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今日宜上學
今日宜上學
周扶疏被捏着嘴巴說不出話，只能用那雙含着淚水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瞅着顧懷珏。
顧懷珏對上那雙眼睛，好像是被她的視線燙到了，慌裏慌張的收回了手，還欲蓋彌彰一樣半握成拳頭放在嘴邊咳了兩聲。
好不容易獲得說話權限的周扶疏揉了揉有一點酸疼的腮幫子，然後小小聲的問他，“你是不是不打算教我了？”
她想着若是顧懷珏肯放她走就太好了，她就能接着去找秉章舅舅學了。
顧懷珏看着周扶疏微微歪着頭，眼睛裏還有一點淚花，臉頰粉白，好像是哭的，可憐慘了，讓人覺得這時候舍棄對方便是最大的罪過。
他強行壓下心口怪異的感覺，梗着一口氣，嘴硬到，“教，怎麽不教。”
然後刻意冷着臉，作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樣子，意圖讓周扶疏明白在他面前流眼淚是沒用的，他并不吃這一套，但是說出的話卻沒有什麽力道，“只是你可不許哭了，要不一會兒你出去，下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壞了我的英明。”
周扶疏心中大恸，竟然還要聽他講這些狗屁不通的課麽！
顧懷珏見自己應承下繼續教她之後，她的面色并沒有好轉。
便覺的她還是難過之前自己說她笨的事情，便斟酌着說，“其實你也沒有那麽笨，方才我講了三種方法，你不是把最簡單的一種聽懂了麽。”
周扶疏生怕打擊了眼前小少爺的積極性，便也沒好意思說，其實那種方法是方才在涼亭裏，秉章舅舅教會她的，她無奈的勾了勾唇角，然後回了一聲，“嗯。”
顧懷珏深吸一口氣，然後抽出一張新紙，攤在面前，“來，我們把方才講過的第二種方法再講一次。”顯然是做好了長線作戰的準備。
只可惜這樣的和諧連半個時辰都沒能維持到，不過一會，書房裏就又傳來了顧懷珏的質問聲和周扶疏的疑問聲。
“這裏，怎麽一下子就從這樣變這樣了！”
“不對，我不懂，你說清楚一點，你不是跳步驟了？你不要跳步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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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你是這麽說的麽？我怎麽沒印象，我真的好好聽了！”
“可是你不是說這裏應該這樣麽？”
······
“這是上一個方法，你好好聽啊！”
“這裏就是這樣的，有什麽不理解的？”
“從這一步，到這一步，這不是水到渠成麽！”
······
“停停停，我覺得你也累了，我們休息一下。”
顧懷珏又放下書本，在他申請的課間時間茍延殘喘，他已經臨近崩潰，“你真聽不懂還是在演我？”
他低着頭，不去看身邊的周扶疏，盯着桌上的帳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口中念念叨叨，“如此簡單，有什麽聽不懂的。”
“不就是這樣，然後再這樣······”
“難道真是我講的有問題麽？”
周扶疏看着一邊的顧懷珏緊皺着眉頭，一臉的不解，也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過了一會，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仲方，你是真的會看賬麽？是不是其實你也不會，只是編出些聽不懂的話在蒙我？”
顧懷珏聽完這話，瞪大了眼睛，竟然說不出話來。
怔愣了片刻，然後就跟爆竹被點了引線似的，蹭的站起來，幾步就跨到了書房的門口，扯着嗓子找信安。
然後吩咐他又搬了一摞賬本過來。
“我今天一定要教會你，讓你看看我倒是會看賬還是不會！”
天色漸晚。
周扶疏捏着一摞據顧懷珏說寫了所有看賬公式的紙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只覺得自己的腳步都是虛浮的。
她覺得自己好像一只鴨子，被捏着脖子灌了許多吃食進去。
現在那些吃食堆在肚子裏，一點點也沒有能夠消化掉！
腦袋昏昏沉沉的，那些知識像水一樣進去了，又像水一樣流走了，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顧懷珏看着她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外走，沒忍住出聲問，“就，就走了？”
“啊？”周扶疏還有點恍惚，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啊，怎麽了？”
顧懷珏洩了氣似的，“沒有。”
但是他的表情明明就是有事。
周扶疏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然後感覺自己明白了，她福身行禮說了一句，“多謝懷珏先生！”然後嘴巴裏念叨着不知道什麽就出門了。
信安緊接着搖着尾巴就進來收拾賬本。
一本一本的還分好類，生怕累着周扶疏似的，“公子，擡擡手，您手下這本賬本我也拿走了。”然後還細心在書面攤開的這一頁打上腳并且放在最上面一本。
顧懷珏蹙着眉看信安跟個小陀螺似的在眼前打轉，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信安，她學完看賬就走了？什麽動作也沒有？”
信安聞言支起身子，撓了撓頭，“啊？少夫人不就是過來看賬本的麽？”
“她處心積慮來我身邊，這麽好的機會難道不應該有所動作麽？怎麽一個笑臉都沒有？叫先生的時候也不黏糊，方才叫秉章舅舅就很黏糊啊。”
信安露出了一點複雜的表情，沒好意思說，按照少爺你這個教法，誰也不會有笑臉的·····
顧懷珏見信安不說話，接着發問，“她和秉章舅舅怎麽就有說有笑的，難道她的目的是秉章舅舅，不至于吧······”
信安，是顧家的家生子，比顧懷珏略大兩歲，從顧懷珏四歲開始讀書，身邊需要個玩伴的時候就跟在顧懷珏身邊了，這麽多年，貼身相随，就連顧懷珏睡覺，信安都是守在臨近的地方等吩咐的。
兩個人相處的時間，甚至比顧懷珏和父母相處的時間還長。
所以如果說有一個人很了解顧懷珏，那非信安莫屬。
就比如此時此刻，他靈敏的從自家小少爺的的話裏聞到了一點不易察覺的酸氣，“二少爺，你是想要夫人有所動作，還是不想啊？”
“當，當然不想，快去送賬本，別在我面前晃悠惹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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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悅姑娘，這一摞是少夫人莊子上的賬本，這是咱們家鋪子往年的賬本，這是今年的······”信安一摞一摞的把賬本交給菱悅。
“多謝信安小先生。”菱悅接過賬本，之後拿了一盤果子，她深知讨好男主人身邊人的重要性，為了自家小姐的以後，她甚至沒敢說賞，只說，“我家老夫人本是江南人士，所以廚房做飯總是帶點江南口味，跟京中慣常的不一樣，小先生拿去嘗嘗？”
信安連連推拒，“我哪當得了先生，這麽好的果子，給我這樣的粗人吃了可惜了，還是姑娘留下吧。”
菱悅聞言，沒再推拒，其實這點果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尊重又親近的心意是否傳達到了，“怎麽當不得，我知道，小先生是有大本事的人，若是去了邊關，怎麽也撈一個副将做做，只是挂念咱們二少爺，才留在京城。”
信安聽了之後，摸了摸後腦，憨憨一笑，沒說話便走了。
菱悅不知道今日的馬屁有沒有拍到位，但是信安已經走了，便也合上門，拿着賬本回去了。
一進門就見到周扶疏失魂落魄的坐在桌子前，捏着從書房拿回來那兩張紙，臉上還有哭過之後未退的紅暈。
其實現在的周扶疏很像是學堂裏背不出書挨先生打的娃娃，挂着淚珠，恍恍惚惚的還在那裏堅強的背呢，看起來有點可愛。
但是菱悅不這麽覺得，她只覺得自家小姐受了欺負可憐極了。
“小姐，是不是二少爺又說了什麽不好聽的了？”顧懷珏雖然是郡主和顧宴息的長子，但是在顧家一般被稱作二少爺，據說是顧家二房那邊還有一位大少爺。
只是整個顧家好像都對這個大少爺諱莫如深，菱悅嘗試問過幾次，連名字都沒有問出來，便也作罷了，只是跟着顧家的人叫顧懷珏二少爺。
周扶疏被菱悅這麽一打斷，直覺得好不容易留下來的知識又走了，一下子又回憶不上，周扶疏覺得腦袋空空的便也是就洩了氣。
也沒心情接着背了，把那幾張紙扔在一邊，整個人萎頓下來，回憶起今日顧懷珏說的話，點了點頭。
又回憶起周要機和白氏，又覺得這幾句算不得什麽，然後搖了搖頭。
菱悅才不管裏面的九九，直接認定了周扶疏是受了委屈，“我可憐的小姐，怎麽剛出了狼窩，又入虎穴。”她已經聽周扶疏說過新婚那日的事情，但是總覺得事有轉圜，今日才會勸着她去找顧懷珏，沒想到還是這樣，心中不由得湧起一絲悲涼和無措來。
周扶疏不太理解菱悅的話，反問道，“這裏不是比周家好很多了麽？郡主夫婦很和善，從來不曾挑我的不是，下人也尊重，吃穿用度上不曾苛責，怎麽能叫虎穴呢？”
菱悅不知道怎麽應對周扶疏的疑問，她不知道怎麽跟她解釋新婚夫婦是要相敬如賓，互生情意才算是好的，不是簡單的吃穿不愁，無人苛責便可以了。
“若是那位時沂······”菱悅這樣想着，不自覺的就冒出來這樣一句，說到一半，自知失言，戛然停住了話語。
周扶疏聽到熟悉的名字，也沉默了片刻，垂下了頭。
菱悅說完之後便焦急的去看自家小姐，只是她垂着頭，菱悅看不清她的臉色，有點擔心的問，“小姐······”
周扶疏沒有擡頭，悶悶的說，“別總是提起他了，我這樣的人······有現在的生活已經很不錯了，哪能樣樣都稱心呢，我不配的，這都是命。”
“現在這樣，我已經很滿意了，我們應該謝謝他的。”
這裏的他指的是顧懷珏，菱悅想到從前的的日子，便也不再多言，幫着周扶疏把賬本收拾了，然後将燈花挑亮了些許。
她見周扶疏的情緒好像依舊不好，便開口勸道，“睡吧，姑娘，明兒還要回門呢，得把精神養足了才好，省的被那起子人看了笑話。”
菱悅是周扶疏生母在世的時候買回來的丫鬟，對整個周家的态度和印象都不太好，就算是時刻小心着，偶爾也會露出幾句不滿，如今離了周家更是不再客氣。
周扶疏現在也沒什麽心情接着看賬本，便同意了。
菱悅幫周扶疏梳妝完畢，掖被角的時候，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又長嘆一聲。
“明日還要回門，二少爺還是這個态度，不知明日會怎麽樣呢。”
“若是他不肯随着一起回門可怎麽辦，豈不是被那些人笑死？”
周扶疏想起今日顧懷珏的警告，他一心覺得她另有所圖，怎麽可能随她回門。
她這樣想着，但是擡頭便看到菱悅滿面愁容，倒是沒有說出來，“車到山前必有路，再說了，聽了這麽多年，便也習慣了，不差這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