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No.18
No.18
墨桑瞳孔猛縮,全身血液一冷,心跳似乎都停了一秒。
“伊然!——”
吼聲剛落,貨車就以高速猛撞上了伊然開的車,推着往前滑了好幾米,直抵到牆上。
已經顧不上大雨了,墨桑撒手狂奔。
雨天的地太滑了,一個不小心墨桑就被一灘積水滑了腳,身體失去平衡,向前一傾,濺起水花。
顧不上疼痛,墨桑慌忙爬起,沒站穩就繼續往前跑,有好幾次踉跄的要摔倒都靠手支着才沒摔。
車已經被撞的嚴重變形,車門也不知蹤影,露出駕駛位上昏迷着的伊然。
雨水從變形的車門框滴下,濕了他的頭發,也濕了他慘白的臉頰。
墨桑心裏一緊,嘴裏不清不楚的在喃喃低語着什麽,慌忙上前想把伊然拉出來,可是動了動才發現,伊然的腿被深深的救卡住了。
他瞥了眼,失了理智似的,心中的第一個念頭竟是“把變形的金屬扒開”。
事實上他也确實這麽做了。
他咬緊手口,低聲嘶吼着使勁,就連手掌被因變形而變得尖銳的金屬劃破,露出鮮紅色的血肉也毫無查覺。
車禍現場圍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人群中不知是誰說的:“這樣了還扒啥呀,趕緊打120啊。”
墨桑聽見,這才如夢初醒般。
“對!打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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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桑扭頭看向群衆,用手背顫顫微微的頂了頂快要被雨水摘下的眼鏡,盡量把顫抖的聲線抒直了,喊道:“誰能幫我打個120!”
人群中有人回應道:“兄弟!打了啊。”
雨淋濕了墨桑全身,把身上的衣服牢牢鎖住,手掌的割傷和身上擦傷被雨水洗成了暗紅色。
墨桑啞着聲音道了聲謝,身子一直在不受控制的顫栗。
雨還在下着,救護車在雨幕中行遠外,氣氛低沉的異常,壓的人喘不過氣。
醫院裏。
墨桑手臂支着膝蓋,喪垂着頭,看不清表情。
身上的傷剛處理完他就不顧醫生反對跑到這兒等着了。
墨桑在心裏祈禱着,他一向不信神佛,是一名純粹的無神論者。但是現在,他無比希望神佛是真實存在的。
貨車撞上的那一瞬間,他才轟然醒悟,原來,他對他的感情已經不再是普通的友情了。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他的自來熟;在網上聊天時,他話語裏的他小肆意;在他家住時,與他在一起的日子 ……這些都讓難忘。
雖然二人相識的時間不長,但這短短時間的相處已足以讓這個人住進他的心房,成為那塊一塵不染之地的主人。
似乎天生命該如此 。
墨桑擡起頭,目光望向那亮着光的“搶救中”,眼裏都是希冀與悲愁。
良久,才聲音低啞的開口:“希望……不是我夢醒的晚了……”
他還在沉默的祈禱。
一陣低而沉的腳步聲響起。
墨桑扭頭,發現來人竟然是自己的父親——寧城公安廳廳長“墨莊”。
“……爸。”
墨莊站在那兒,就算身穿便服,身上藏不住的氣質也叫人顯得不怒自威。
“黑桑,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墨桑聽着,眼神又不自覺的瞟向了搶救室的大門。
把自家兒子的動作盡收眼底,作為老父親的墨莊又怎麽會不懂兒子在想什麽,長嘆一口氣:“算了,就在這說吧。”
慢步走到墨桑的身前。
墨莊默了默,一開口便是王炸:“他沒告訴你,他一直都在與警方合作吧。”
墨桑猛的擡起頭,眼裏是不敢置信。
墨莊繼續說道:“伊然他一直在與我們合作——伊然他父母的事了吧。”
“知道。”墨桑點了下頭,思索幾秒,覺得它爸不會跟他說無關的事。
“難道?”
“嗯,”墨底點頭,“梁氐的手筆。”
“我不想你跟伊然走的太近,就是怕……”
話沒有說滿,但墨桑也聽出了其中的意味。
“你是我的兒子,我不希望你也來躺這趟污水,太危險了,沒有哪個父親會希望自己的孩子陷入危險中。”墨莊伸手,在墨桑頭上揉了揉,就像小時候一樣。
又長嘆了一口氣。
“你是成年人了,我不會左右你的想法。”
墨桑擡目,投去詢問的目光。剛剛那句話,他聽出了別的味道。
墨莊收回了手,緩緩坐在了墨桑身邊:“你被激請的那個文學交流會,我們查到了裏面有梁氏的蹤影——現在警方想讓你配合行動,但是這這件事危險性很大,你要是不願意,警方也不會為難的。”
墨桑沉默片刻,緩緩道:“我去。”
“……行,我知道了。”墨莊抿唇,看面容貌似有千言萬語想說,但只是用力拍了拍墨桑的肩,苦笑似的說,“不愧是我兒子,有種!”
“行了,我也該回去了……”扶着墨桑的肩,墨法緩緩站起,正要往前走就是忽地一踉跄。
墨桑趕忙去扶。
站穩了腳墨桑莊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走了,還有一堆文件沒看呢。”
望着父親落漠的背影,墨桑抿了抿唇。
墨莊一臉愁容,忍不止長嘆了一口氣。
左肩是親情,右肩是職責,人在世上行走,兩肩難免會有不平衡的時候。予盾一觸即發之時,那種迸發而出的深深無力感,也只能深埋在心。
“聽的到嗎?”
墨桑調整了一下微型耳機,另一只垂着的手暗暗沖不遠處飲品店外坐着的警方技術人員比了個“ok”的手勢。
“好的墨桑,首先在這十分感謝您能夠配合參與警方的這次行動,其次,因為這次行動的危險性很大,所以一切行動的前提都是要先保證自身安全。”
墨桑輕“嗯”了聲。
“現在距離交流會還有十分鐘,你可以入場了——注意安全。”
墨桑擡眼望着門口那“文學交流會”的紅布宣傳,做了一個深呼吸,舉步走進去。
一到會場,一群上了年紀的老興忽地見他們之中多出了個年輕人,再一看,還是個有名氣的年輕人,紛紛上來一陣寒暄。
一個個“後生可畏”,“青出于籃而勝于籃”,“新星”的頭銜被加在墨桑頭上。
對此,墨桑都是謙虛笑答。
他的位子左邊就是這次邀請他來參加交流會的“李老”的座位。
也在這時,負責鎮場子的李老才姍姍來遲。
在座的人沒有再笑着,都起立向這位文學泰鬥問好。
李老笑的親切友善,單手往下壓了壓,笑呵呵地說:“站着幹嘛啊?都坐。”
……
李老笑眯着眼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擡手拍了拍墨桑的肩:“你就是山青吧,文章我看過,造藝很高!”
墨桑微微低頭:“承蒙誇贊——李老叫我小‘墨’就行了。”
李老笑笑:“嗯,不錯,不卑不躁。”
墨桑聽着,李老的聲音雖很洋溢,但仔細一聽,尾聲顫了,也弱了。
“小夥子,好好努力吧。”李老用力拍了拍墨桑的肩。
交流會如期進行,大家就文學上的各種問題展開激烈的讨論。
現場如火如荼,而墨桑對此卻并不為意。
他垂眸,手指劃過掌心,輕輕按下,隐隐的刺痛感傳來。
醫院裏的伊然已經醒了,上次他去看望他時,他笑的與往常沒兩樣,口說着沒什麽事兒了,但他聽醫生說,伊然他傷的很重,表面看着可能沒什麽,但是內在受了很大的創傷。
正想着出神,一只手就輕拍了一下他的肩。
“小墨”
墨桑的心思這才被扯回來,他看向李老,臉上挂着歉意的笑:“抱歉李老,剛剛在想事情。怎麽了嗎?”
“沒有,”李老擺擺手,笑道,“就是看你不說話只發怔。”
墨桑角微揚,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就見李老又開了口:“小墨啊,等下有個大老板想見見你,你……給個面子?”
墨桑準備說出來的話頓時如硬在喉。
來了嗎?
他迅速脫口而出了另一套說措。
“老先生引見的人,自然是要見的。”
李老聽罷,擺擺手,笑呵呵地說:“老夫子我可不是什麽老先生,只不過是一個會寫點文字,擺弄了一下筆的俗人。”
說完,他又長嘆一口氣:“其實……這次交流會我是有來公開宣布封筆的打算的。”
“嗯?”墨桑有些驚愕,他了解這位老先生的一些事跡,看得出老爺子是真心的熱愛文字,不然也不會到哪兒只要有人問有關問題,老爺子就激情揚溢的答:“活到老!寫到老!”
随即就跟人開聊一堆文學。
他原本就想着李老是被人威脅了,現在一看,估計八九不離十。
今天的李老是很奇怪,沒了昔日的激揚氣,有的只是死氣沉沉。就像一顆百歲松,原本的生機盎然在一夜之間全散作了死氣、幹枯,讓人不得不浮想聯篇。
“不要驚訝,”老爺子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語調裏全然是蒼涼,”老了、累了、寫不動了,都是理由,還有……”
話語一頓,他沒有繼續往下說,只是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用力拍着捏着墨桑的肩,幹枯的手臂爆起淡青色的血管。
他呵呵着笑,只是笑聲裏滿是不甘。笑到後面,是哽咽的強顏歡笑。
眼裏閃着淚光,比尋常人眼裏都亮,。
“……”墨桑一時語塞。只将手掌覆在李老的手上。
李老笑罷,聲音微顫,幽幽吟道:“落葉啊,你是否能忍受與母體訣別的痛?”
交流會臨近尾聲。
李老就領着墨桑先行離開,出了會客間上了層樓後就七拐八拐的到了一扇紅木大門前,臨進去時,李老善言道:“小心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