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暗夜競逐
暗夜競逐
距離上次這般近距離觀察的時間并不長,容穆端詳着孟千秋的睡顏,嘴角忍不住染上笑意。
那麽多次碰撞,交心,若說全無心動根本不可能,甚至這般風景……他已經看得有些入迷了。
即使位高權重聲名狼藉,本人卻純真柔軟得不可思議。
善良單純又悲天憫人,就算努力裝出惡狠狠的樣子,也很難讓人感受到什麽威懾力。
這樣的他,自然也沒辦法好好保全自己。
容穆将孟千秋臉上的亂發撥開,動作輕柔地擦去他額角的冷汗。
“希望即使我不在身邊,你也能保護好自己……或者說,再試着信任我一次。”
嘆息聲很輕,語氣卻很沉。
“我小時候……曾經因為自己的失誤,害死了對我深信不疑的人,并且再也沒有挽回的機會。從那以後,我便無法接受他人在我面前受傷受損,總會将一切歸咎在自己身上,拼命想要彌補。”
“但這樣做不僅對彌合內心的遺憾毫無作用,甚至可能讓他人動心信賴,最後又因為我的疏忽而受到傷害,重蹈覆轍……如同上次讓你受傷中毒,險些出事那般。”
“或許我該離你遠一些,這樣對彼此都不算是件壞事。”
容穆苦笑,他意識到,自己遠比想象得更怯懦,這些話甚至沒辦法當面說給那個人聽。
“該送你回去了,否則攝政王失蹤太久,紫瑜城裏怕是要亂将起來。”
聽到這句話,身後原本趴着假寐的茸茸晃悠悠站起,又被他拍了拍腦袋按下。
“你就別出馬了,一身白毛夜裏太過招搖,萬一被人瞧見,我可沒辦法護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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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多想,随手繪了個匿形符貼在身上。忽地意識到自己今日似乎動用了太多次咒術的力量,不由得無奈一笑。
某種情況下,打破誓言也不算難事。
匿形符是一種簡易咒術,能混淆一定距離外人的視線,雖說對于眼力超常的習武者沒什麽效果,但糊弄糊弄巡邏的宮人還是問題不大。
容穆披上一件寬大的鬥篷,動作輕柔地将兀自沉睡的人打橫抱起,用鬥篷仔細遮掩住。
“茸茸,你也擇機回到攝政王府,我擔心千秋身邊會有人對他不利。”他回頭叮囑,随後提氣踏功,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攝政王府內燈火通明,但燕筠等人尚未歸來,他們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插曲。
容穆避開人群,從偏僻的角門進了院,扶着孟千秋在一方涼亭內坐好。
離魂咒失效,他不久就會醒來,自己得趁着那之前趕緊離開。
容穆剛松了口氣,轉身欲走,卻冷不防和人撞了個滿懷:
“質子殿下,怎麽是您”
說話的人是阮崇,手中還端着晚膳的食盒,似乎正要給孟千秋送去。
兩人距離很近,匿形符已經起不到效果,他只能裝作無事發生:
“我半路偶遇了王爺,見他獨自一人,便順道送了回來。”
容穆後退一步,露出身後的孟千秋:
“不過王爺應當是累了,在這兒稍微坐了會,便打盹睡着了。”
“害,王爺和質子殿下可真是有緣吶。”
阮崇笑意越發燦爛,似乎根本沒覺得他的說辭多麽勉強,也更沒對憑空出現的兩人感到任何好奇。
“來都來了,質子殿下不如留下用頓晚膳咱們攝政王府的廚子在王爺的調教下,手藝可精湛得很呢。”
他笑道, “更何況深宮寂寞,王爺難得遇上您這般投緣的朋友,今夜您若能留下用膳,他一定很高興。”
投緣……麽。
容穆頓了頓,神情略顯複雜,他好像想說些什麽,餘光忽然瞥見某物,視線頓時一凝。
“稍後我還有要事在身,着急回去處理,恐怕要辜負管家您的好意了。”
他微笑道, “夜深露重,稍後王爺若是醒來了,還煩請您提醒他添衣保暖。”
“質子殿下盡管放心。”
阮崇安排侍從護送,目送着他走出院門後,才忍不住笑意地喚道: “好了,起來吧王爺,人已經出了王府大門了。”
“……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的眼睛啊。”
長睫顫動,孟千秋緩緩擡眸,面上噙着一抹笑容,絲毫沒有剛清醒過來的懵懂模樣。
倒不是他想提前醒來,都怪那坑爹的系統,容穆的心悅值不斷上漲,它的噪音也就不曾停歇。
迅速上漲到30,生生将昏迷的自己吵醒了過來。
蘇醒時,容穆的施咒還沒結束,那時他心中就算有再多酸澀不甘,為了小命考慮,也是一動都不敢動。
後來便在巧合之下,無意聽到了容穆那番剖露心跡的話。
盡管那人并沒有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得很清楚,但也足夠讓他明白,自己受傷中毒的結果絕非對方所願。
甚至……
想到此處,他雙頰忍不住泛起可疑的緋紅。
孟千秋啊孟千秋,什麽時候起,你也學會耍心思了
在知曉真相的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憤怒都流風散雲。
雖說還殘留着些許不甘心……但看在那家夥态度誠懇,又在危急關頭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暫時按下不提,應該也沒什麽問題。
“老奴果然沒看錯,王爺您和質子的關系絕對不一般。”
一旁沉默的阮崇忽然開口,語不驚人死不休。
“崇伯您……您胡說什麽呢”
孟千秋臉色瞬間炸紅,忙不疊四處環視一圈,确認沒有旁人在才松了口氣, “誰跟那家夥關系不一般了!”
“老奴盡管知道的不多,但是依老奴觀察,每次當王爺遭遇險境時,都是質子伸出援手。更何況,比起面對陛下的緊張,國師的戒備,将軍的謹慎,您和質子相處的狀态,是最松弛,最自然的。”
阮崇慢悠悠地說着:
“王爺心善寬容,老奴便鬥膽在此大放幾句厥詞。這紫瑜城中波詭雲谲,您又是多愁多病的身,平日裏過得提心吊膽,也是時候該順着自己真實的心意,試着活得順心自在些。”
“崇伯,您說得有道理,但是……世間事又豈能事事順心遂願。”
孟千秋張了張嘴,感到有苦難言。
倘若他就是個閑散王爺,人身財政兩自由,誰不想活得順遂自在
扪心自問,若不是為了求生,他完全沒必要費勁巴拉去讨好那幾位難伺候的男主,還導致自己随時游走在生死邊緣。
只不過……沒想到開局就被他下了預判的容穆,竟然成了目前為止他唯一能交心的人。
從忽視到信任,再橫生誤會,又被巧妙化解,兜兜轉轉,他在努力謀求心悅值的同時,游戲好像也在無形間塑造着他。
“王爺身份尊崇,需要考慮的因素遠比老奴多,但老奴癡長您這麽多歲,還是想奉勸您一句,某些問題瞻前顧後想不明白時,不妨跟随自己的心。”
向來老實可靠的體己人說起大道理,居然莫名其妙地有說服力。
孟千秋忍不住點點頭,接過他遞來的膳食盒,眸底若有所思。
……
攝政王府外夜色深沉,原本只有零星宮人巡邏的巷道,忽然掠過一道隐秘的身影。
容穆追逐着不遠處的人影,神情異常凝重。
方才在攝政王府中感受還不算強烈,此刻距離越來越近,那股和離魂咒如出一轍的猩惡氣息便越發濃烈。
或許導致孟千秋痛苦不堪的元兇,就是眼前這個人。
兩人距離逐漸拉近。
說來也奇怪,容穆能感覺到此人內功修為未必在自己之下,卻仿佛被什麽生生限制,無法徹底發揮,只能逐漸被他追及。
更何況,此人的背影總給他一種熟悉之感。
又讓他隐約覺得詭異,似乎這個人本不應當出現在這裏一般。
一段追逐後,前方那人近在咫尺。
容穆也毫不含糊,手中咒符飛出,化作長長的匹練,直撲對方後背。
那人手中白光閃現,回肘一擊,想要将匹練砍斷,但它是符咒化成,并無實體。
他被迫轉身閃避,但這也給了容穆逼近的機會,他反手一拽,順勢将對方遮臉的面罩撕了下來。
“你是……”
來人俊朗淩厲的五官展露無疑,右眼角橫貫的燒傷疤痕尤其顯眼。
即使一時辨認不出他的身份,這幅形容也讓容穆立刻肯定,他們曾經打過照面。
但也就在這一剎那,兩人之間的地面突然開始劇烈震動,緊接着濃稠的灰黑氣流噴射而出,直撲容穆面門。
他急忙後撤閃避,黑氣卻仿佛生了眼睛般糾纏不休。
好不容易利用符咒将其擊退,方才被自己揭露真容的男子卻早已不見了蹤影。
心跳怦然,容穆長眉皺起,心緒越發沉重。
剛才那股力量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厭惡與排斥,其中蘊含的獰惡與破壞力,絕非一般的巫術能夠比拟,在它面前甚至連離魂咒都不值一提。
若是他沒有記錯,這份力量,恐怕來源于那個早已被滅國的災殃源頭——東巫。
但是紫瑜城內,為何會有東巫餘孽
他們又與孟千秋身上的離魂咒有何關聯
還有這個讓他莫名感到熟悉的男子,又究竟是誰
……
在容穆視線的死角,被擊潰的黑氣絲絲縷縷滲入磚石內,凝聚成小蛇般的細流,最後彙聚到另一側的宮牆深處。
拎着一盞宮燈的女子輕俯下身,露出的半截側臉姿容秀麗,只是不知為何有些看不出年歲。
灰黑氣流順着雪白的藕臂攀附,在皮膚表面化為烏黑的枝狀紋路,又漸漸隐匿無蹤。
女子放下袖口,神情依舊溫婉平和,她擎着宮燈,朝着翊坤宮的方向緩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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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家夥露出馬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