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今日宜上學
今日宜上學
“還沒搬完麽?”周扶疏看着地上小山堆得一樣的賬本,小心翼翼的看着身邊的管家。
“快了,再有倆摞,就差不多了。”管家口中回答周扶疏的問題,眼睛的身體卻沒閑着,一邊看着搬賬本的下人,手上還不停的整理着。“夫人吩咐過了,以後家中的一應事物,全由少夫人您統籌規劃,您放心,這賬本只是看着多,不是每本都要您親自過目的,是我叫人搬來些往日的賬本,您看着熟悉熟悉,省的到時候有奴才欺您臉生,糊弄您。”
“還有這些是您嫁妝的賬本,今日也一同搬過來了。”
因為那頂發冠的事,周扶疏這兩日把母親留給她的東西一一整理了,越整理越能體會到母親的苦心,是以這兩天的情緒并不好。
她原本還傷心着,這管家就風風火火地進來,帶着山一樣的賬本,硬生生把她的眼淚都憋了回去。
打理中饋她自然學過的,只是她生性愚鈍,白氏也不肯給她請個好些的師傅,現在也只能看看簡單的賬本,明一些基礎的事理,讓她打理這麽大的家業,她實在是有心無力。
管家把賬本整整齊齊的碼好三類,又交了對牌和鑰匙,看着周扶疏滿心欣慰的說出這麽一句,“夫人左盼右盼,可算是把少夫人您盼進門啦,也算是能輕松輕松了。”
三個時辰之後。
周扶疏也不過看完了四本,便覺得自己的頭昏昏沉沉的,賬本上面那些字好像是有生命一樣在賬本上跳着舞。
“所以小姐你當時到底為什麽答應接下管家的事?”菱悅甚至不願意看一眼那些天書,只是把周扶疏身邊的冷茶換了一壺。
周扶疏也覺得眼睛疼,合上賬本,“因為婆母對我恩重如山,這點小事若是我做了,能讓她開心些,我還是願意分憂的。”
周扶疏當時被管家那句“夫人能輕松輕松”迷了眼,一腔熱血無處揮灑,就接下了這個重擔,現在方知這世上之事,并不是事事都能随人心意的。
比如這個賬本,看不明白便是真的看不明白,再努力也無計可施。
“要不算了吧,小姐,人生無難事,只要肯放棄,你這樣看,只怕是看到明年也看不明白。”菱悅也是有心幫幫忙,但無力搭救,小姐尚且學了個半吊子,她這個丫鬟更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
“那怎麽行,婆母幫我讨回了嫁妝,待我又寬厚,只是想我幫忙分擔一下理家的事務,我就萬般推脫,豈不是要辜負婆母的期待了?”周扶疏眼前浮現了沈玉槿寬和的笑臉,陷入了深深的糾結。
Advertisement
“小姐的心我是懂的,但是總不能······”菱悅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然後很是興奮地握住周扶疏的手,“我們可以去找顧少爺幫忙呀。”
想到顧懷珏的态度,周扶疏的臉上露出了顯而易見的猶豫,“要不還是算了······”
“但是整個顧家您只認識兩個人,不麻煩顧少爺,就得麻煩夫人了······”
-----
“夫君,你在麽?”周扶疏輕輕敲了兩下書房的門,臉上有點熱,其實怎麽稱呼顧懷珏,周扶疏也有些糾結。
稱呼名字不好,叫夫君他上次又明令禁止過。
最後還是菱悅一錘定音,說還是叫夫君,顯得親切些,而且這樣顯得二人之間有關系,好辦事。
周扶疏話音剛落,裏面就傳來一聲脆響,但是沒有人應答。
過了一會,才有人開門。
“以後不要瞎叫。”顧懷珏冷着臉,上下打量了一番周扶疏,雖然開了門,但是不肯讓周扶疏進去,胳膊支在門上,他袖子上有一塊明顯的墨跡,恰好能讓周扶疏看到,“你來做什麽?”
周扶疏現在見到顧懷珏還是有一點緊張的,雖然他們現在名義上已經是最親近的夫妻了,但是之前見面,都并不愉快,她捏了捏手中的賬本,像是想要汲取些力量,“我能進去麽?”
顧懷珏頓了一下,然後側開身子,讓出能容一人過的通道。
周扶疏縮手縮腳的擠進房間。
想是一回事,進了房間真打算實施計劃又是一回事。
她捏着賬本,坐立難安,不知道如何是好。
“站着做什麽,現在這裏只有我們,不必作出這幅嬌弱的态度,我并不吃這一套。”顧懷珏甚至沒有用手指,只是輕輕擡了一下下巴,把一邊的椅子指給周扶疏。
一進門就吃了瓜落,周扶疏臉上有些羞窘。
但是還是繼續自己的計劃,她很少出門,也很少和人交流,但是大約知道求人辦事之前是要先和寒暄幾句,說些不必要的話,熱熱場子的,“你不要我叫你夫君,那我如何稱呼你?”
不知道是不是周扶疏的錯覺,顧懷珏的臉有一瞬間的僵硬,但是很快整理好了。
但她沒有更換話題,一來是她實在很難在在短時間裏找到第二個話題了,二來,她對人的情緒算得上敏感,能感受到,顧懷珏其實沒有他話語中那樣不耐。
至少他現在的情緒,比每次周要機見到她,身邊白氏提起姐姐的時候好多了。
“我們的關系你心裏也清楚,我無法承認你是我夫人,最好別讓我聽到你再叫我夫君。”顧懷珏微微側開臉,好像是想要躲開周扶疏緊盯着他臉的視線,“以後你就叫我顧···将···”
他停了一下,顯然選擇一個不親近又不疏遠的稱呼實在不容易。
“仲方,稱我的字。”
周扶疏一字一字的重複了一遍,“仲···方······”她說的慢,好像把兩個字都在口中含弄過一遍,拉着長長的調子,聲音又輕。
顧懷珏覺得自己又不正常起來,好像被泡進剛融化的糖漿裏,他強壓下怪異的感覺,皺起眉毛,“你今日來到底是做什麽?”
周扶疏知道沒必要再寒暄了,連忙把手中的幾本賬本送到顧懷珏面前,“賬本,我不大會看,你能不能幫幫我?”
她遞了半晌,但是對面人沒有接過,而是用一種混着着厭惡和失望的眼神看着她,然後緩緩推開了擺在眼前的賬本。
“我早就警告過你,你進了顧家,算是我們有緣,顧家自然不會在日常花用上虧待你,也算是我對你的補償,除此之外,不要妄想什麽別的東西,你有什麽小心思,最好也歇了。”
“看賬本,是各家閨秀的必修課,從五歲便開始學,你現在和我說你不會看賬本?”
“不聰明就不要學人家耍手段。”
周扶疏想解釋自己家中的情況特殊,白氏不肯親身教授,也不願意為她選一個好一點的師父教授。
學過兩年,便說她天生愚鈍,學不會,連師傅都省了。
“我不是······”
只是剛剛說出幾個字,就被顧懷珏冷聲打斷了,“行了,我不想聽你巧言令色,你直接說你的目的是什麽?顧家也算和善,你找不到更好的出路了。”
“我···沒有什麽目的,那天是······”周扶疏其實能感覺到,現在解釋多半也不會被信任,她不知道顧懷珏為什麽突然就生氣了,但是還是想盡力解釋。
“你真是跟你姐姐······”顧懷珏薄唇輕啓,吐出刀子一樣的話。
這是周扶疏最讨厭的話,她唯獨不想聽到眼前的人說,不等顧懷珏說完,就蹭的一下站起來,“不願意幫我便算了,我先走了。”
周扶疏捏起賬本,大踏步的往前走,深怕一個躲閃不及,就聽到了對方沒說出口的那半段。
應該是要說,“你真是跟你姐姐沒得比吧。”
出了門,周扶疏的一腔郁氣無處分散,幹脆也沒回去,只是悶着頭往前走,也不看前面的路。
還沒走出院子,砰的一下,和前面的人撞了個滿懷。
那人沒動,倒是周扶疏摔在地上,賬本散落在身邊。
周扶疏趕緊去撿賬本。
“呀,讓我抓到一只紅眼睛的小兔子。”
那人倒是不認生,遞過來一只裹在袖子裏的手。
周扶疏一下沒反應 過來,懵懵懂的擡頭去看他。
“先起來。”周扶疏把手搭在那截袖子上,然後被拉了起來。
那人拉起了周扶疏,就去撿地上的賬本,然後煞有其事翻閱了兩下,“怎麽拿着賬本往外跑,可是賬本出了問題?”
這人生的眉目溫和,面色如玉,看起來不過弱冠之年,周扶疏對他有一點印象,昨日大婚的時候仿佛見過,論理周扶疏是見不到其他人的,只能透過扇子的縫隙偷偷張望,但是他這張年輕的面孔在一群皺巴巴的老頭子裏面,實在是太顯眼了,這才給周扶疏留下了一點印象。
既然那日來了婚宴,今日又出現在府中,想來和顧家應該很親近,周扶疏用她樸素的思維将眼前人判斷為了好人。
“不是賬本有問題,是我,不太會看······”周扶疏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頭也越來越低,心上湧起一絲悔恨,不該看這個人形容可親就說出來的,若是他笑話自己,笑話顧家可怎麽辦。
“這幾個都是受益比較好的大店面,賬面繁雜,別說是你這樣剛剛成婚的新夫人,就是身經百戰的大掌櫃也不敢說一定能看好,索性你也不必全看,只看幾點就行,我來教你。”
周扶疏猛地擡頭,看向那人,那人眼中并無鄙夷輕視,還是那樣溫和。
“真噠?太好了!”周扶疏回過頭,指着自己房間,“我們······”
那人輕笑一聲,“那恐怕不行,為了少夫人名聲考慮,還請随我移步涼亭吧。”
周扶疏被鬧了個紅臉,方才她被喜悅沖昏了頭腦,滿腦子想着屋裏那山一樣的賬本子去了。
周扶疏剛剛過門,不知道涼亭在哪裏,便随着那人走。
那人看起來明顯對顧府十分熟悉,偶爾往來遇到幾個下人,打起招呼也是熟稔。
“你是誰?”
“少夫人喚我秉章就好。”
稱呼她做少夫人,還讓她直呼名字,明顯是下人的态度,但是他身穿月白緞,在周家是只有周要機能穿得起的料子,明顯不是個下人。
還想再問,秉章已經停下腳步,“就這裏吧,這個涼亭最近,還能看到懷遠院的門。”
周扶疏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才發現他們走的時候雖然七扭八拐走了一會兒,現在回頭一望,隔着一汪水,竟然就是她剛剛出來的院子。
這個亭子可能是顧家賞景的地方,坐在亭子裏,樹林陰翳,水波蕩漾,亭臺樓閣,都能盡收眼底了。
“顧家很大,但是這個亭子幾乎在正中間,能把整個顧家盡收眼底,我見你昨日不曾出門,恐怕對顧家也不熟悉,二少爺也不是仔細的人,恐怕想不到帶少夫人到處看看,日後若是迷了路,就來這亭子,便能找到了。”秉章見周扶疏眼不錯的看外面的景兒,輕聲同她解釋。
“多謝。”
“無妨。”秉章笑的眉眼彎彎,舉起手中的賬本,頭輕輕向着那邊歪了一下示意周扶疏。
“哦,先生,我們從哪裏開始學?”周扶疏趕緊乖巧坐好。
秉章講起課來深入簡出,然後涼亭中就頻頻傳來周扶疏的驚嘆聲,“啊,竟是如此!”
“明白了明白了,先生真厲害!”
“若我少時便能同先生學習,現在做大掌櫃也夠了!”
周扶疏還沉浸在看懂賬本的喜悅裏,突然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你們在做什麽?”
二人循着聲音看去,顧懷珏正繃着臉看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