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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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經歷了懷胎十月，喻初薇才終于體會到了做母親的不容易。
前三個月，孕吐反應嚴重，喻初薇幾乎吃不下東西，不管吃什麽都會吐，導致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周聿深就給她請了個營養師，專門為她調理身子。
後面幾個月肚子大了，喻初薇的腰椎又痛的幾乎每晚都睡不着。
好在也有周聿深在旁陪伴她，夜裏在床上睡得不舒服，她去沙發上窩着時，他也會跟着陪在她身邊。
還會想辦法給她買各種孕婦用的靠墊，讓她舒服一些。
那段很難熬的孕期，幸得周聿深的貼心照顧，與陪伴，喻初薇才沒覺得那麽辛苦。
次年的四月份，喻初薇順利誕下一個健康的男嬰，取名周煥辰。
寶寶到來的，讓她跟周聿深的小家庭，也變成了真正的三口之家。
是那種天然的密不可分的骨血相連。
有了寶寶，家裏熱鬧了許多，但也同時會辛苦很多。
雖然周聿深請了兩個月嫂照顧寶寶，但喻初薇還是想親自喂養，不管什麽時候聽到寶寶的哭聲，哪怕是在半夜，就算很累也很困，她都會及時趕過去。
偶爾半夜将寶寶哄睡後，喻初薇跟周聿深還舍不得離開，兩個人就坐在嬰兒床前，用手機微信聊天。
喻初薇:你看他哭的時候跟個小惡魔似的，現在睡着了，才覺得像個小天使。
周聿深:可能性子随你，也随我，熱烈又冷清。
喻初薇:但我更希望像你一些，男人情緒穩定，人格魅力會很加分。
周聿深望着手機屏幕，勾唇笑了下:兒子還這麽小，就談人格魅力，言之過早了些。
喻初薇:也是，不過我已經感覺到時間過得很快了，總以為去年懷孕仿佛昨天的事，但一眨眼，寶寶都滿月了。
周聿深:哪天會不會一睜眼，兒子已經長大成人，而我們也白發蒼蒼了。
喻初薇:那也無所謂，至少我們一家三口，一直相伴在身邊。
喻初薇:我們陪着兒子長大，他陪着我們變老。
周聿深讀完這兩條信息，他沒再回複什麽，而是伸手将喻初薇攬在了懷裏。
喻初薇靠在他懷裏，從相冊裏翻出之前的寶寶合成照片，發給了周聿深。
連帶着一條信息:還記得這個合成照片嗎
周聿深放開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記得。
喻初薇:等兒子長大，差不多八九歲的樣子，估計就能長開一些，看看到時跟照片上的會不會差別很大。
周聿深:應該不會，畢竟是你跟我合成的照片，畢竟兒子是親生的骨肉。
喻初薇:那到時就看看，我還挺期待的。
還有八年之久，看起來很遙遠，但其實時間過得很快，寶寶滿月之後，沒過幾過月，就開口叫了第一聲的媽媽。
還有爸爸。
在你感知不到時間有多快時，轉眼間，寶寶就已經兩歲多了，也已經開始調皮的在家裏跑來跑去了。
像只小貓一樣一眨眼就跑沒了影，喻初薇在後面都追不上。
“辰辰，你過來，媽媽有事要跟你說。”喻初薇幹脆不追了。
周煥辰像是沒聽見似的，噠噠噠的就朝樓上跑了過去。
喻初薇閉上眼，深呼吸了下: “周煥辰。”
樓上的腳步聲慢慢停了下來。
喻初薇又緩緩睜開眼: “我數到三，如果你還不下來，那下周的冰激淩一個都不給你吃。”
不多久，樓上又響起噠噠噠的腳步聲，周煥辰跑回樓梯拐角處，他慢慢走下兩三個臺階，探着小腦袋: “那媽媽，我的冰激淩會被誰吃掉呢”
“我跟爸爸吃，當着你的面，一口也不給你，誰讓你不聽話。”喻初薇雙臂環胸，假裝很兇的樣子。
聽她這樣說完，周煥辰就耷拉着小腦袋，一邊扶着牆，一邊慢慢朝樓下走來。
這邊的月嫂蘭姨緊忙跑過去，扶着周煥辰走下了樓梯。
一下來，周煥辰就撒開蘭姨的手，跑到了喻初薇的面前: “那媽媽不要生氣，我聽話就是了。”
喻初薇蹲下身，跟周煥辰平視: “媽媽其實是找你有事要說。”
“什麽事啊”周煥辰瞪着大眼睛問道。
喻初薇抓住他的一只小手: “今天周六，本來媽媽可以陪你一天的，但剛才雜志社打電話過來，有急事讓我過去一趟，所以辰辰就在家裏跟蘭姨待着好不好”
“嗯。”周煥辰撇了下嘴，不高興道， “那媽媽什麽時候能陪辰辰”
“大概下午五點多的時候，媽媽就能回來了，爸爸大概也是那個時間回來。”
“現在幾點了”
喻初薇看了一眼左手腕的手表: “中午十二點半了。”
“那我還要多久才能見到媽媽”周煥辰紅着眼問道。
喻初薇心裏揪了一下，卻還是平靜的回道: “大概五個小時吧，等你午覺醒來，再跟蘭姨出去玩一會兒，媽媽就能回來了。”
“可是我舍不得媽媽。”周煥辰委屈巴巴道。
說着話，他的眼淚也跟着吧嗒吧嗒的流了下來。
他還撲過去，抱住了喻初薇，看起來很不想讓她走的樣子。
看到他哭，喻初薇心裏生起綿綿密密的痛，這些短暫的別離生起的心痛，自從有了孩子之後，她都已經經歷過無數次了。
可不管經歷多少次，她還是沒辦法習慣。
喻初薇抱緊了懷裏的周煥辰，感受到他小小一只軟綿綿的身體時，她仿佛回到了懷孕那段日子，跟他骨血相連。
他一哭，她就跟着心痛起來。
喻初薇輕輕拍着他的背，低聲安撫道: “辰辰乖，媽媽有要緊事要做，等晚上回來，媽媽給你做你喜歡吃的小熊餅幹，好不好”
“我要跟媽媽一起做餅幹。”周煥辰帶着哭腔道。
雖然很舍不得，可他還是乖乖的放開了喻初薇。
喻初薇捧着他的小臉，幫他擦掉眼淚: “好，我們一起做餅幹。”
哄完周煥辰，喻初薇給蘭姨交代了些事，就匆匆的出了門。
外面天氣有些陰沉，已經過了正午，可天色卻還很陰霾，像是藏了一場大雨。
開車抵達雜志社，天色仿佛更陰沉了些，喻初薇停好車，她拎着公文包進入了大廈。
乘坐電梯抵達雜志社，剛一走下電梯，助理就迎了過來，将手上剛買好的咖啡遞給了她: “薇姐，其他人都已經到會議室了。”
“好，我這就過去。”喻初薇接過了咖啡。
走進會議室，跟團隊其他同事開了個緊急會議，跟着她又在辦公室處理完一些其他事宜，也就差不多快要五點了。
下午的時光轉眼而過，喻初薇起身看了一眼窗外，天氣還很陰沉，這雨卻遲遲還未落下。
看着今天應該不會下雨了。
手機傳來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喻初薇邊從包裏拿出手機，她另一只手也拎起了包包，起身準備離開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雷響，轟隆一聲，毫無預兆。
喻初薇吓了一跳，轉身沒注意時，手裏包包不小心甩到了桌上的杯子，白色瓷杯被撞到地上，碎了一片。
望着地上的碎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驚吓，喻初薇的心髒驟然緊縮了下。
她擡手捂在胸口，緩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這麽被驚吓了一下，喻初薇就給忘記了查看手機裏的新消息了。
助理拿着個小簸箕趕了過來: “薇姐，我來打掃吧。”
“好。”喻初薇恍惚的讓到了一邊。
助理蹲在地上，邊打掃，邊擡頭問她: “薇姐是不是吓到了”
“還好。”喻初薇輕吐了一口氣，慢慢平靜下來後，她又回道， “剛才那陣雷聲太突然了。”
“六月盛夏季的天氣是這樣的，看天氣預報未來十天左右都是陰雨天呢。”助理将地上的碎片都收拾。
“看來雨季到了。”喻初薇随口回了句。
跟助理作別後，喻初薇就拎着包包離開了辦公室，看時間還有些早，她準備先去趟超市，再回家。
有家超市就在雜志社所在大廈的底層，喻初薇就直接乘坐電梯下到底，買了些做餅幹用的東西，她才開車回家。
這一路上雨都沒下，可天色卻越發陰沉了許多，傍晚的天邊，壓着一層厚厚的積雲。
喻初薇拎着袋子，擡頭望過去時，小洋樓裏暗着燈，可能是蘭姨帶着周煥辰在外面玩還沒回來。
她将袋子跨到一邊的手腕上，而後從包裏拿出手機，撥通了蘭姨的電話。
那邊響了好幾聲，卻一直沒人接聽。
喻初薇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可能蘭姨在忙着其他事，沒聽到，她挂斷電話，等了一小會兒，再撥過去時，還是沒人接聽。
以往不管何時打過去電話，蘭姨都會第一時間接聽，可這次不知道為什麽，撥過去兩次她都沒接聽。
喻初薇握着手機，心裏生起不詳的預感。
她挂斷電話，擡腳朝前走去，想着回到家裏，再給蘭姨打個電話，看看是不是将手機落家裏了，所以才沒接她的電話。
只是剛走出沒幾步，喻初薇手裏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那陣來電鈴聲結結實實的吓了她一跳。
看到屏幕上來電是蘭姨，喻初薇輕呼一口氣，緊忙接通了電話。
剛一接通，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那邊蘭姨支支吾吾哭道: “太太，辰辰他……辰辰他出事了。”
喻初薇心髒猛然沉了一下，她緊握着手機: “蘭姨，你慢慢說，辰辰到底出了什麽事”
“辰辰出車禍了，現在在第一醫院，還在搶救中，我已經通知周先生了，他正趕過來……”
後面的話，喻初薇沒在聽，她甚至都來不及挂斷電話，就轉身朝着第一醫院趕去。
剛才挎在她手腕上的超市的袋子，因為她轉身而掉在了地上，袋子裏的東西散了出來，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
那裏面幾乎都是周煥辰喜歡吃的零食，小熊軟糖，果凍，還有一包做餅幹的面粉。
原本喻初薇等下是要跟周煥辰，一起做他喜歡吃的小熊餅幹的。
怕這種情況下開車出事，喻初薇跑到外面時，就直接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
直奔浔城的第一醫院。
朝着醫院趕去時，路上沒怎麽堵車，但每個交通燈，哪怕只有一分多鐘的紅燈，可每一秒卻都很煎熬。
喻初薇坐在那裏，她偏頭望着窗外，不知道是不是車裏冷氣足的緣故，她只覺整個人都有些僵，也不敢聽到電話響。
不管接下來那通電話會給她帶來什麽消息，她都不敢接。
她很怕聽到噩耗傳來。
前面的綠燈終于亮起，出租車繼續朝前開去，接下來十來分鐘的路程，卻漫長的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抵達醫院，出租車司機剛把車停到路邊，喻初薇就結賬，下了車。
她拎着包，跑進醫院，又急匆匆的趕往了急診室。
趕過去時，發現周聿深已經到了，正在那裏安慰蘭姨。
“周先生，都是我不對，要是我不讓辰辰下嬰兒車，也不會出事。”
“辰辰說想下來跑跑，我就不該答應他。”
“誰知道一下來，辰辰看到前面有個身影很像周太太，他就跑了過去，我一下子沒拉住，就……”
喻初薇無動于衷的路過兩個人，在聽到蘭姨最後一句話時，她的心髒又開始陣痛起來。
仿佛刀割一般的疼。
周聿深偏頭看到喻初薇，剛要走過去，就看到手術門上的指示燈，剛好滅掉。
手術結束了。
門開後，看醫生走了出來，周聿深連忙迎了過去，他剛張開口，想問一句裏面的周煥辰怎麽樣了。
醫生就先開了口: “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周聿深緊蹙了下眉心，他張了張口，卻什麽都講不出來。
那邊周煥辰被護士推了出來，小小的身子，整個被白布蒙着，沒了任何動靜。
喻初薇木然的望着周煥辰被推出來，心髒已經痛的麻木，痛的就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她甚至都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是真實存在的，可能就是個夢，醒來後，周煥辰還是會調皮的跑來跑去。
還是會在老遠的地方，就不停地喚着媽媽，朝她奔跑而來。
只是當手術推車不小心撞到她時，喻初薇感覺到了從身體傳來的痛感，才讓她又驚醒過來。
原來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個夢。
她是真的，永遠都失去了，那個小小一只，才不過兩歲多的周煥辰。
手術推車停了下來，像是讓親人做最後的告別。
喻初薇眼睫微顫，她走過去，伸手一點點掀開了白布，看到周煥辰安靜的躺在了那裏，就好像在睡覺似的，安安靜靜。
看到這一幕，周聿深連忙走過去，将喻初薇攬到了懷裏。
喻初薇眼神空洞的望着躺在那裏的周煥辰，不知道為什麽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她只是很自責的呢喃道: “要是我下午不去雜志社，就在家裏陪着辰辰，他也就不會出事了，都是因為我，只顧着工作，都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周聿深紅着眼道， “是意外，誰都不想的，別再責怪了自己。”
護士幫忙将周煥辰身上的白布，又蒙了回去: “麻煩家屬跟我們過來辦一下手續。”
周聿深啞着嗓音，點頭道: “好的，我跟你們過去。”
回完護士，他又轉而對喻初薇說: “你在這裏等我，好不好”
喻初薇只是輕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麽，她的視線始終望着面前的蓋在白布之下的，周煥辰已經失去溫度的身體。
她還是不相信，他就這樣離開她了。
那邊周聿深讓蘭姨先回去後，他就獨自跟着護士去辦理手續。
醫院傍晚這會兒人有些多，辦理完手續，周聿深平靜的穿過人群，前去繳清剛才周煥辰手術用的費用。
那邊繳費的窗口人有些多，他拿着繳費單，走過去，排到了隊伍的最後。
他垂着眼睫，輕微的嘆了口氣。
周邊嘈雜一片，可周聿深的心裏卻很空。
記得早上出門時，周煥辰還追到玄關處跟他要抱抱，小家夥摟着他的脖子，跟他說: “爸爸要是中午不回來的話，那晚上能跟辰辰一起玩嗎”
“當然能了。”
“那我們拉鈎鈎。”
周聿深伸出小指，勾住了周煥辰小小的指頭: “拉鈎，誰騙人誰是小狗。”
還以為這一天，會像往常一樣，周聿深一打開門，就能看到周煥辰朝他跑過來，撲到他懷裏黏着他。
誰知道一通電話打過來，将快要過完的平靜的一天給徹底打破了。
那個等到晚上，他要陪周煥辰玩的承諾，到底也是永遠都不可能再實現了。
排完隊繳完費用，周聿深拿着清單，朝電梯走去，這一路他都強壓着心底的情緒，表面上看起來雲淡清風。
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
只是穿過人群，拐到沒什麽人的洗手間裏，周聿深仿佛一下子就卸掉了僞裝似的，他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沖了把臉。
但水龍頭裏的水再涼，卻怎麽都沖不掉他眼底滾燙的眼淚。
直到緩了很久，周聿深才走出洗手間，朝着喻初薇那邊走去。
手術室外的走廊裏燈光有些昏暗。
身邊的人逐漸散去，剛才還熱鬧的走廊裏，現在就只剩下了喻初薇一個人。
她坐在那裏，垂着眼睫，視線茫然的望着地上的某一處。
手術室外的走廊很安靜，只有偶爾能聽見，從隔壁走廊傳來的腳步聲。
窗外依然黑壓壓一片，始終未落雨，可天色卻逐漸黯淡了下來。
暗影落在喻初薇的身上，她似是沒有半點情緒，又像是被人抽空了靈魂似的，茫然的呆坐在那裏。
不知過了多久，包裏的手機傳來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像個木偶呆坐了很久的喻初薇，終于有所反應，她從包包裏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原來是助理給她發來的信息。
喻初薇解鎖，點開了微信，她指尖剛點到助理的頭像，還沒點開對話框，就看到蘭姨之前給她發來的新消息。
她到現在都還沒來得及點開。
喻初薇微怔了下，她指尖下滑，幾乎是下意識的就點開了跟蘭姨的聊天對話框。
蘭姨先前給她發來的是一條視頻，是下午周煥辰在游樂場玩耍的片段。
喻初薇突然呼吸一滞，她指尖有些顫抖的點開了那個視頻。
畫面裏周煥辰正在那裏玩滑梯。
很快就響起了蘭姨的聲音: “辰辰呀，我給你媽媽拍個視頻，你過來，有沒有什麽想給你媽媽說的”
周煥辰從滑梯上滑下來後，他就小跑了過來，可能因為天氣熱，他肉乎乎的小臉蛋泛着紅暈，但眼睛卻格外的清明。
“媽媽。”
這一聲熟悉的呼喚，令喻初薇的眼底仿佛被燙到似的，一下子就湧出了眼淚。
她咬着手指，繼續看下去。
“我已經睡完午覺了，現在在跟姨姨在游樂場，媽媽什麽時候回來，辰辰好想你呀。”
視頻在這裏戛然而止。
望着那條視頻發送的時間，那個時候周煥辰還活蹦亂跳的，不過兩三個小時之前而已。
可無常到來時，哪怕相隔了這麽短的時間，卻也已經陰陽兩隔了。
她再也見不到周煥辰，也再也聽不到他喚她一聲媽媽了。
喻初薇感覺到左胸口那裏不斷傳來鈍痛感，像刀割似的，連綿不斷。
她将手機抱在胸前，終于放肆的哭出了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