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學院危機
學院危機
卡妮:……
這場大無語事件搞到現在,她簡直有口難言。被推上輿論中心是她最不希望發生的狀況,怎麽這個狀況卻像跟她綁定似的,總也躲不掉。
寒風把衆人的眼神送過來,冰渣一樣刮到皮膚上,讓人渾身不爽。杜教務不惜花費如此口舌将她與其他人拉成對立面,還當着衆人的面公開質問,這場面要多難堪有多難堪。
但是難堪之餘,卡妮更多是疑心。
這樣做有什麽意義那些充滿挑釁和蔑視的問題,本質只是一個假設而已,不論她怎麽回答,比賽已經結束了,既然結束了,再談“如果”還有什麽意思
表面上看,杜凱文這個人說話尖酸刻薄,其實內心充滿思慮算計,是個藏的很深的人,他從來不會把矛盾激化到明面,那麽今天這樣的行為,就着實反常。
可惜眼下沒人有功夫琢磨杜教務是怎麽想的。
大齊鳴不平,衆人的質疑被激化,所有的矛盾經由杜凱文輕輕一挑撥,又全數轉移回卡妮身上,若她說“是”,必然引發更激烈的沖突,若她說不是,那麽所有學生的不忿和惱怒,也都将由她來承擔。
事已至此,她注定是那個背黑鍋的。
卡妮:……這又是何苦。
大齊滿眼期盼,衆人也在等待,卡妮終于嘆了口氣,默默走上前,在大家疑惑和好奇的眼神裏,伸手摸向毛蘭蘭那瓶試劑。
“喂——”毛蘭蘭警覺起來,然而她話音都沒完全飄過來,卡妮就“啪”一下,清脆果斷,直接把玻璃管劃拉到地上。
啪啦,碎一地渣。
“!你幹什麽!你特麽有病吧!”毛蘭蘭簡直要沖上來打架, “有病你回你的隔離區啊這是做什麽死!”
杜凱文也皺起眉頭,面色不詳,衆人的心提到嗓子眼:卡妮不會真發瘋了吧……這一個個的,怎麽接連都要瘋
卻見卡妮平靜地擡眸,語調甚至還帶點恭敬: “不好意思,失手打翻,純屬無心。”
杜凱文:……我信你。
“要不這樣吧,給我點時間,我做做看,作出一瓶新的,全當賠償毛蘭蘭了。”
哇……衆人眼睛一亮:高招!
大齊也心領神會,連連沖卡妮比大拇指,杜凱文被将了一軍,下不來臺,臉色幾乎氣成青灰。
——要她重新做,不就等于讓這份獲獎作品接受公開處刑
“你當科研隊是你家開的,比賽想重新開始就重新開始”杜凱文聲音冷得像冰,金絲眼鏡上的鏈條都被他鋒利的眼神刺穿: “全世界都得圍着你轉不成!”
“嗯嗯嗯,你是對的,杜教務!”卡妮點頭,語氣帶着一絲做作的遺憾: “這個樣品做起來确實花時間,那不然我們還是維持現狀吧,反正科研隊已經宣布了結果,無論這個結果怎麽樣,我們都得接受。”
她的話意有所指,但杜凱文顯然是聽懂了。
無論是什麽刁難,都該适可而止了。
毛蘭蘭巴巴地看着杜教務,目光殷切充滿渴求,這麽多年,她心機用盡,如今終于得償所願拿了科研隊的入場券,她根本不想再起任何變數。
杜凱文思考片刻,咧了咧嘴角,終于露出一個妥協的嘲諷,懶懶地轉過頭對其他學生說: “好了,成績都宣布了,熱鬧還要看到什麽時候不回去趕實驗進度,等着異獸來标記你們,生吃熟煮”
衆人如夢初醒,唏噓幾句,皆是作罷。哎,反正贏得都不是自己,誰能選進那個遙遠的科研隊,說來說去又有什麽關系呢。
“有關系。”大齊大喊道: “等等!”
卡妮:……你可住嘴吧你。
難怪大遣當時追着問自己,現在看來,大齊還不如敏兒呢,至少在這種時候,敏兒從來不會亂說話。
大齊卻止住衆人的腳步,轉頭看向杜凱文: “杜教務,這麽多年,你給卡妮的實驗題目永遠是最難的,她的考核标準都跟別人不一樣,對于這種刻意的為難,你又有什麽看法呢”
衆人一驚,大遣手裏的樣品都咔嚓一下掉在地上,紅紫色的混水暈開,晃得人睜不開眼。
當然,睜不開眼也可能是吓的。
“哥,哥你在說什麽啊”大遣吓得臉色煞白,簡直欲哭無淚,伸手就去拉他,捏着大齊袖子的手指都在顫抖,但大齊站得堅固無比,怎麽都拉不動。
“從脂肪阻遏劑,到金星沙的流金樣品,哪個不是卡妮做出來的你算計卡妮,偏袒毛蘭蘭,過往種種,是不是該給個說法”
杜凱文那個萬年冰山臉爬上了一絲訝異,他似乎覺得很有意思,眯起了眼睛。
比大遣更欲哭無淚是的卡妮,她只覺得眼暈,她真是受不了,大齊這到底是在造什麽孽哪她踏步上前,用瘦小的身體擋住他: “大齊,看着我大齊!別再說了,聽話!”
大齊顯然不會聽話。
他站在人群中央,挺着胸膛,神情無畏而坦蕩: “所有人都知道學院裏最聰明的人是卡妮,不是毛蘭蘭!有多少次,你偷偷把卡妮的研究成果拿給毛蘭蘭發表,讓她坐享其成不然這次比賽,科研團隊怎麽會認可你的推薦人選他們又不瞎!”
衆人被這番言論激得心神巨蕩,都吓醉了。
但回過神來細細品味,又覺得頗有同感,連渡夏都忍不住了,弱弱地開口道: “我我我可以作證,瘦身劑其實是卡妮做出來的,我當時,我就是在實驗室裏九個女生之一,毛蘭蘭交上去的那瓶藥劑,是卡妮從自己的樣品盒子裏拿出來的……”
“要是這麽說的話,上上次寒潮考核,毛蘭蘭的數據結果不也跟卡妮的一模一樣嗎”
“嗨別提了,那次可搞笑了,相同的數據,她的分還能比卡妮高呢,問就是運氣好!”
“……”
大齊的申訴引起很多共鳴,十三院的管理制度冷酷苛刻,更加沒有什麽公平正義可言,學生們早就積累了很多怨言,如今被感染,都紛紛讨伐起來。
“基因實驗已經夠危險了,如果連考核和評分都不公平的話,那我們做這些又是為了什麽”
群情激憤,一時間大家都有些失控,天燈廣場騷亂不止,卡妮心裏十分擔憂,今天這個局面,怎麽看怎麽像是中了計,可是到底是誰的計那個人又想幹什麽她表情憂慮,大腦瘋狂運轉。
“杜教務,不然你就回答一個問題就好,”大齊盯着杜凱文,雙目通紅, “那三十二個億的堿基的beta基因圖譜,到底是毛蘭蘭做出來的,還是卡妮好幾年的時間裏,她每天晚上去實驗室熬夜,辛辛苦苦錄出來的圖譜,你就直接挂上毛蘭蘭的名字送去科研隊,是真的以為學院裏沒人長眼了”
衆人倒抽一口氣——這,這也太過分了!
卡妮實在看不下去了,她一向情緒不外現,此刻是真的憤怒了: “夠了大齊,別說了!我從來沒有介意過那些!”
大齊神情激動: “你怎麽可能不介意!”
卡妮:……
大齊确實不理解,敏兒曾經也不理解,沒人能理解,但她是真的不介意。
對于毛蘭蘭偷竊自己研究成果的行為,出于各種原因,她是有點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但是這要怎麽解釋這話放在眼下這種情況下,也根本沒人會相信。
歷史似乎總在重複循環,上次艾米為大齊發瘋,這次大齊又為卡妮發瘋,可是這畫面好荒唐,衆人齊聚為一個瘦弱的女生鳴不平,只有這個瘦弱的女生自己呆立如雞,只想躺平。
完,是真的要完。
“天,她真能做出譜圖這不比什麽金星沙管用杜教務沒有心!憑這圖譜,卡妮早就能進科研隊了好嗎……”
“卡妮該進科研隊!”大齊又強調一遍, “我雖然進不了,但也想要個公平。”
“對!要公平!”衆人附和。
“十三院再怎麽嚴酷還是學校,學校就該有規章制度,就該講規矩秩序,徇私舞弊就是不對!”
“對!就是不對!”衆人附和。
卡妮捂住臉:……
這個場子,她盡力了。
杜凱文的眼鏡鏈條被風吹得有點歪斜,他難得把兩只手都從風衣兜裏抽出來,雙手推到胸前,阻止上前推搡的學生,然而群情激奮,現在這個樣子,他已經根本壓不住了。
毛蘭蘭一臉驚恐藏到他身後: “杜教務!現在該怎麽辦你能不能先我把送去科研隊”
“凱文啊,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啊”
這時,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衆人頓時停住動作,呆立原地。
大家看着眼前這個矮胖發福的中年男人,背着手,笑眯眯地走過來,所有的喧鬧戛然而止。
卡妮心裏一沉,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吳韋恩院長親自來了。
院長身份高貴,一般不會露面,所有行政類的事務都由教務長來處理,因此,衆人對他的解并不多,只見他衣着考究,穿着面料不俗的西裝,不過身材過于臃腫,又長着一雙凹陷的細眼,給人沒精神的感覺。
上次他帶走大齊,說是關禁閉,結果他出來的時候頭破血流,皮開肉綻,胳膊都折了……那麽慘烈,還能只是關禁閉
再說十三院這種地獄一般的地方,難道會出一個心慈面善的院長想想都不可能。
吳韋恩敲着手指,環顧四周,竟然露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毛蘭蘭已經早早躲到了杜凱文後面。
“看來,我們的一些同學對比賽結果有争議是嗎,大齊”
大齊盡量壓下自己心裏的恐懼,他見到吳院長,就會下意識想起上次關禁閉時受的折磨,那些私刑,那些數不盡的折磨和痛苦……他受盡苦楚,卻從未跟卡妮或者大遣提過。
他一直表現的非常勇敢,勇敢的甚至有些莽撞,他要盡力保護卡妮,保護弟弟,這是他這麽多年來都在勉勵自己做的事情……可是人的身體有記憶,面對吳院長這張虛僞又浮腫的笑臉,他還是不自覺地感覺到了害怕。
他的肩膀肌肉緊繃,咬緊了牙關,但努力站直,努力不讓聲音顫抖: “我想申請讓比賽延期。”
吳院長笑了: “你連參賽資格都沒有,打這種申請做什麽”
“因為這個賽制不公平!我申請延長期限,讓所有人都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參加比賽。”
吳院長垂下眼皮,作思索狀,氛圍肉眼可見地緊繃起來,然而,幾秒鐘過去,他竟然開口,慢條斯理地說: “延期啊,倒也不是不行。”
如此出乎意料,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卡妮心裏的危機感越來越重,她很想緊緊捏住大齊的胳膊,很想跟他說,你快走,快走……
可是現在這樣,還能走去哪兒
連杜凱文都愣了一下,有些措手不及,他上前一步,試探道: “院長,這不太好辦吧,已經跟科研隊那邊确認過了,剛才連結果都頒布了……”
“哦,先不用急着打擾科研隊,凱文啊,你去一下治安隊駐點,叫他們通知邊境護衛隊,順便帶着偵查隊過來,封鎖全部校區。”
衆人:!!!
杜凱文眼神陰沉了下來: “偵查隊……為什麽要叫偵查隊”
有些異獸善于潛伏,既有傳染性又極善于僞裝,因此,本着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的原則,偵查隊在整個內城搜索偵查,手段嚴厲殘酷,幾乎毫無人性,所到之處都令人聞風喪膽。
衆人心驚肉跳,吳院長卻笑眯眯地轉過頭,他雖然很矮,大腹便便,此刻卻真實地讓人感到一股寒意竄上後脊。
“說起來,我一直在複盤異核巨蠍的事,越想越覺得蹊跷,那樣大塊頭的異獸實在不該出現在內城,我懷疑是邊境護衛隊的閃失,該讓他們給個說法……那七只怪物只虛虛佯攻一下,治安隊一出現就立刻撤離,毫不戀戰,這裏面肯定也有問題,倒像是調虎離山,故意掩人耳目似的。”
大遣哭唧唧地說: “可是這跟我哥有什麽關聯三天前,我們所有人都待在學院裏!”
卡妮卻聽明白了,頓時手腳冰冷,整個人仿佛被釘住。
“本來嘛,我還沒弄清楚它們的目的,不過你看,現在這不是有頭緒了嗎”吳韋恩慢悠悠地轉着手指,他的嘴唇下垂得厲害,顯得刻薄無比: “十三院成立至今,一直本本分分循規蹈矩,從未有學生對考核制度産生異議,如今怎麽突然一個個都嚷着要公平你們當然是感受不到了,但在我看來,你們的行為已經與往常明顯有異,十有八九是受了蠱惑,甚至被意識控制都不好說……這樣,凱文,你先讓治安隊和偵查隊聯合清理現場,然後逐個審訊,看看究竟是誰串通異獸,企圖分裂十三院。”
學生們驚掉了下巴,吳院長卻毫不在意地說: “把所有人都監視起來,分組關進禁閉室。”
二十個巡邏人早已等候在廣場邊緣,吳院長一揮手,它們立刻從八個方向推進,直直壓來。
“什麽發生了什麽事!別,別抓我啊啊啊——!!!”
“我什麽都沒做啊!院長,教務長!我剛剛真的一句話都沒有說啊別,別——救救我啊嗚嗚嗚……”
衆人哀呼,瘋狂推搡,都想逃離,可是紅光之下,那長長的機械臂直接搭成了漫天羅網,将所有學生僅僅扣住。
“放我出去吧,我求你們了,我什麽也不知道啊——你去問他!剛剛他說話了,我沒說話,我跟他們不是一夥的啊啊啊!”
有幾個學生已經開始胡亂指認,試圖撇清自己,甚至咒罵起大齊。
他們被巡邏人強制隔成幾隊,推搡中還有人跌倒,緊接着就是被機械臂刺穿的聲音,哭聲更加慘烈。
這才是十三院真正的面目。
“哦對了,”吳韋恩一頓,在衆目睽睽之下,指向大齊的鼻尖: “這個人,先帶去教學區的禁閉室,我要親自看着他。”
大遣大哭: “哥,哥!別走——哥!”
他想跟着哥哥去,但是巡邏人的機械臂揮過來,硬生生切開了大遣拉着大齊的手指,血滴落下,大遣哭得狀如瘋狂,卡妮在最後一刻拼死拉住了他。
“不要心急,都有機會,下一個就是你們。”
吳韋恩說着,竟然還向卡妮和大遣點點頭,露出一種慈祥的微笑,那笑容像根淬了毒液的針頭,直直插向他們的眼睛。
衆人傻眼的空檔,被巡邏人押着撤離。
夜空渾濁,天燈廣場又陷入了長久的寂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