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故人不再
故人不再
氣氛凝滞了剎那。
“這便是摘星閣的待客之道麽”男子忽然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從袖中取出了令鑒。
銅錢大小,質地溫潤,和之前所有參與者所出示的別無二致。
托着令鑒的指節也幹淨修長,仿佛剛才看到的血跡只是錯覺。
兩位看守一怔,望着令鑒上如假包換的“26”號,又瞥了眼身後木盒僅剩的空位,這才不得不信了他的身份:
“原來是26號嘉賓,是我們有眼無珠,沖撞了閣下。”
“這是您的競标號牌,由于拍賣會即将開始,請您盡快至裏間更衣并兌換籌碼,祝您今晚競拍順利。”
男子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麽,順着通道往裏走。
他來得很晚,其他嘉賓已經全部入場,負責更衣的侍者瞧見了他,便急匆匆地湊上來:
“本場拍賣會以匿名方式進行,所有競拍者均需更換衣物佩戴面具。這位貴客,還請您盡快換上統一制式的鬥篷和面具,抓緊時間入場。”
似乎不願被人看到本相,男子的動作有明顯的停頓。
他并沒有直接脫下外衣,而是拿着侍者遞來的衣物走進了裏間。
漆黑的鬥篷褪下,之前兩位看守察覺到的血腥味也有了來源——
男子一襲青袍上濺滿了血跡,從脖頸一路延伸到衣服下擺,連清俊的臉頰上也沾了些紅色。
他借着房裏的銅鏡擦拭臉上的血跡,同時伸手入懷,取出一沓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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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拍賣場需要兌換籌碼,他手上的銀票數量雖多,大部分都已經被血跡污損。
如果直接拿去兌換,恐怕作為主辦方的摘星閣會立刻起疑,有所動作。
男子皺着眉,勉強抽出了部分幹淨的銀票,随後手指撚動,将剩下的那些化為飛灰。
保險起見,只能犧牲些籌碼數量了。
不過……他眼波流轉,即使沒能拍到自己想要之物,用別的手段取得也并不算難。
就如同獲得進入拍賣場的資格一樣。
他三兩下脫去沾血的外袍,用內力碾碎了藏在牆後,再迅速換上統一制式的深灰鬥篷和琉璃面具。
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也掩去了那條橫貫一側眼眸的猙獰傷疤。
只露出一雙桃花眼,形狀優美,神情冰冷。
……
平日繁華熱鬧的珠玑港下,隐藏着一方偌大的空間。
直到摘星閣每年召開拍賣會的這日,才向衆人掀開隐秘的面紗。
孟千秋挽着容穆的手,沿着階梯一路下行。
珠玑港地下呈現出螺旋式的結構,牆壁均由漢白玉雕琢而成,他們腳下的臺階也綴着細碎寶石,奢靡的氛圍極其濃郁。
階梯盡頭是拍賣臺,四周設着包廂,分為上中下三層。每間包廂都是密閉設計,只留下一扇帶簾小窗,供來客們競價使用。
他們跟着侍者的指引,在中層的一間包廂裏落了座。
總算等到沒人注意,孟千秋忙不疊松開手,稍微拉開了點和眼前人之間的距離。
“包廂內還算安全,千秋大可放心。”容穆瞧見他臉上藏不住的羞窘,忍不住失笑。
“我只是有些累了,想坐下休息休息。”
孟千秋有些懊惱地晃了晃頭。
雖說蘇芊墨給自己綁的發飾并不算多,假發髻卻相當沉,加上一路走下樓梯,這時脖頸已經酸軟得不像話。
他擡手揉着後頸,視線随之飄向窗外。
包廂的窗戶很窄,能看到的範圍有限,他無意間往下瞥,目光忽然被一道身影攫住。
雖然和其他人穿着同樣的深灰鬥篷,可那人鬥篷下露出的雪色衣擺,袖口垂落的手膚色冷白,看上去莫名地有些眼熟。
難道……
與此同時,系統提示也印證了他的猜想: “恭喜玩家,男主蕭晚亭已出現,願您能把握機會,成功完成任務。”
太好了,總算是趕上了!
孟千秋根本挪不開眼,見蕭晚亭的身影即将消失,整個人都趴到了窗戶邊緣。
窗邊沒設護欄,他只能一只手扒着窗沿往外望,又因為沉重的發髻,搖搖欲墜地保持着平衡。
……怎麽走了這麽遠還不見進包廂
眼看着蕭晚亭就要走入視野盲區,他火急火燎地向前一探,身子頓時有些不穩地晃了晃。
腰上忽地傳來一股溫暖的力道。
“當心點,否則這場拍賣會就得提前結束了。”
容穆輕笑,氣息輕輕吹拂在孟千秋的耳後。
不出意外,那片肌膚很快變得透紅。
攏在掌中的纖細腰肢也微微顫抖,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真是有趣。
他沒追問孟千秋究竟在看什麽,将人扶穩後就立刻收回了手。
後者咬着嘴唇,直到确定了蕭晚亭的去向,才微紅着臉道了聲謝。
因此也就沒有留意,在他回身的剎那,下方某間包廂中,倏地投來一道陰冷的視線。
……
等到登記在案的來賓盡數落座,拍賣場內的燈光就逐漸轉暗,光源随即集中到底部的拍賣臺上。
一名少女拾級而來,黑裙曳地也絲毫不影響步履輕快,鬓角簪着的兩枝紅芍藥随着她的動作搖曳,襯得那張嬌美的面容越發明豔。
“歡迎諸位貴賓莅臨本場拍賣會,我是摘星閣天瓊堂堂主梵月,也是今天拍賣會的主持人。”
少女彎唇一笑:
“各位都歷經重重考驗才獲得參與拍賣的資格,本堂主謹代表摘星閣,祝願大家都能在此得償所願。”
聽到這裏,孟千秋忍不住悄悄瞥了身邊人一眼。
按照梵月的說法,在座的來客恐怕身份都不簡單。
那麽容穆這個孤立無援的深宮質子,又是如何跻身其中的
難不成,他背後還有什麽連自己都不清楚的勢力
被染黑的發根和雙眉,使得容穆原本就鮮明的輪廓越發深邃。
他手指無意識地輕點着扶手,雙眸裏氤氲着複雜的神采。
摘星閣行事作風向來低調,如此直接亮明身份,尚屬首度。
莫非這場拍賣會的來賓之中,存在着連摘星閣也不惜放下身段,想要拉攏的對象
難道……他餘光忍不住瞥向身邊的孟千秋。
這家夥不顧身體抱恙也要參加,也是為了這拍賣場中的某個人
心底忽然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不悅。
各自懷揣着心事的兩人久久無言,直到場下傳來一陣異樣的響動。
“諸位貴賓,這就是我們今晚的第一件拍品,活人蠱。”
梵月笑容甜美,吐露的話語卻格外瘆人:
“當全身的血液都被蠱蟲替代,人便能不飲不食,不老不死。如此說來,倒遂了古往今來許多人追求長生不老的願望。”
在她身後,原本凹陷的平臺緩緩上升,一座兩人高的金屬囚籠随之呈現在衆人眼前。
籠子裏蜷縮着一名未着寸縷的少年,一頭金色的發長及腳踝,遮住了大部分身軀,暴露在外的手腳細瘦蒼白,毫無血色。
接過侍者遞來的佩劍,梵月反手握住劍鞘,劍柄抵着少年的下颌,迫使他擡起頭來:
“被制成活人蠱後,面貌就會保持不變……這少年還真是生得我見尤憐吶。”
被蠱蟲占據了身軀的少年恐怕已經沒了自我意識,一雙美麗空洞的眼眸大睜着,任由梵月粗魯地撥弄。
“真是殘忍……”盡管明知這不過是游戲設定,孟千秋雞皮疙瘩仍然起了一身。
這拍賣會路子居然這麽野,連活人也在拍品之列。
真不知連蕭晚亭都志在必得之物,究竟會是怎樣神奇或者恐怖的存在。
他下意識瞥了身邊的容穆一眼,這才發覺身邊的人沉默得有些過分。
甚至不只是沉默……他望着那明顯青筋繃起的手背,以及挺直僵硬的身軀,忍不住輕聲問:
“你沒事吧”
“無妨。”容穆從容一笑,輕松地擺擺手,仿佛剛才的失态只是他的錯覺。
但在孟千秋看不見的另一側,椅子的軟皮扶手已經被烙下了極深的握痕。
就算外表平靜,內心早已驚瀾失控。
早已失蹤十餘年,杳無音信的人,為何會憑空出現在這場拍賣會上
甚至連曾經那麽鮮活的生命,都已經被摧殘成了半死不活的傀儡。
容穆的視線透過窄窗,與少年空洞的雙目遙遙相望。
或許是嫌造勢還不夠熱烈,梵月忽地冷笑一聲,拔劍出鞘,長劍“噗嗤”一聲便貫穿了少年的胸膛。
整個拍賣場瞬間靜寂了剎那。
盡管看上去恐怖,身體被貫穿的痛苦卻絲毫沒有在少年的臉上顯示出來,甚至連傷口處也沒有血液湧出。
“各位貴賓請看,即使受了致命傷,也能無知無痛,迅速愈合,這邊是活人蠱的玄妙之處。”
梵月反手抽劍,少年的身軀失去平衡摔倒,前胸的傷口卻真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收束。
整個過程很快,但已經足夠讓孟千秋等人清楚地看到愈合過程,仿佛少年體內存在着某種不可見的力量,穿針引線一般将他的傷口完全縫合撫平。
整個過程中,他的神情一直是平靜甚至麻木的。
“太可怕了,”孟千秋忍不住喃喃,
“他究竟是活人,還是……”
“與其這樣茍活着,倒不如死了痛快。”
一旁的容穆澀然道。
他臉上露出了罕見的哀恸和憤恨,盡管稍縱即逝,還是被身邊人敏銳地捕捉到。
心底忽然湧起某個猜測,也很快作出了決定。
“容穆。”
孟千秋忽地湊近,溫熱的氣息柔柔吹拂在他耳後:
“咱們……要不要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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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看上去都有秘密的樣子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