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祟蠱蟲
作祟蠱蟲
“嗯,你說。”
容穆溫和地望着他,一雙碧眸猶如映着密林的澄淨湖泊。
頭痛得厲害,孟千秋也沒心思拐彎抹角,直接模糊處理了重要信息:
“譬如某人因為某種特殊原因,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必須完成某些任務,才能得到活下去的資格。”
“根據他掌握的信息,原本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推進,忽然其中一個任務對象告訴他,他曾經與一個完全不相幹的人有極深的糾葛,甚至可能與那人的身亡有關。”
“于是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所了解到的信息是真是假,那個人是否混入了任務對象之中,咳咳咳……”
他說着說着便忍不住咳嗽起來,肩膀簌簌抖動。
容穆見狀脫下外袍披在他身上,又為他拍着背順氣:
“王爺說的這個故事倒是很新奇。”
某種複雜的神色從他眸中一閃而過,很快又恢複了平和:
“聽起來有些像中原民間流傳的話本。”
這句話反而啓發了孟千秋,他索性順着話頭說下去:
“是的,我最近養病閑來無事,便構思了這麽個故事。”
“如果……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
他緊緊攥着手帕,臉色越發霜白,“那麽質子殿下,你覺得主角該當如何判斷這些任務對象的真實身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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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孟千秋心裏再明白不過,他将這些事說給容穆聽,無疑也是一場豪賭。
雖說年齡、相貌、氣質難以改換,卻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或許是生病使人脆弱,眼下他竟然寧可冒着押錯寶的風險,也要找一個傾訴的對象。
又或者,始終游離局外格格不入的容穆,已經成為了他眼中唯一能攀附的浮木。
“王爺的意思是,可能有人混入這些任務對象當中,讓主角分辨不出他的身份麽?”
容穆蹙眉思索,“因為我也不了解故事的主要內容,所以并提不出絕對可行的建議,但有一個方法或可一試。”
“什麽方法?”
孟千秋一顆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試想那人若要隐藏身份,他應當不會選擇和主角共同認識之人,也不會傾向于雙方都有印象的故人,畢竟這樣極易暴露自己。”
“所以,他的理想做法,便是挑選一名陌生者,或者是雙方均不熟悉的遙遠來客,以全新的身份面對主角。”
“以這個标準進行排除,或許能給王爺一些啓發。”
肺腑間的疼痛越發劇烈,孟千秋額角滲出冷汗,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如果使用排除法……
雲驚瀾無疑是同時熟悉自己和先太子的人,蕭晚亭和容穆又在朝中多年。
唯有征戰歸來的柳明川和新應召入宮的燕筠符合這一标準。
可轉念一想,燕筠不論是年齡或者樣貌都毫不相幹;
柳明川的行事做派也完全不符合一個苦心孤詣複仇者的風格。
而且蕭晚亭平時也深居簡出,作為質子的容穆更是遠離紛争。
自己對他們同樣也沒什麽了解。
甚至連雲驚瀾也無法完全免除嫌疑。
九五之尊無人膽敢揣測,就算悄然換了芯子,恐怕也很難被立刻發現。
殚精竭慮。
一切卻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不對,不對……”
孟千秋瞪着眼,細瘦的身軀顫抖不止,仿佛聯想到了極為恐懼的事物。
容穆發現他狀态很不對勁,剛想查看情況,他已經匆匆放下小貓,捂着嘴劇烈咳嗽起來。
血色滲出指縫,他痛苦地喘息,朝一側軟軟栽倒。
“王爺!”
容穆急忙接住他,一手托着他的後背順氣止咳,另只手急忙取出帕子為他擦拭。
眼前的景物花花綠綠扭成一片,唇齒間都是血腥味。
孟千秋在窒息般的疼痛裏沉浮,甚至連昏過去都是奢望。
“……好痛……”
他的低喃帶着明顯的哭腔。
容穆當即又是一股內力注入,卻忽然感覺到了不對。
讓孟千秋疼痛難忍的,并不僅僅是他的傷病。
一股詭異的黑氣盤踞在他心脈附近,此刻正肆意沖撞着經脈和肺腑。
然而,當容穆試圖用內息為他穩固心脈時,這股黑氣卻忽然開始瘋狂後退。
不僅抗拒着和他的接觸,甚至縮回了比原來更隐蔽的位置。
為何它會回避自己的內力,而且傳遞出如此鮮明的恐懼情緒?
容穆百思不得其解。
但眼下救人要緊,他控制着溫和中正的氣息游走在孟千秋體內,将受損移位的經絡逐一複位。
好在處理得比較及時。
盡管孟千秋外表看上去相當狼狽,留下的內傷還不算太嚴重。
在收回內息之前,容穆有意在他心脈附近多留下了一股內力。
雖說差不多一個月後這股內勁就會消散殆盡,但在此期間壓制住那股黑氣,阻止它繼續傷害孟千秋,卻并不算難事。
随着撕心裂肺的劇痛消失,後者很快陷入了自我保護的短暫昏迷中。
因此也就沒聽到系統悠悠一句:
“當前心悅值8.”
另一邊,容穆低頭看了看自己和他血跡斑駁的外衣,忍不住無奈搖頭:
“為什麽每次遇見你,都弄得這麽狼狽呢。”
說罷他手指輕撚,靈犀一指點在蹲坐在一旁的小貓眉心:
“去找艾爾缇取兩件幹淨外套來,其中一件厚實點。”
小貓軟乎乎地答應一聲,乖巧順從得與方才判若兩貓。
它身形快如閃電,眨眼間便跑得不見了蹤影。
……
這次孟千秋沒昏睡太久。
差不多一刻鐘的功夫,便悠悠蘇醒過來。
感覺到懷中的動靜,容穆垂眸笑道:
“王爺醒了,感覺怎麽樣?”
孟千秋明顯有點恍惚,眯着眼緩了好一陣,才逐漸想起來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自己也許,好像,似乎……
又一次在這個人面前病昏了過去。
實在是太丢人了。
“抱歉,質子殿下,我……”
他咬着嘴唇,想要解釋,卻又無從說起。
難道說自己因為構思不出劇情,氣得傷病發作才昏倒的?
這鬼話連他自己都不會信。
這廂孟千秋還在糾結怎麽說明自己忽然病倒的事,容穆已經沉聲道:
“殿下,有件事我必須得問問你。”
“……什麽?”
疲倦的大腦好像生了鏽,他被問得有點懵。
“你的病究竟是娘胎裏帶來的弱症,還是後天所得?”
“我這般問,是因為方才我為你疏導經絡時,在你心脈附近發現了古怪。”
他伸指點了點孟千秋的心口處。
力道很輕,卻惹得後者一陣酥麻。
“什、什麽古怪?”
兩片紅暈飛上孟千秋的臉頰,在發覺自己的外衣被更換後,緋紅的顏色變得越發明顯。
“你每次發病時,可會覺得心口如絞,肺腑悶痛,呼吸不暢,進而咳血?”
腦海中頓時閃過混亂的畫面,孟千秋渾身一顫,點了點頭。
容穆分明不懂醫術,怎麽會描述得分毫不差?
“那你每次發病時,可有什麽觸發的原因,例如某物,某事,或是某人?”
“你的意思是,我的症狀可能不是生病,而是……”
“王爺猜得不錯。”
容穆颔首:
“雖然暫時無法确定來源,但從你的症狀來看,應當是被人下了蠱。蠱蟲以你的血脈精元為食,損傷了肺腑,這才導致你疼痛虛弱,動辄嘔血。”
自己體內居然有蠱蟲?!
孟千秋登時感到一陣惡心和驚懼。
他撫着胸口,兀自有些不肯置信:
“可先前我并沒有什麽明顯的感覺,難道只是不曾發作過?”
“蠱蟲能被某種誘因引發,同樣也能被壓制。”
容穆提醒他:“王爺可以多留意留意,你身邊有什麽常見卻并非必要的東西。”
搜腸刮肚回想一番也沒有結果,反而是頭痛又有些死灰複燃的跡象。
孟千秋只能抱歉地笑笑:“我頭實在疼的厲害,暫時沒什麽頭緒。”
“此事不急,我已為王爺護持了心脈,至少一個月內,你不用受蠱蟲折磨之苦,也能放開手腳做些自己喜歡的事。”
幾縷金發從耳際滑落,映着粼粼日光,璀璨的亮色幾乎要将人眼灼傷。
做自己喜歡的事……
孟千秋已經忘了,到底有多久沒聽到過這句話。
是這個游戲的制作太精良了麽?
為何這些男主給他的感覺,都不僅僅是紙片人那麽簡單,而是一個個鮮活靈動,有血有肉。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還躺在容穆懷裏。
近的能清晰地聽到彼此的呼吸,也能聞到對方身上清新幹淨的味道。
“質子殿下,我……”
他掙了掙,紅着臉想要坐起來。
“王爺喚我容穆便好,左右也是中原的譯名,相對上口一些。”
容穆扶着他坐起,“你肺腑的傷還未痊愈,一路馬車颠簸怕是會加劇,正好我閑來無事,索性直接送你回府吧。”
“怎麽好意思這麽麻煩你……”
他想推辭,手腳偏偏提不起半點力氣,折騰了一番,反而倒進了對方懷裏,看上去相當口是心非。
社死程度直接拉滿。
孟千秋幹脆不再掙紮,生無可戀地躺平任由擺弄。
所幸容穆确實沒什麽狎昵的想法。
他弓下身,讓孟千秋以一個舒服的姿勢趴在背後,雙手抄住他腿彎,穩穩站起。
那只名喚茸茸的小白貓則輕聲叫着,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身後那人輕得過分,雙手松松扣在他脖頸處,溫熱的呼吸吹拂在耳後。
容穆的後背寬厚溫暖,孟千秋微垂着眼,感覺到困意漸漸上湧。
其實還有很多細節他沒告訴容穆,譬如不時出現的隐秘窺探,還有暗中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不明勢力。
但那句話——放開手腳做自己最喜歡的事,卻莫名有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良久,他才喃喃道:“謝謝你,容穆。”
耳畔的呼吸逐漸變得輕柔而綿長。
容穆放輕了腳步,唇瓣弧度依舊,眸底卻泛起絲絲苦澀。
或許……
他也是想彌補自己之前犯下的罪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