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七章
出了病房後,顧梓熙拍了拍穆之南的肩膀:“不錯啊老夥子,曲線救國。”
沒等穆之南對她的褒獎發表致謝感言,她就又皺起了眉頭:“可是,我們這次,是要做什麽,主顧又是誰?難道就只要讓他做個夢嗎?”
穆之南扶了扶眼鏡:“也許,那個姑娘真的就只是想給他造個夢而已,生離死別一場,能再多見一面都是奢侈。”
但是,貪欲妄念人皆有之,見了第一面就想再見第二面,說了早安還想說晚安,然後便會想年年月月相伴,生生世世無窮無盡。顧梓熙不明白,他卻很能體諒,所以這一次,只要不做傷天害理的事,哪怕是白忙活他也要幫一把。
顧梓熙看着穆之南現在的表情,越來越覺得這是個有故事的人,最終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說出來的話卻不那麽有鼓勵性:“感情這種東西,也許在最濃郁的時候,用一場死別終止,才是最能保鮮的,因為記憶始終停留在熱戀期,時隔越久越美好,得不到的永遠最抓心嘛。”
穆之南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以沉默來傳達無聲的鄙夷,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邪念。
顧梓熙聳聳肩,一臉固子不可教也的惋惜。
傍晚時護工推着闫清啓在樓下散步,太陽的腦袋尖盤踞在天空盡頭,硬賴着不肯下去,空氣裏的炙熱氣息倒是消減了不少,乍一觸碰還有些暖意。
闫清啓懷裏捧着那本舊冊子,因為是客人托付的東西不能出任何差錯,所以他只好一直帶在身邊,也正好讓護工推着找個安靜的樹蔭下坐着,醞釀靈感。
這朵花實在生得突兀又鮮活,讓人不自覺地把目光粘在上面,闫清啓正琢磨着,身邊就突然一陣音樂響動,護工不好意思地看向闫清啓,他擡眼一笑:“你快去接電話吧,萬一有什麽急事,我想一個人在這待會兒。”
護工感激地點點頭:“那先生你有事就喊我,我馬上過來。”
闫清啓再一點頭,護工就握着手機走遠了。
樹下慢慢起了風,枝葉攢動,風裏飄動的香氣熏得闫清啓有些昏昏欲睡,意識混沌,迷蒙中仿佛置身宮閣樓宇,四周響動着清脆珠玉碰撞聲,翻飛紗幔後影影綽綽現出一襲瑩白色曳地長裙,鑲金銀絲宮紗輕罩,纖纖玉手擡起紗幔一角,櫻唇白齒微啓:“啓哥哥。”
闫清啓想要應聲,一陣沖擊穿過他的身體,眼前現出一個身着墨青色緞袍的男人,玉簪绾起長發,恭恭敬敬拱手行了個禮:“微臣參見公主殿下。”
聲音冷冷清清臉上也瞧不出表情,但是闫清啓能感受到,他見到眼前人,心裏其實很歡喜。
女子自紗幔後走下來,掩面一笑:“啓哥哥你總是這樣,對了,過幾日,你有空吧。”
男子站直了身子,依舊是沒有起伏的聲音:“公主殿下的生辰,臣不得空也會排出空來。”
站在一邊的闫清啓身為男性,都很想打爆他的頭,這也太不會說話了,标配單身狗體質。但是闫清啓只能想想,他只是個虛無的旁觀者,看得見摸不着。
闫清啓不明白自己這是誤入了什麽空間,更不明白他為何能清楚地感知到眼前男人的思緒意識,就仿佛,他們本是同一個人。
四周一陣晃動,景崩物換,闫清啓還沒站穩就又被推入了另一個青淺回廊中,不遠處的庭院裏立着一個微躬的背影,明明遮擋住了視線,也看不見面貌,他卻知道,這是之前那個男子,在自家院子裏澆花。
朝朝細心呵護,卻不見花開,他從未對一件事這麽有過耐心,不知是因為她的一句話,還是因為花本身。
闫清啓閉上眼,他看見細雨中男子穿着盔甲披着戰袍離開,種子終于長成了一個嬌小花苞,他也知道,這個人卻再也看不到花開的那一天。
陽光的熱度又重新回到身上,周圍隐約有幾聲知了絮叨聲,遠處緩慢步履夾雜着細碎的閑聊與慰問,樹影如舊,也不知剛剛是風動葉動還是心動神動。
護工低頭輕聲問:“闫先生,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闫清啓點點頭,被護工推着走了一段路後,又回頭看了眼原來的地方,樹下無風無葉,剛剛只是一場幻覺。
護工心裏有些忐忑,闫清啓之前一直溫和有禮,但是自從剛剛散步回來後就冷着臉,要麽盯着一個地方發呆,要麽低頭捧着那本舊冊子,也不翻就一直摸着封面。
她在想,是不是剛剛接電話太久又順便跑了趟廁所耽誤的時間有點多了,惹得他不高興所以擺臉子暗示,可能會讓雇她的人扣工資甚至直接解雇換人。那個人出的工資很高,一個星期抵得上她平時做大半年,她又想到家中幼小無依的子女和年邁無靠的老母,心裏一陣發酸,又不知道怎麽開口詢問道歉,一來二去就愁得眉頭打結。
闫清啓也覺得很奇怪,護工之前一直體貼周到,可自從剛剛散步回來後,她就心不在焉臉色也不好看,不知道是不是電話裏聽到了難事,還是他剛剛在下面不自覺地做了什麽奇怪舉動吓到了她。
“李姐…”“先生…”
闫清啓微微一笑:“李姐,你先說。”
護工姓李,看着年紀三四十來歲,實際上可能還年輕些,所以闫清啓就叫一聲李姐。李姐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我沒什麽要緊事,還是先生你先說。”
闫清啓察覺出李姐是個溫吞甚至有些懦弱的性子,索性先開了口問:“李姐你是不是家中有什麽急事,如果不方便的話…”
李姐一聽他這話,更加焦慮惶恐,完這全就是變相在暗示要解雇她了,不由得有些後悔讓他先說,急忙搖頭又搖手:“沒有沒有,沒有急事,最重要的事就是照顧好闫先生,闫先生你先休息着,我去給你買粥。”
匆忙發出最後一個字,李姐就趕緊拿上餐盒小跑着出了病房,生怕闫清啓一個沒耐煩就把話說明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注】,能拖一天是一天。
闫清啓張了張口,話音吞沒在李姐迅疾的背影裏,不由得搖了搖頭,視線重新落回冊子上:“這書,難道還有什麽玄學?”
闫清啓雖然是新時代社會主義大好青年,但是思想上卻不夠進步,對這種玄乎奇異的事格外有興趣,創作者總是要從生活各處尋找靈感,往往一個細節能一出一個腦洞連續劇,何況是這麽一大節,也許他真能在人生末端,憑此冊子再畫一本別樣的插畫集,那也是一大美事了。
但是無論他怎麽盯這本書,都沒再盯出點異常現象來,思來想去覺得這玄學可能要借助夢來發揮效用,于是留了個大字條貼在桌子上顯眼的地方,告訴李姐他先睡了不要叫醒他,自己回去就好。
然後抱着書扯了點被子,閉上眼睛滿懷期待地躺下睡覺。
然而越滿懷期待就越興奮,越興奮越沒有睡意,手術還沒有完全恢複所以也不能翻來覆去,闫清啓就只能無奈地對着天花板幹瞪眼,也許把眼睛瞪累了就能睡着了。
李姐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闫清啓兇神惡煞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瞪着天花板,床頭的桌子上還有一個頂大的紙條:李姐,我今天有點累就先睡了,您也回去早點吧,路上注意安全。
李姐內心惶恐不安,糾結再三還是放下餐盒試探性地喊了一句:“闫先生?”
要不是闫清啓身體狀況受限,他估計要暴跳着一翻坐起來,好不容易積攢的睡意就被李姐這聲問候打消了,難道自己的字條寫得還不夠顯眼嗎?
李姐見闫清啓沒有反應,又再看了眼桌上的字條,小聲碎碎道:“那闫先生,我先走了,有事你就打電話。”
闫清啓動了動眼皮,沒有出聲,李姐站了一會兒,就耷拉着腦袋離開了。闫清啓看着李姐黯然的背影,又有點于心不忍,自己是不是太過了,睡覺本就應該是件順其自然的事,睡不着就等困了再睡,幹着急也沒有。
想了想後,他還是舉起冊子靜下心來看了看,十來頁翻下來,這根本就是一個古人的日記本,記載自己平日瑣事和養花…養花?難道這日記本的主人,就是他夢見的那個人?那那個公主又在哪裏,噢這麽多年了,沒有碰上盜墓賊的話應該還安生在土裏…
這本冊子很奇怪,明明本身沒有什麽香味,甚至有些老舊的墨紙氣,但是一旦靜下心來認真翻着看,就能聞到一陣濃香,還是立體環繞式的。
闫清啓看着看着,突然背後有點發涼,他是住的單人病房,為了清淨又特地在最裏面,而如今夜深人靜,靜得他有點發毛,以至于不知道是不是出現了幻覺,亦或者是病入膏肓引起的副作用,封面上的花竟然動了起來。
【注】《南齊書·王敬則傳》:“檀公三十六策,走是上計”
依舊爬開道歉,最近真的太暈了,犯這樣的錯誤,對不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