說話,他知道的。
如果不知道,今天就不會陪着一起上街買車票。
他們倆家雖然距離不遠,卻只是在上初中時才成為好朋友,同村的孩子大多都是在年紀小的時候的出去打工,上學的不多,不是因為家庭條件,而是觀念已經形成,甚至好多黑戶口的連九年義務都不接受就出去打工。
可是在韓烨厲眼裏,鄧清瑷與他們不一樣。
兩人行至莊信路口是,那瘋子正在路上轉悠,眼神呆滞,背着手往馬路那邊走去,腳下的鞋已經磨破的不成樣子,夏天還穿着那件破舊的毛衣,領口的線已經開 到了後頸,看不出原來是什麽樣子,但聽人說,這人瘋之前長的很好看。
“天都快黑了,他怎麽還在大路邊溜達,別一會被什麽車給——”
“哎——”
“我——草——”
說什麽來什麽,還沒有來得及操心別人,進莊信路口轉角的盲區突然蹦出一人,剎車已經來不及,鄧清瑷生生的往右一偏,連人人帶着車栽進路溝邊。
“哎——媽的,……大韓沒事吧?”
“……沒事——全乎呢”
鄧清瑷率先問了句。
蹦出的那人直楞楞的站在旁邊看着摔倒的兩人,眼神交錯瞬間,鄧清瑷恍惚從那人眼中看到一絲茫然與失望,只不過還沒等鄧清瑷開口罵,他就跑開了,暮色昏沉,鄧清瑷和韓烨厲誰也沒有看清楚那人樣子,只是看着挺高,好像比自己高,看着像個學生。
多少問一句也不至于讓人這麽生氣。
“哎——我草,這傻逼什麽玩意兒,撞到人連個對不起都不說,最起碼的問候也沒有,草,要是讓老子抓着他,打的他祖宗都不認識,教他做人!”
鄧清瑷爬起來四處張望着,人早已經消失不見。
“草!”
韓烨厲也緊接着爬起來,“清哥,你沒事吧,”
“我沒事,摔大柏油路上咱們倆都得脫層皮,關鍵誰他媽的這麽缺德往路邊倒垃圾啊。”
“哎,我去,臭死了。”鄧清瑷皺着眉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那股味兒,真想原地去世。
“看到那小子去哪了嗎?我得給逮回來教他好好做人。”
韓烨厲搖了搖腦袋,“這麽多道道兒,指不定進了哪條,咱倆趕緊上街去,一會兒看不見了咱們車還沒燈。”
鄧清瑷恨得牙癢癢,此時卻也無可奈何,只好作罷,只是這一摔,其他都不要緊,身份證給摔沒了,這車票是死活買不了,天色已經暗下來,這會根本沒法找。
那個火,蹭蹭蹭的就在鄧清瑷的腦袋上炸開,即使如此,回來再次路過時,又碰到那瘋子,鄧清瑷還是扔了一包餅幹給他,然後帶着韓烨厲回了家。
禍不單行,原以為丢身份證已經是最倒黴的,沒有想到第二天一早上起來,就發現自己腳踝劇烈疼痛,忍了幾天卻愈演愈烈,韓烨厲硬是扣着鄧清瑷去了醫院,檢查結果顯示骨裂,打了石膏乖乖躺在家裏,這一躺不要緊,要緊的是躺到了中考成績出來。
鄧清瑷,這個打架成瘾,無事生非,好鬥成性的壞孬,憑着一門化學成績滿分以高出慧仁中學錄取線一分的成績高中。
這個火,蹭蹭蹭蹭的又冒了出來。
他更加沒有想到,慕榮華第一時間給姥姥打了電話,憑着壓着戶口本不給補辦身份證,鄧姥硬是給留下了鄧清瑷。
鄧清瑷沒給姥姥說打工的事,他不敢。
可是補辦身份證需要三個月,就這樣他要硬着頭皮去上學。
人都麻完了。
鄧清瑷心裏那個恨,恨不得把那天竄出來的人大卸八塊。
帶着一身怨氣,鄧清瑷開啓了所謂的高中的生活,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他依舊每天活在打架抄作業吃飯睡覺的循壞圈中。
除了每天能和自己的好兄弟遛皮,真沒有什麽意思。
開學已經一周了,韓烨厲已經在本班混了臉熟,就連高一其他幾個班韓烨厲都已經逛了一圈,每天回班就像個小八婆一樣拉着溫綿和鄧清瑷聊八卦。
這小八婆的的名號還是鄧清瑷給起的。
小鄧是個奇人,他與其他不求上進的差生不一樣,只要他在學校,他就不逃課,不遲到,不早退,不頂撞老師,作業按時交,筆記按時寫,看着是副好皮囊,實則差的一塌糊塗。
一節課不曠,一個字不聽,主打的就是個陪伴。
這天英語課剛剛結束,英語老師前腳剛走,韓烨厲就将凳子搬到鄧清瑷桌旁,伸着腦袋推了一下眼鏡開始八婆,
“知道嗎?三班的一個學生要轉到我們班兒據說還是個學霸,但是我不确定啊,”
鄧清瑷頭也沒有擡,伸出手一把罩住韓烨厲的臉往後推,
“回你座位說起!”
“別、別、別推啊,清哥,你聽我說完好嗎?”
“說你妹,一天天能不能好好學習,還指望你以後考個大學供我炫耀呢,學習不行,當八婆倒是一把手,來就來呗,又不是學校給你找的媳婦兒,你在這瞎激動個毛線!”
“幹嘛說我,你一天上課淨不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好嗎?這不是跟着你麽。”
溫綿看了一眼韓烨厲,韓烨厲沒有接受到信息,小嘴繼續叭叭叭,卻在鄧清瑷從桌子上爬起的一瞬間,聲音不自覺的小了下去。
“各科老師還沒有來得及認識其他人,倒是你認識全了”
鄧清瑷手搭在桌子邊邊敲邊耷拉着眼皮看韓烨厲,頭發雖然亂糟糟的,但耳後的一撮呆毛依舊昂首挺胸,
“我……,我先回座預習了。”韓烨厲趕緊撤了,韓烨厲知道他昨晚摘星星摘到兩點多鐘。
韓烨厲回座後又轉頭指着自己的腦袋小聲的示意,
“清哥,你的炸毛又炸起來了。”
鄧清瑷聞言按了按腦袋,沒将倔強的炸毛按服帖,于是直接撒手不管了。
他小時候就長得像個姑娘,配着這搓毛顯得很可愛,但姑娘本人認為自己是毋庸置疑的酷哥,後來用盡了所有的辦法,甚至一度剃禿了頭,但長出的還是這搓毛,最終姑娘本人接受了它的存在,只不過不準別人喊呆毛,就喊炸毛。
溫綿明顯感覺到鄧清瑷的心情不好,自到學校後,連作業都不應付的抄寫,又在周二去了一趟慕榮華的辦公室後,臉色更加不爽。
溫綿剛想問,結果門口就有人喊,
“花兒來了!”
溫綿只好閉了嘴。
慕榮華先進的教室,身後跟着一個乖乖穿着校服的男生,慕榮華的個頭很高,但架不住身後那男生更高,鄧清瑷本不感興趣,但無意掃過一眼後又轉了頭。
入眼……好像,還、還挺好看。
感覺還很眼熟。
顏控瑷心裏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