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真龍
第45章 真龍
事發突然, 在場衆人都沒反應過來。
紫金色雷電凝成的鎖鏈怒吼着奔襲而去，眼見就要纏住蕭夢雲，下一秒她卻消失在原地, 地面上只留下幾滴細碎的血跡。
晏玄齡雙手緊緊抓住沈槐安的衣袖, 他嘴唇輕輕抖動, 蹦出幾聲不成調的音節，血不斷地從口中湧出, 讓他什麽也說不出來。
沈槐安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麽, 她只能死死盯着眼前人, 周遭喊救護車的、貼止血符的都像是隔了一層厚重的、令人窒息的膜，任何聲響都傳不進她的耳中。
她擡手摟住他，想要按住他背後的傷口, 即使刀割破了手也沒有任何感覺, 她的痛覺似乎停滞了，眼中只有晏玄齡漸漸失去神采的雙眼。
前世今生, 總是她虧欠他。
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顫抖, 以及無邊的憤怒。
“槐安, 穩住心神！”
紀眠卿的大喊透過那層厚重的膜，已經不剩多少, 沈槐安充耳不聞, 她要失去控制了。
康銘見勢不對，一把拉開紀眠卿，聲音如洪鐘響徹四周，“後撤五十米，起結界！”
話音剛落, 巨大的魔氣卷挾着爆裂的紫金雷電猶如一般飓風撲面而來，結界抵擋了大部分, 卻依舊有修為較低的玄術師氣血翻湧，好在沒被魔氣染損心神。
晏玄齡粗喘着握住沈槐安的手，努力舒展因疼痛而緊皺的眉頭，扯出一個安慰的笑來。
“別、別生氣，我是龍呀，”他眼神落在虛無的某個點上，沈槐安知道他已經看不見了，“我不會死的。”
“是，”沈槐安眉間血點愈加濃烈，周身雷電閃爍，她指尖沾血，催動靈力半空畫鎖魂陣，緩緩壓入晏玄齡體內，“你不會死的。”
她眼神落在龍骨鞭上，從三生石回來後，晏玄齡恢複記憶，龍魂在他身上聚集，這些她都知道，只是因為逃避他對她的感情，沒有多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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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龍魂與龍骨俱全，唯一能救活晏玄齡的辦法，就是融合龍骨，讓他恢複真龍身份。
沒等沈槐安動作，晏玄齡呼吸減弱，已經閉上了雙眼。
兩位拘魂無常準時出現，他們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小心翼翼問道，“沈小姐，他已經死了，就算鎖住魂魄也沒用啊。”
“沒我的允許，誰敢拘魂？”
一道紫金雷電劈在拘魂無常面前，倆人一縮腳，飛速後退至幾米遠，就差讓玄術師給他們也套上一層防禦結界。
打工拘個魂而已，他們可不想為此送了命。
問題解決不了找上司，報告剛打出去沒多久，一道門出現在兩人中間，只不過出來的不是上司，而是上司的n次方。
沈疏雨三步并作兩步，拉住沈槐安，“你要為他強行融合龍骨？”
“你今日逆天救活他，往日必承因果，”姜連隗沉聲道，“你可想好了？”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沈槐安已經想起了身為金仙時的記憶，法力也恢複大半，她将成為量劫過後、靈法時代的第一位金仙。
本該受天道庇佑，僅需四十九道雷劫便可飛升，但今天如果因為晏玄齡一事背負因果，則需承受九九八十一道。
将近一倍雷劫的威力，即便身為北陰大帝，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更何況凡人之軀的沈槐安。
“這是我欠他的。”
沈槐安輕輕掙開沈疏雨的手，拾起散落在地的龍骨鞭，掌中雷電化作雷火順着長鞭蔓延，火焰由紫到白，極度高熱扭曲了空氣。
沈疏雨臉色一變，她沒有想到沈槐安會動用神魂之火，看來是真的鐵了心要逆天而行。
姜連隗和她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幹涉沈槐安的事他們已經冒了極大的風險，多說無益，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因果也由她自己承擔。
沈疏雨心中長嘆一口氣，和姜連隗後退幾步，站在不遠處再未走動，兩個勾魂無常見沒自己的事兒了，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瞬息之間就不見了蹤影。
紀眠卿、沈星禦、康銘等人滿臉擔憂，卻見沈疏雨搖了搖頭，雖然沒聽見他們二人跟沈槐安說了什麽，但連北陰大帝都阻止不了的事，他們又能有什麽辦法。
沈槐安的瘋，他們都見過的。
比起之前種種，逆天而行救一個人似乎也不算什麽大事。
龍骨鞭上的雷火越燒越烈，一點點剝離加持在龍骨鞭上、妄圖馴服它的禁咒，原本森然白色的龍骨漸漸泛起金光，其中甚至傳出陣陣飽含痛與怒的龍吟。
沈槐安一道接一道陣符打進去，蒼白臉色上眉間血點愈發明顯，她的眼底都染上了難以掩飾的血色。
在場的佛修搖了搖頭，入魔已深，神仙難救。
一聲比一聲高亢的痛苦龍吟折磨着在場衆人的心神，此刻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沈星禦看着手機裏才過了三分鐘的時間，都覺得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沈槐安終于動了。
龍骨已經不再是長鞭時的模樣，鎏金色龍骨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浮光躍金，又帶着上古神龍的威嚴，讓人望之生畏，難免心生臣服之意。
她越過雷火，咬牙握住嗡吟不止、反抗劇烈的龍骨，其上散發出的龍焰灼燒着她的掌心，似乎把她當做了千百年前的仇人，恨不能焚燒殆盡。
沈槐安扯過它，顧不上燒傷的手掌，以靈力包裹住龍骨，将它一點點塞入晏玄齡的脊椎處。
當最後一個骨節落入皮膚之下，藍天之上五彩祥雲齊聚，晏玄齡身上爆發出劇烈的金色光芒，讓人難以直視。
随後長嘯響徹天際，一道金光自沈槐安懷中直直躍入空中，雲海翻湧、金芒閃爍，黑色的巨大龍身時隐時現，最終重新落入沈槐安懷中。
原本斷了氣的晏玄齡眨了眨眼，對自己的死而複生以及體內充沛的力量還有些不适應。
他對上沈槐安雙眼，擡手輕撫她眉間血點，皺眉道，“把魔氣渡給我。”
“我沒事。”
沈槐安見他不信，挑眉閉眼，幾息之間魔氣就散了個一幹二淨，眉間幹幹淨淨，連點紅痕都沒留下。
佛修張大了嘴巴，這麽多年的世界觀都快崩塌了，其他人也萬分震驚，怎麽會有人入魔跟玩兒似的？！
不僅是他們，晏玄齡也很驚訝，“怎麽會這樣？”
自古修者誕生心魔，都是痛苦萬分難以拔除，更遑論沈槐安這樣徹底入魔的，就是神仙也難救。
怎麽會這麽輕松就散了魔氣？
她微微一笑，豎起食指，“秘密，有機會再告訴你。”
“起來吧，我腿都要麻了，”沈槐安對賴着還不起的人說道，“活動活動，看看龍骨給你安對位置沒有？”
晏玄齡無辜眨眼，乖乖起身，笑着拉起她，“你安的怎麽會有差錯。”
沒有生生世世貴極必折，沒有龍魂哀鳴日夜折磨，沒有碧落黃泉一面都難見，對他來說，八百年來，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候了。
結界撤去，沈星禦下巴都快要合不上了，“這明天該怎麽和市民解釋，拍電影？”
紀眠卿擡手閉合他的下巴，淡定道，“慌什麽，全息投影技術罷了。”
沈星禦默默跟着其他人收拾殘局，這公告發出來，傻子才信是全息投影呢。
十天後。
城市中心廣場上空出現真龍的消息漸漸被新的八卦新聞掩蓋，網絡或現實裏的讨論聲都淡化下去，不再有人提起。
異管局和玄術界卻正是極度緊張的狀态。
“老康啊，別緊張，”韓清州捋了捋白胡子，跟滿面愁容的康銘打趣道，“不就是個神仙嘛，咱們還有槐安和小晏啊！”
沈槐安無奈，“韓叔叔，您可別擡舉我們了。”
“我不緊張能行嗎，”康銘肉眼可見的煩躁，“誰知道他現在在哪兒藏着，将來再用神識控制人捅我們一刀······”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瞥了眼正和沈星禦商量對策的沈槐安，見她似乎沒聽到才松了口氣，面帶歉意地向晏玄齡笑了笑。
晏玄齡并不在意，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除了有點疼之外，對他來說完全是因禍得福，只是沈槐安付出太多，他難免心疼。
“那就直接去他的老巢。”
沈懷山結束了閉目養神，收起手中的玉珠串，目光狠厲。
蕭夢雲作為明面上他最疼愛的小女兒，被神識附身捅了晏玄齡這事兒讓他面上無光，恐怕現在他才是最想找到那個神仙的人。
但就算找到了，誰去打架又是個很難的問題。
神仙面前，普通玄術師根本不夠看，一個指頭就能捏死，放眼整個玄術界，除了康銘、塗山泠和陸吾，只有接近金仙實力的沈槐安和恢複真龍身份的晏玄齡能與之一戰。
沈懷山叫得再厲害，沈槐安不開口，晏玄齡又只聽她的，就算是康銘也不好直接答應。
見沈槐安不搭話，康銘連忙打圓場，“老沈別急，這不是正在商量找老巢嘛。”
沈星禦的聲音突然大起來，“小姑姑，我可以的，你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沈槐安揉了揉眉心，神情嚴肅地解釋道，“他的修為比你高太多，你強行推演窺探他的行蹤，一旦讓他察覺，你的命都難保。”
“那我小心點不就行了，再說了，不是還有小姑姑你守着我嗎，”沈星禦初生牛犢不怕虎，“咱們這麽多人，還能怕他一個？”
沈槐安神情驟然冷下來，“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
這輩子她避開了上輩子的錯誤，絕不會再讓沈星禦涉險。
見姑侄兩人要吵起來，晏玄齡和紀眠卿對視一眼，他不好插手，只能紀眠卿來調節。
“別吵，聽我的！”
“星禦雖然年輕，但推演之術遠超他人，這也是一個歷練的機會，”她盯着沈槐安的面色，放緩聲音勸道，“修行本就是在危險之中尋找機遇，她有她的路要走，你不能為了保護她，就替她做決定。再說了，有這麽多人在，總不會讓星禦出事的。”
紀眠卿說得對，上輩子帶給她的陰影太深，以至于她總沉湎于過去，現在“劇情”已經全部崩壞，她也不會再重蹈覆轍，是時候該放下了。
想通這一點，沈槐安心中一輕，被壓制在體內的心魔徹底散去，靈臺清明，神魂完成了最後的融合，法力徹底回歸。
她居然有了飛升之兆！
沈槐安調動靈力封住幾處氣脈，試圖壓住體內陡然恢複的法力，然而洶湧磅礴的法力一經釋放，哪裏會乖乖聽話。
其他人看不出來，晏玄齡卻瞬間察覺出不對，他扶住沈槐安的肩膀，輸入大量靈力助她壓制法力和境界，這才沒引來渡劫的雷雲。
“小姑姑，你沒事吧？”
沈星禦和紀眠卿擔憂地看着他們二人，在場的其他人也投來不解的目光。
沈槐安看了眼晏玄齡，示意自己已經沒事了。
她略過這個話題，看向沈星禦，“開始吧，一有不對你就停手，明白嗎？”
“明白！”
沈星禦見她答應，嘴都要咧到耳根了，哪裏還記得剛剛的疑問。
她迅速掏出羅盤，手勢繁複變換，口中念念有詞，“甲震乙離丙辛坤，丁乾戊坎己巽門，庚日失物兌上找，壬癸可在艮上尋。出！”
羅盤上出現星星點點的光芒，逐漸聚集在一處，沈星禦額頭上也滲出汗來。
直到光芒停留在羅盤中的一處，她才猛地睜開眼睛，“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