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谷雨歸來
谷雨歸來
天色微亮,古玉站在孟府朱紅色的大門前,揚首注視着匾額上的“孟府”二字。
此時,距真正的孟谷雨失蹤已經過了近五個月。
門裏,是她仇人之一孟曼君,即便當年的事她并非主使,卻也逃不了幹系,既然來了,她就沒有打算放過任何一個人。
天色完全亮了起來,大門緩緩開啓,看門的小厮慵懶的将門敞開,手裏還握了長掃把,開了門見有人站在門口,先是一愣,随後便驚喜的喊到:“三小姐,是三小姐回來了!”
說罷,忙将掃把放到一邊,将大門完全推了開來:“小姐,您快進屋!快進屋!”
受到這般熱情的禮遇古玉一時還有些不适應,更加不習慣別人稱她為“小姐”。
古玉扯起衣裙,上了臺階,在邁進孟府的那一瞬間提了一口氣,雖然早就暗地裏勸說自己要冷靜,可是心中的小兔子依舊蹦噠個不停。
進了院中,有一婦人有些不耐煩的嚷道:“大早晨起來你在那嚷嚷什麽?”
待婦人走得近了些,古玉這才看清,婦人體态微胖,衣着光鮮,面相看起來并非善類,連帶着聲音也過份尖銳,這人古玉認得,是孟家大夫人,之所以認得她,并非曾經見過,而是因為換了皮之後,惆悵客已将孟府上下所有人的畫像都交給她辨識,且講了許多關于孟家的細則,以免來日真的入了孟家再露出什麽馬腳。
雖然孟家的事已了解了不少,可初來乍到,古玉心裏還是多少有些發虛。
事到如今,只好兵來将擋。
婦人本來還對看門小厮不滿,可在見到古玉的一瞬間便變了另一副模樣,神色同樣驚喜異常:“喲!是谷雨回來了!”說罷,像是怕谷雨跑了似的,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了谷雨面前握住她的雙臂,随即便扭頭大聲呼喊道:“老爺,快來看啊,谷雨回來了!是谷雨回來了!”
說話間也不肯放手。
這話如同春日裏的驚雷,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天大的好消息,傾刻間從各廂各房沖出來好些人。
其中一中年大腹男子被人攙扶着走出來,同樣快步來到古玉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一番,确定沒有缺胳膊少腿,這才歡喜卻又刻意的說道:“谷雨,你這是到哪裏去了,可把我們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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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古玉自也是認得,是孟鏡明,孟谷雨的爹,到了這裏,古玉還要稱他一聲“父親”,這突如其來的“家人”着實讓她難辦,一時間還忘記了開口,雖然早已盤算好的話就在嘴邊,可眼下,卻是怎麽都張不開嘴。
“老爺,谷雨這才回來,不如先進屋說,進屋說。”
孟夫人給孟鏡明遞了個眼色,孟鏡明心領神會,這才将人迎進了正堂。
孟家大小姐孟曼君和二小姐孟芳華聞訊趕來,見到本尊的一瞬間皆是同樣驚喜神色。
即便是孟曼君化成了灰古玉也認得出來,看見她的一瞬間,古玉心砰得炸了起來,本是安穩的坐在椅上卻在看到她臉的那一刻變得有些激動,用力抓緊了衣裙,卻又怕別人起疑,暗自又給自己勸了平和,很快換上一副平靜姿态。
“谷雨,你這陣子跑到哪去了?可是讓我們一家人好找!”孟曼君退去剛進門時的驚喜神色,馬上又換上古玉熟悉的盛氣淩人的模樣,與當年無異。
古玉自然知道她話中何意,谷雨婚期已近,卻突然失蹤,這多少也稱得上是皇上指婚,若是違背,便是欺君的大罪,滅九族都不為過。
早便聽說孟家找人都快要找瘋了,又不敢張揚,生怕上面知道,還聽說孟大人也做出了最壞的打算,若實再是找不到孟谷雨,便稱她得了急病去了,再從剩下兩個女兒當中選一個嫁給秧王。
所以此時“谷雨”歸來,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
“幾月前我心情不好,便獨自出外散心,不小心落水,幸好被人救了,但卻染了風寒,拖拖拉拉總是不見好,這剛一痊愈,我便急着回來了。”
雖然外表是孟谷雨的,可是聲線畢竟有些出入,古玉一張口,便吓壞了衆人。
“你的聲音、、、、、、”孟芳華指了指古玉說道。
古玉靜默一笑:“都說是染了風寒,當時病的嚴重,經常咳得嗓子出血,久而久之也就成了這樣。”
“那怎麽不早托人捎個信兒回來,害得我們都為你擔心。”孟夫人在一旁說道。
“本想着,我若是出了什麽事,怕是大家也不會再意,可卻忽略了我大婚在即這件事,大家可都在意着呢,大娘,是谷雨粗心了,請大娘責罰。”說罷,古玉起身,将頭垂低,一副領罪的架勢。
孟夫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出弄得有些手足無措,若是平時,這谷雨多半是低頭不語,可今日她這話裏話外還露出了些許不服。
“怎麽敢,還有不到一月,你就是王妃了,老身哪裏敢責罰你呢。”孟夫人忙提了盞茶來化解自己的尴尬,随後還道:“快坐下吧,剛回來,想必也是累了。“
孟夫人現在是不敢惹她的,她不見的日子裏,全家上下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待得她過了這一個月,便也成了傀儡,提心吊膽的苦日子還在後面,不必與她争這眼前的臉面。
孟夫人想到這,本是升起來的怒火也就這麽勉強的壓了下去。
“救你的人此時在何處?怎麽不一塊帶來,讓我們好好感謝一下!”孟曼君揚聲問道。
古玉用眼角瞄了她一眼,随即不緊不慢的說道:“救我的是一老婦人,常年隐居山中,并不想與世人有什麽瓜葛,所以我便自己回來了,也請你們不要去打攪她老人家。”
“呵,你覺得這說法我們信服?”孟曼君不依不饒。
“信不信随你,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累了,要回房,你們若有什麽事,等我休息好了再來找我吧。”說罷,古玉起身,微朝孟夫人及孟大人福了福身,便扭頭離開。
留下一屋子人目瞪口呆。
孟曼君還從未見得孟谷雨敢如此放肆,指着孟谷雨的背影氣得直喘粗道:“爹,娘,你們可看到了,她這是什麽态度,像變了一個人,還以為自己真的就要當王妃去了?什麽王妃,火坑罷了!”
孟夫人将茶盞重重放在桌上:“你嚷什麽?還嫌事兒不夠大是不是?眼下管她什麽态度,只要她老老實實的呆在府中,成親時給送出府就罷了,難不成,這幾個月來大家的日子好過?”
聽到這般勸解,孟曼君一時間啞口無言。
“話說回來,她這次回來,可奇怪的很,真的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說話的神态,語氣都不同以往,這幾個月,她倒底是發生了什麽?爹,咱們要不要去查一下?”相比較之下,孟芳華要冷靜許多。
孟鏡明此前一直一言不發,思襯片刻這才擺手道:“不必,你娘說的對,只要她老老實實的呆在府中,別的都無關緊要,過去的事也都不要再提,之前谷雨失蹤的事多少也傳了出去點風聲,我們若是再抓住不放,只會對咱們孟家不利。”
說罷,擡眼掃了孟曼君一眼又道:“曼君,特別是你,平日裏欺負她欺負慣了,這陣子,便忍上一忍。”
孟曼君聽聞此言還有許多不服氣,可終還是忍住沒有發作。
對古玉來說,谷雨的房間并不難找,熟記于心的除了府中各人的畫像,再者就是這府中的地形圖。
谷雨的房間在府中較為偏僻的院落,不僅沒有貼身侍女,且連素日裏吃的用的也頗為普通,絲毫不符合她孟府三小姐的身份,身份而已,哄騙外人罷了,生母地位低,府中又有個不好鬥的孟夫人,生前的谷雨偏又生了一副讓無數人眼紅的出彩外貌,在這樣的家庭之下,她有什麽好果子吃。
推開房門,樸素簡單的房間,古玉倒是很喜歡。
環視屋中陳設,竟然沒有哪處看着不順眼,到了梳妝臺前,古玉見得銅鏡中的自己,已是孟谷雨的面皮,這是怎樣的一張臉,讓人忍不住流連忘返。
輕撫自己臉頰,古玉在心中默念道:“谷雨,我向你保證,以後不會再有人欺負你,未來長路漫漫,咱倆彼此作伴,看他們所有人的下場,以後,我會把自己當成你,從現在起,我就是孟谷雨。”
傍晚,谷雨剛剛用過飯食,孟鏡明便過來看她。
谷雨搬過椅子讓他坐下,自己則坐到了一旁。
孟鏡明躊躇半天才開口說道:“谷雨,這些日子你受苦了,說起來,爹也實再是對不起你。”
“爹您何出此言?皇上讓您選出個女兒嫁給王爺,您二話不說便選了我,這足以見得爹您有多寵我,自此我進了王府,那可就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谷雨眼神中不帶片絲的親情,這眼神讓孟鏡明心底也是一寒。
“谷雨啊,我知道,你怪爹 ,其實自打你小,爹也是很疼愛你的,只是爹有時候也是身不由已啊。”
谷雨挑起嘴角微笑:“很多事,爹您就不用再提了,我好好的出嫁便是,有些話,若是拉到臺面上來說,怕是就不太好聽了。”
連孟鏡明也沒想到平日裏軟弱膽小的谷雨如今敢這樣和他說話,剛想大聲斥責,話到嘴邊,想想如今處境,便又壓了壓火,神色與白天的孟夫人無異。
細微末節被谷雨看得一清二楚,谷雨不妨将話全都挑明,反正他現在是不敢發作的:“爹,你現在被皇上重用,皇上讓你選個女兒出來,說好聽了是指婚,說得不好聽,便就是安插在秧王身邊的一個傀儡,皇上的安的什麽心,人人皆知,不過就是想讓我去監視秧王的一舉一動罷了,必要時候說不定還要命我去使一些手段,秧王哪日指不定就死的不明不白了。”
“你,你放肆!當今聖上都敢随意品評,這可是大罪!”孟鏡明終于忍不住爆發,卻依舊不敢太甚。
“大罪又如何,大難臨頭的時候,死的怕也不止我孟谷雨,您別以為我真的什麽都想不透,您當初二話不說便選了我,也是因為我自幼膽小怕事,是個沒主見的,當傀儡再合适不過,而曼君姐姐,平日裏根本不用腦子生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芳華姐姐更不用提了,鬼心思多得堪比天上的星星,數都數不過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們兩個都是大娘所生,大娘家的勢力也不在孟家之下,讓從她們兩個當中選一個出來嫁給秧王,大娘的娘家也不會同意。”谷雨将話一一挑明,絲毫沒有給孟鏡明留面子,雖然挑得幹淨,确實也是這孟鏡明并不在意這孟谷雨。
孟鏡明屬實沒有想到這一番話出自孟谷雨之口,本想過來交接一下父女之情,卻沒成想到了這般田地,想開口罵她兩句,卻又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天色已晚,爹您早些回去休息吧,我既然回來了,就沒打算給你們找麻煩,也希望你們這一大家子也不要來麻煩我,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彼此都留個好念想。”說罷,谷雨起身,将房門打開。
孟鏡明已然氣得臉都綠了,猛得起身,吹胡子瞪眼睛的冷哼了一身便出了門去,谷雨輕蔑一笑,将門複而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