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跟他的視線相對上，喻初薇的身子都有些僵。
時間仿佛也開始凝滞，她噙在眼底的那些淚水，将落未落。
她動都不敢動。
并不想在這個時候，當着前男友的面，突然流出兩行熱淚來，那畫面想想都覺得有些詭異。
周聿深還站在那裏，姿态懶散，他單手撐着沙發靠背，同側的左腿微彎曲，也不說話，就那樣散漫的望着她。
他撐在沙發靠背的那只手，拇指無意識的摩挲着他戴在食指上的那枚，通體白金中間鑲着碎鑽的戒指，一下一下的，鋪白的光線裏，他整個人都沾染了些漫不經心的玩弄意味。
可望着她時，卻依然還是一副陰岑岑的樣子。
喻初薇微攥拳頭，用力将剛才滲出的眼淚又給生生憋了回去，而後她問他：“你有事嗎？”
這句話應該是周聿深想問她的。
剛才他想倒杯水喝，只是剛轉過身，就看到餐桌前的喻初薇，她坐在那裏，捧着手機，表情時而不悅，時而有些悲憫。
看起來不太好，甚至是有心事的樣子。
周聿深沒再往前走，只是安靜的站在那裏，沒打擾她。
其實想問她是不是遇到了困擾的事，但想到兩個人現在的關系，他顯然不能像從前一樣可以随時的關心她。
如今他已是沒那個立場，也沒那個身份了。
周聿深眼睫微顫，不動聲色的藏起暗地裏的那些情緒，音色低涼的回她：“想喝水。”
“那我給你倒一杯。”喻初薇起身，朝着冰箱那邊走了過去。
剛才煮面拿蔬菜和雞蛋時，看到冰箱裏冰着幾瓶礦泉水，她走過去，拿出一瓶，擰開瓶蓋，給周聿深倒了一杯。
而後她轉身走到周聿深那邊，将那杯水遞給他：“給你，要是沒其他事的話，我先回房了。”
周聿深接過：“好，有事我再叫你。”
“嗯。”喻初薇轉身，又朝着餐桌走了過去，想去拿她的包包。
周聿深還站在那裏，他長指捏着玻璃杯，微仰頭，喝了兩三口冰水。
冰水入喉，解了渴，卻冰他的喉嚨一陣顫栗，他卻沒在意，視線始終望着喻初薇的背影。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眼底到底還是纏繞出了絲絲的擔憂來。
第二天周六，喻初薇窩在周聿深的小洋樓裏，整理采訪稿，給他做飯。
傍晚時，趁他出門去見朋友，她也剛好能抽身，前去紅月亮酒吧跟蘇曼玟碰面。
夏天的酒吧裏，到處都是打扮張揚的年輕人。
喻初薇穿過他們，徑直走到了吧臺前。
蘇曼玟已經等在了那裏。
“今天酒吧裏人怎麽這麽多？”喻初薇将包包放到了吧臺上。
蘇曼玟将點好的一杯Mojito推到她面前：“行了，別岔開話題，快給我老實交代，你最近到底在偷偷摸摸幹什麽呢？”
喻初薇探身，就着吸管喝了一口泛着青綠色的酒水：“急什麽，先讓我喝一口再說。”
她想趁這麽一會兒工夫，想想到底要不要将她跟周聿深最近發生的事說出來。
要是不說的話，又要怎麽瞞過去呢。
蘇曼玟看喻初薇就着吸管，說喝一口，卻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幾口酒水，八成在那裏謀劃什麽。
“咱醜話說前頭，你要是在那裏想着怎麽瞞我，我告訴你，喻初薇，我跟你絕交。”
“……”
喻初薇用舌尖将吸管抵了出去：“沒有的事，我只是在想，要怎麽跟你講，畢竟說來有些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嘈雜紛亂的酒吧裏，周聿深坐在一個角落，獨自喝着一杯不太濃烈的Old fashioned。
林曜軒跟那位投資人聊得正愉快，兩個人的身邊還圍着好幾個穿着暴露的辣妹，玩得很High。
有個穿着紅色吊帶的長發女子，越過其他人，坐到了周聿深的旁邊。
她用手裏的一瓶啤酒，跟他碰了一下杯：“一個人寂寞的話，要不要我陪你？”
周聿深低垂着眉眼，不看那女子，暗光中，他的眉眼似是染了霜，透着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淡。
他微仰頭，抿了一口酒，情緒很淡：“不需要。”
長發女子識趣的離開了。
酒吧裏依然嘈雜一片。
周聿深微擡眼，穿過晃動的人群，視線不偏不倚落到了喻初薇的身上。
從她進了酒吧，他就一直關注着她。
她那晚穿着一件暗粉色的綢緞吊帶，牛仔短褲，丸子頭。
暗光裏，她依然白的發光，随便往那裏一坐，背後的曲線就凹凸有致，很妩媚，可松松垮垮的丸子頭，卻又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想抱她入懷。
周聿深微咬舌尖，漫不經意的晃動着手裏的酒水，視線一轉，他看到吧臺的右側，有幾個男人望着喻初薇的側影，不停的在半空中比劃着她的身材。
眼裏的猥瑣意味都快要溢了出來。
周聿深視線收緊，面色也跟着沉涼下去，他指尖捏着酒杯的杯口，起身，冷聲冷氣的朝着喻初薇那邊走了過去。
吧臺那邊剛好空出一個位置，就在喻初薇的旁邊，有人想趁機坐過去，卻被周聿深擋在了一邊，他板着臉時，有些不怒自威，就算吊着右臂，可他看起來還是有些不太好惹的樣子，那個人只好讓到了一邊。
周聿深單手拎着酒杯，如願坐到了喻初薇的旁邊。
“快說呀，到底有什麽不可說的？”蘇曼玟催促了喻初薇一句。
剛才讓她長話短說，她反倒不吭聲了。
喻初薇深呼了一口氣，不過半秒，她又慢慢的吐出去：“我現在跟周聿深住一起了。”
“……”
話是簡短了，可信息量有點大。
蘇曼玟反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搞明白：“所以你倆是複合了？”
“沒有。”
“那就是一夜情，炮友？”
“……”
周聿深不動聲色的望着前面，靠牆的架子上，擺滿了一排各種酒水的瓶瓶罐罐。
聽到蘇曼玟說周聿深是她的炮友，喻初薇慌不擇言的丢過去一句：“你瞎猜什麽呢，我就這麽跟你說吧，他現在在我心裏連個陌生的炮友都不如。”
周聿深微挑眉，神色淡涼。
他從口袋裏拿出煙盒，抽出一根，摸到吧臺上的打火機，點燃了煙，青色的煙氣從他嘴裏滾出。
很快彌漫在了混着酒香的空氣裏。
“這麽說，你跟周聿深真的毫無可能了？”蘇曼玟追問道。
喻初薇用吸管戳了下酒水裏的檸檬，腦海裏想到的畫面，幾乎都是周聿深望向她時毫無感情的眼神。
既然他無情，她又憑什麽要自作多情的貼上去呢。
“嗯，我之所以搬過去，不是要跟他複合，是因為我之前遇到他時，不小心弄傷了他的胳膊，就搬過去照顧他，還個人情而已，沒其他的。”
說完，喻初薇悶悶的又喝了一口染了薄荷葉的Mojito。
本來還以為蘇曼玟會支持她，認可她做得對，可當她說完那句話之後，旁邊的發小卻沒了動靜。
喻初薇不禁好奇的望了過去。
蘇曼玟突然抓着她的胳膊，神色凝重道：“我去趟洗手間，剩下的事你自己解決。”
“……”
什麽啊？
解決什麽？
沒頭沒尾的留下這麽一句話，蘇曼玟就拎着包包，起身沒入了酒吧的人群裏。
喻初薇望着蘇曼玟離開的背影，一頭霧水。
她慢慢轉過身，晃了下桌上的Mojito，餘光中看到旁邊坐了個男人，他單肘撐桌，左手三根手指的指尖散漫的捏着杯口的邊緣，修長的食指中指微翹起，指間夾着一根煙。
男人的手很好看，指尖泛白，骨節分明，夾着煙的食指上還戴着一枚戒指。
樣式簡單，可看起來卻很眼熟。
通體白金色，中間一小圈碎鑽，就算在昏暗的光線裏，那些小鑽石也還是blingbling的。
喻初薇似是意識到了什麽，她視線慢慢往上擡，旁邊周聿深的側臉就一點點的映入了她的眼簾。
“……”
漣漪的暗光裏，他整個人沉涼的坐在那裏，周身的情緒都很淡，側邊的眼尾卻微勾，染了薄涼的春光，看起來又有些若即若離的性張力。
喻初薇的腦海裏仿佛放了一束煙花似的，突然一片空白。
她轉過頭，雙肘撐着吧臺，探身咬住吸管，回憶了下她剛才跟蘇曼玟的對話。
剛才兩個人都說了什麽來着。
說了她搬到周聿深那裏，照顧他。
問題不大。
後來又說了什麽呢。
她說周聿深現在在她心裏連個陌生的炮友都不如。
“……”
問題。
好像有一點點。
巨大。
“……”
而更惱人的是。
他好像什麽都聽到了。
不會誤會她真的有炮友，然後又跟着誤會她很沒品的在心裏對比了下他跟炮友的尺寸吧。
“……”
已經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喻初薇跟個小倉鼠似的，門牙一下沒一下的，格叽格叽的磨着白色的塑料管，不一會兒工夫，就在吸管上咬出了個深深的小牙印。
旁邊的人一直沒動靜，這無聲似有聲反倒越發的有些磨人。
沉默半晌，周聿深指尖把玩着放到桌上的酒杯：“所以你說的是真的？”
喻初薇慢吞吞的吐掉嘴裏的吸管，故作輕松的反問他：“什麽啊？”
問完，她轉頭望了過去。
酒吧的暗光裏，周聿深還坐在那裏，卻不看她，只留給她一個側臉。
半支煙還未燃盡，青煙淡繞中，他垂着眉眼，情緒低涼，有光落在他的眼尾，泛起清淺的漣漪，半杯酒入了喉，染了三分的醉意，聲音也開始有些發啞，像是裂斷的絲綢。
語氣亦是漫不經心的追問了她一句。
“我現在在你心裏，已經連炮友都不如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