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昏暗狹小的房間內緊緊地拉着窗簾,目之所及整間屋子都是橘色的,像是一只小蟲子泡在橘子裏,窒息又悶熱。
正午的陽光炙熱濃烈照耀着大地上的一切事物,卻也不及小小蝸居裏那一對親密無間的愛侶,此時正在做的事情。
鐵質折疊床吱吱呀呀地作響,節奏富有旋律,像是某支演奏曲,一樣地向着生命的最終點而前進,過程激昂美麗。
……
“阿輝,我、我錯了。”
“我要過咗,阿輝。”他委屈地掉眼淚,嗚嗚咽咽的好不可憐,這一刻他真的覺得自己快死掉。
他抖着聲音,這顫抖一直沾染到他那不甚潔白的靈魂深處。
黎耀輝輕柔地把何寶榮的臉朝向自己,深深地吻了上去。
吻到對方吐不出聲來,這才壓低嗓音滿意道:“乖,不會死的。”
最後何時結束的何寶榮不知道,在合上眼昏睡的前一刻,他渾濁的大腦,僵硬的思維隐約的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變了。
脫離了他的想法,而疲勞不堪的他瞬間落進黑甜夢鄉,沒捉住這絲感受。
……
做工、吃飯、睡覺、做X,這四件事情成了最近黎耀輝與何寶榮的全部生活。認識多年,分分合合數次,兜兜轉轉,他們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開始認識的時候。
時間仿佛從未流走。
它是橙色、藍色、粉色、黑色與白色的。
Advertisement
游走在兩人之間,不歸于時間與空間象限的其它空間,永遠停止向前。
何寶榮敲響公寓門的那一刻,當他舉起他的受傷的一雙手,對着黎耀輝再一次說:“不如我們由頭來過。”
那一刻,黎耀輝再一次深陷在何寶榮的那雙眼裏。
蛛絲從對方好看的口中吐出,将他的心束瞬間縛住,捆緊。
黎耀輝承認何寶榮的這句話對他很有殺傷力。
他們曾分分合合數次,可每次聽到這句話,他還是會心動,跟他重新來過。
黎耀輝對着何寶榮總是懦弱的、退讓的、不自信的,他對這份感情沒有信心。
對何寶榮沒有,對自己更沒有。
他們之間總是圍繞着“由頭開始”開始,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最後在争吵中結束。
然後一方厭倦,兩人決定分開,仿佛一個完整的循環。
當然,這個覺得厭倦的人從來不是黎耀輝。
這一次,地點在布宜諾斯艾利斯。
黎耀輝感覺很累,從心到身,他見到何寶榮在別人的懷抱裏笑得開懷;他想到床頭那盞伊瓜蘇瀑布的藍色旋轉臺燈;他想到終究是他自己一個人去了伊瓜蘇大瀑布,水流落下,壯美夢幻的獨有景觀盡收眼前。
奔騰的霧氣将孤單的他籠罩,水氣将全身打濕,整個世界只有他自己。
沒有何寶榮。
他似乎聽到何寶榮本人那富有磁性的嗓音,一遍遍在他耳邊親密地喊他的名字。
黎耀輝、黎耀輝……
悅耳到心痛。
他想伸手揮走那惱人的男聲,卻沒想到手臂無力到根本擡不起,眼皮沉重,耳邊的聲音卻更清晰了。
黎耀輝豎起耳朵仔細辨別,眼角劃過一滴淚,費力地睜開眼。
眼前的何寶榮舉着用紗布包紮成哆啦A夢的雙手,伸到黎耀輝的眼前,語氣不甚不客氣道:“我餓了,你去給我做飯。”
整個人壓在黎耀輝的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對方湊到他面前,舌尖舔走那顆淚,咂咂嘴,表情天真無辜卻又放浪形骸。
口中吐出的話卻是氣人:“餓哭啦?”
他可真是……
可真是一位可愛、迷人、危險的愛人。
黎耀輝伸手貼在何寶榮的臉頰上,汗濕的手心附在光滑的皮膚上摩擦,一寸寸游巡每一個部位,“你吃定我是不是?”
“當然。”
見何寶榮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黎耀輝抿着嘴角将手移開去推身上的人,他渾身濕透了,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根本推不走對方。
“我餓、我餓!”
“你還是人嗎?”黎耀輝喘着粗氣,氣得眼花,“我很難受,你快下去。”
何寶榮還想再鬧,但認真看着黎耀輝的面色聽話地下了沙發,靠近躺着的男人,用嘴唇測量溫度。
“別鬧了,阿榮。”
“誰鬧,你這破地方有體溫計?”何寶榮翻了個白眼,環視一圈公寓,突然語氣森森地說。
黎耀輝哽了一下選擇閉嘴。
“好像真是發燒。”何寶榮自言自語道,他蹲跪在黎耀輝的沙發旁眼神有些放空,像是琢磨什麽事情。
他眼珠一轉,雙手湊到黎耀輝眼前,苦着一張俊臉,“我的手好痛,根本拿不來鍋鏟,阿輝你給我做好不好。”
黎耀輝看着頭頂的何寶榮,眼前他的面容在此刻無限放大再縮小,不斷地飛速旋轉,勉強克制着喉嚨惡心的感覺。
他捂着嘴,在對方期待的眼神裏慢慢坐起身。
就在穿鞋的那一瞬間,黎耀輝控制不住吐了他一身。
“對不住。”
在對方的崩潰的尖叫聲中,黎耀輝施施然躺回沙發上,合上眼,語調柔和溫柔:“等我病好再給你做飯。”
“今天你去,乖。”
“我會把鍋弄糊的,阿輝。”
“你真的放心我?”何寶榮手不靈活,費勁地将自己身上被弄髒的衣服脫下,換了一件新的,這一系列動作下來出了一身汗。
何寶榮回身看黎耀輝,發現對方睡得香甜,不高興地撅起嘴,朝着他的腦門就要敲,動作到一半,停下。
看似随意地拿手上的紗布,輕輕地擦試黎耀輝腦門上的汗珠,遂跺着腳咚咚咚地走了,像是一只氣呼呼的小熊。
廚房裏,不斷傳來叮叮咚咚拆家的聲音,笨拙的動作像是撒氣解恨。
狹小的空間裏,一會兒嗷的一嗓子,像是被燙到了;一會兒小聲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地說着什麽話。
身影漂亮又鮮活。
感覺像是一個家。
本該睡着的人,此時卻是微眯着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不如我們由頭來過……”
聲音幾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