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前世
第37章 前世
忘川之上, 鮮紅的彼岸花在黑暗中蔓延，無數孤魂野鬼飄蕩在其中，原本凄美場景中平添幾分恐怖。
陰氣濃郁到有了實體, 目之所及皆是灰蒙蒙的霧氣, 能見度不過幾米, 偶爾能看到星點亮光，那是執念深重者死後仍舊無法散去的魂火。
“這就是忘川？”晏玄齡看了看周圍, “黃泉河水不從這裏穿過嗎？”
“忘川只是一片荒蕪之地, ”沈槐安提着引魂燈, 選擇最亮的方向，“路過三生石後，執念深重無法投胎的人會迷失在這裏, 一入忘川再難回頭, 直到魂魄湮滅。”
她牽起紅線，帶着晏玄齡順着忘川一路直下, 燈光越來越亮, 終于, 在光亮盡頭，他們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解婧喬正挽着一個男人, 緩緩向忘川走去。
眼見他們即将踏入其中, 沈槐安大喊，“解婧喬！”
如同突然驚醒一般，解婧喬回神望過來，那個男人也跟着轉身，沈槐安看見他的一瞬間, 瞳孔驟然放大——
林泉？
晏玄齡皺眉，“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記得在缙雲村見到林泉時, 他只是個普通人，并不是玄術師，怎麽會莫名其妙牽扯進解婧喬的事兒，還和她一起出現在忘川旁邊。
沈槐安腦海中閃過那個“林”字頭像，僅憑一個字就判斷林泉是給解婧喬發音頻的人太過武斷，但她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畢竟上輩子林泉一直圍着蕭夢雲轉，沈槐安并沒有關注過解家是否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林泉和解婧喬之間的糾葛她也不清楚。
但林泉一個不會玄術的人，究竟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你們怎麽會來這裏？”解婧喬神情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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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不像之前那樣對沈槐安充滿敵意，看向晏玄齡的眼神也不再是愛慕，反而有種陌生感。
“解婧喬，跟我們回去，”沈槐安掃了眼一言不發的林泉，“再待下去你就要死了。”
“我才不信你們，”她撇嘴，攬緊林泉的胳膊，歪頭靠在他肩膀上，“我的狀元郎根本不是晏玄齡，而是他。”
她深情看向林泉，幾近沉迷，“他一直在忘川等我，晏玄齡只是湊巧和前世的他長了同一張臉而已，而他記得我們之間的全部。”
“只要我去三生石前恢複全部記憶，”解婧喬滿臉甜蜜，“我就能跟他再續前緣。”
沈槐安轉向一直沒有說話的林泉，不動聲色地問道，“你也聽了那個音頻嗎？”
林泉笑了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說道，“沈小姐，缙雲村一別，有小半個月沒見了。”
“你就是那個發音頻的人？”沈槐安見他沒有半點害怕的神色，心中頓時有了猜測。
解婧喬到陰間後不害怕情有可原，畢竟她追尋前世都快瘋魔了，估計要是有人說能幫她再續前緣，開口要一千萬她都會給，更別說現在林泉成了她的狀元郎。
林泉則不然。
沈槐安不覺得林泉這種足跡遍布世界，見過各種風土人情的人會被前世的事情牽絆住，要不是蕭夢雲是女主，恐怕也沒法留住他。
更何況，她總覺得林泉這個人不對勁。
要不是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她非得讓沈星禦算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林泉握住解婧喬的手，深情看向她，“我和喬喬馬上就要再續前緣了。”
晏玄齡皺眉，“你要是真喜歡她，就不該帶她來這麽危險的地方。”
“用不着你們管，”解婧喬滿不在乎，皺眉嫌棄道，“別來打擾我們。”
晏玄齡還想再勸說幾句，卻被沈槐安伸手拉住，她搖了搖頭，“沒必要和他們廢話。”
對于現在的解婧喬來說，林泉說句話比老天爺還管用，不如直接電暈了帶回去，省得浪費口舌。
定均镯和卻邪都不在身邊，只有神霄玉清訣能用，沈槐安垂落在側的左手輕輕一動，紫金雷電尚未召出，林泉就攬過解婧喬猛地向後退了幾步。
他如同未蔔先知一般，帶着解婧喬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他們完全沒入黑暗的前一刻，林泉唇角勾起，露出一抹陰森詭異的笑容，讓沈槐安遍體生涼。
這個笑容帶來的感覺，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晏玄齡也看見了，他眉頭微皺，“林泉······是不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他和我們在缙雲村見到的不太一樣。”
“不，是他，”沈槐安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猜測，她眼中情緒轉冷，“他沒有變，只是在這之前，隐藏了自己的真實面目。”
“什麽意思？”
兩人追了上去，沈槐安邊走邊說，“我和秦岚川進入白霧尋找陣心的時候，他曾經被一個不知名的魂魄附身了。”
晏玄齡沒聽明白她話中深意，他在缙雲村那會兒被當做陣眼困在水潭裏，根本不知道她經歷了這些，出來後她也沒有提過，沈槐安說到這兒他才懂了。
“你的意思是，附身秦岚川的人是林泉？”
林泉确實在缙雲村升起結界之前就消失了，他和他們并沒有熟悉到離開還要提前打招呼的程度，所以悄無聲息的提前離開也并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事後更是忽略了他，畢竟陣法的事情就讓異管局足夠焦頭爛額，他們又精疲力盡，對于路人甲一樣的林泉，自然沒人會在意。
再加上林泉确實是個普通人，他身上并沒有作為玄術師修行的痕跡，也沒有妖鬼邪氣，沈槐安就徹底忽略了他。
“他應該是修煉了某種邪術，”沈槐安舉起引魂燈，拉着晏玄齡穿過灰霧，“又或者，以命為祭使用玄術。”
普通人并非完全不能使用玄術，玄術師催動術法用靈力，沒有修煉出靈力的普通人即便擁有先天靈力，也無法使用，除非以命數為祭，耗廢壽命催動術法，輕則生病、重則喪命。
不過神魂出竅附在他人身上這種手段，當今玄術界無人能做到，林泉非鬼非妖，屬于人類的三盞魂燈在身上晃動，究竟是怎麽做到的沈槐安也不清楚。
兩人腳步不停，不知道走了多久，晏玄齡突然出聲，“槐安，這灰霧好像越來越濃了？”
“沒錯，”沈槐安看了眼越來越亮的引魂燈，“應該是快到三生石旁了。”
距離三生石越近，能見度越低，到最後晏玄齡需要和沈槐安站得很近才能看見引魂燈朦胧的光線，好在他們有先見之明，彼此之間栓了一根紅線，否則真的會在黑暗中走失。
“那是不是躺着一個人？”
晏玄齡握住沈槐安的胳膊，擡手指向不遠處極其微弱的一抹白色。
“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到了近前，一塊三米高白色長橢圓型的大石頭豎立在紅色彼岸花之中，它上面寫着三個黑色的篆字——
三生石。
“解婧喬？”沈槐安拉住晏玄齡，“不要碰三生石，否則你會被吸進去看遍前世人生。”
晏玄齡擡頭看着古樸的篆字，輕聲問道，“會回不來嗎？”
“不會，”沈槐安蹲下身子，将引魂燈靠近解婧喬，看着魂火漸漸照亮她的魂魄，“容易像這些孤魂野鬼一樣迷失在裏面，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林泉不知道去了哪裏，把解婧喬扔在這地方，幸好他們來得及時，否則這些孤魂野鬼一旦圍上來，解婧喬恐怕連魂魄都保不住了。
別說再續前緣，直接迎來真正意義上的魂飛魄散，哪還有什麽前世今生。
這就是她一心追尋的“前緣”。
解婧喬的魂魄漸漸淡去，直到她完全消失，引魂燈化作一道“流星”飛出忘川，直奔陽世而去。
“好了，”沈槐安站起身，她用引魂燈送回了解婧喬的魂魄，沈星禦那邊應該已經有反應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突然，腕間的紅線一動。
伸手不見五指的灰霧中，沈槐安被紅線另一端傳來的巨大力氣猛地拽了過去！
再一眨眼，白色的三生石已經近在眼前。
她看見晏玄齡的魂魄正緩緩沉入其中，而神出鬼沒的林泉正站在旁邊，微笑着向她揮了揮手。
“再見，沈小姐。”
沈槐安心中一沉，她眼神淩厲指尖微動，紫金雷電瞬間凝聚，化作鎖鏈直奔林泉而去。
她握緊手中鎖鏈，猛地撤了一把，想要将躲閃不及的林泉拖進來。
然而進入三生石的最後一刻，她看到林泉握住了紫金雷電，不顧魂魄被燒灼的痛苦，硬生生扯斷了鎖鏈。
他究竟是誰？！
沈槐安來不及多想，再睜眼時，發現自己正在冰雪千年不化的昆侖之上，和她夢中的場景一模一樣，甚至連山峰走勢都別無二致。
唯一的不同是，她現在是一條龍。
她和晏玄齡手腕上拴着紅線，相當于将兩個人的魂魄連接在一起，同氣連枝，所以才會被三生石誤認為是同一個魂魄，共同進入了晏玄齡的前世。
黑色的巨龍遨游于雲海，與純白雪山交相呼應，它長長呼嘯，龍吟響徹天地之間，引動冰雪激蕩而下，轟隆之聲不絕于耳，似乎在應和龍吟。
下一秒，清越蕭聲突起，猶如一支利箭穿透雲霄，輕松壓制住天地間巨大的回響，雪崩聲勢驟緩，最終消散在深谷。
沈槐安困在龍身上，只能從前世晏玄齡的視角觀看一切，她震驚于蕭聲之中蘊含的靈力，竟然能平息雪崩。
聽到蕭聲之後，黑龍顯然興奮起來，他迅速翻閱下個山頭，直沖立于山巅之上的身影。
那人回頭，于日光下露出一個笑容，向他招了招手。
黑龍俯首，龍息拂過她的面容。
沈槐安看清了，那是她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