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在小河村的時候,斐諾便在酒樓輪番點了酒菜,吃飽喝足回來,一身輕松。如今燈哥兒雖然過了門子,可斐諾到底沒當着夫郎看,只想着等價交換不虧待了人家,依舊一日三頓叫酒樓送飯來。
待季燈好容易收拾好心情重新正視了在斐家的生活以後,就忍不住為斐諾花錢如流水的行為肉疼起來。在屋裏糾結了半天,到底是去問了斐諾,
“以後要不別老吃外頭的菜了,你想吃啥同我說,我買了菜回來做給你吃行不?”
斐諾倒是無可無不可,聽季燈這麽說便也就應了,家裏銀子盡數交給季燈,随他花用。
季燈看着斐諾毫不設防的模樣,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
他大約是,是因着姨母才對他這般好的罷。
壓下那點子酸澀,季燈每日早早的就起來去外頭攤市轉上一圈,提着一籃子菜回來,麻利的做了熱氣騰騰的早飯叫斐諾和季小妹來吃。
斐諾從回籠覺中醒來,便是觸手可及的蒸蛋饅頭炒青菜,還有個酒釀圓子湯,熱乎乎的吃下肚,倒是比酒樓裏的吃着更舒心些。
只是瞧着季燈鼻尖上忙出的汗和紅撲撲的臉頰,斐諾關心道,
“累罷?要不還是點了外頭的飯吃罷?起的早又累,火房裏也熱,做飯不曉得有多煎熬,別遭這個罪了。”
季燈抿抿唇,扯着嘴角揚起個笑來對斐諾道,
“不打緊,只是做個飯,不曉得有多輕松。做飯給你們吃…我也甘願。”
斐諾筷子一頓,只聽季燈又道,
“再過幾日熱了,我就做些冷淘涼拌,吃起來爽口,做起來也省事。不打緊的。”
既然季燈有了主意,斐諾也就不再強勸,只又囑咐道,
“那也不用起這般早,我也不出門上工,你們清早起來也沒什麽幹的,多睡一會兒晚些起也不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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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燈咬着饅頭靜靜的聽着斐諾一字一句囑咐,最後低低的應了一句。
但顯然斐諾的話季燈是沒有聽進去多少的。每天斐諾從回籠覺裏爬起來,都能看見已經備好在桌上的早飯,今天生煎明天燒餅,變着花樣的做。
一日三餐都是這個标準就不說,季燈還要兼顧着院落的打掃和屋子的擦抹,一天下來竟是沒個閑的時候。好不容易瞧見沒活兒可幹了,季燈又把自己關在屋裏不出來,斐諾更是見不到人影。
斐諾雖然口腹之欲滿足了,心底卻總是覺得不得勁。墨綠的瞳孔微微眯起,季燈這是,把他自己當仆人了?
斐諾眉心一皺,他帶季燈回來可不是為了伺候自己的。再這樣每天說不了兩句話,斐諾要猴年馬月才能掌握到大安足夠的信息?他可還想着騁游大安,安身立命的人生目标呢。
于是趁着白日裏同季燈坐在一處的功夫,斐諾坐在季燈身邊,鼻尖似不經意輕嗅兩下,季燈這些日子接觸過的植物種類便盡數被分辨出來。
墨綠色的眼珠微微一轉,斐諾便有了主意。
沒了方老太和徐氏盯着,季燈這些日子就光明正大的重操起了舊業,在香鋪裏買上些藁本、白芷,等量混了便是鋪子裏物美價廉的去頭油粉。前陣子因着成親的事兒,鋪子裏斷了幾日貨,這下也算是騰出手了,季燈便又操持起來。得了的錢常常拿出一些來買了雞蛋買了肉,做來給斐諾吃,就當是他和季小妹住在這裏的租金。
只是香囊到底縫起來費時費力,季燈一日也做不了幾個,正好手頭有餘錢,幹脆就去買了些便宜的小木瓶裝,然而成本到底是貴了些。賣一瓶出去,季燈不過賺上一文錢而已,好在走個量,也能掙上些。
季燈想着總該自食其力,不能再給斐諾添麻煩。可照這個掙錢的速度,再瞅瞅斐諾花錢的速度……
季燈越想越愁,手上拌着藁本白芷的動作不自覺就慢了下來。
正當時,斐諾便在外面喚道,
“燈哥兒,快出來看。”
看什麽?
季燈應聲推門而出。莫不是斐諾又買了什麽新鮮物事回來?
一出門,就見院中鋪了張席子,上面滿是青色竹片竹條,摞的像座小山高。斐諾正搬了馬紮坐在一邊兒,指尖是幾篾竹條,一曲一彎,一抽一折,竹篾就逐漸成型,一個巴掌大小的匣子顯露在掌心,竹篾嚴絲合縫,還有個抽拉的匣蓋,小巧又精致。
“這是……”
季燈已經猜着幾分,卻還是驚訝的瞪大了眼。
斐諾得意一笑,把竹匣放在季燈手心,又抽了幾根竹篾唰唰唰的編了起來,
“這匣子可緊實的很,我專門買的烘好的,絕不會生蟲腐爛,放個一年不是問題。”
斐諾照着店鋪夥計的言辭重複了一遍,又道,
“你拿去裝水看看,倘若漏出來一點兒,我就拆了給你重編。”
季燈不自覺收緊掌心,匣子四四方方的角硌着手,卻是一點兒毛刺都無,觸手只覺圓滑,當真愛不釋手。
眼瞧着季燈露出個驚嘆的神情,斐諾收斂了眼底的得意,笑着道,
“你最近不是在磨粉麽,拿這個去裝,省得還要花冤枉錢。”
季燈呼吸一頓。他這幾日做去頭油粉确實沒避着斐諾,因為沒什麽必要。只是沒想到,他連自己愁什麽也注意到,還買了這麽多竹篾回來……
季燈苦笑幾分。斐諾總是待他這麽好,怎能叫他不多想?可偏偏又不能多想。
只當是,欠斐諾的更多了。
壓了壓心底的酸澀,季燈扯了個笑也搬了馬紮坐在斐諾身邊,
“我來同你一起編罷。”
斐諾卻是拒了,
“我一個人手熟反倒快些,你拿這些編好的進去裝就是。”
兩句話的功夫,斐諾已經又編了一個出來。
季燈聞言,也就不再執拗,抱着竹匣子回了屋。藁本粉也好,白芷末也好,迎風就飛,季燈也不敢拿出來,只能在屋子裏分裝。
于是兩人一個編一個裝,很快就形成了默契。季燈除去裝匣,還要将兩種香料混起來,耽擱之下竟然才将将迎得上斐諾編匣子的速度。
一番功夫忙下來,季燈前幾日買回來的一袋子原料竟是盡數被裝成了一個個小巧的竹匣。而席子上的竹篾還剩了三分之一。
斐諾将席子卷起來收好,笑着對季燈道,
“正好留着下次用,今天裝的夠了麽?”
季燈看着摞了滿桌的竹匣,也滿足的笑了,
“夠了夠了,今天這些大約能賣好久呢。”
五十匣放在以往,約莫是半個月的量。然而季燈沒想到,才過去五六天,香鋪徐先生便樂呵呵的跟他催貨,
“那五十匣已經賣光啦!燈哥兒盡快再做些送來罷,有多少都要。”
季燈訝然,
“這次怎麽賣的這麽快?”
徐先生笑得眯了眼,
“客人用了說好,又叫了親戚來買,一來二去五十匣就沒有啦。燈哥兒這次可得多買些原料,回去多配些才是。”
說着,徐先生就壓低了聲音,
“燈哥兒真是青出于藍勝于藍,比你阿爸更有天賦,這麽快就改進了香方子,比之原來的勝出許多,真是個有靈氣的孩子。”
香方子?
季燈皺眉。他一直都是按着齊氏的方子配的,從未改過。
不管季燈怎麽想,徐先生顯然已經認證了季燈年少天才,招了夥計給季燈裝好香料。
“我給你送去?住哪兒?”
夥計提着麻布袋子問。
季燈正要回答,橫裏就斜出一只手臂來接過了袋子,季燈扭頭看去,赫然是牽着季小妹出來逛的斐諾。
斐諾淺笑對夥計颔首,
“給我就好了。”
于是從愣愣的夥計手裏接過袋子,笑着對季燈道,
“回家罷?我買了燒雞,晚上熱個饅頭,拍個黃瓜,再熬個酒釀圓子好不好?”
季燈跟在斐諾身邊,聽他敘敘着晚飯想吃什麽,明早想吃什麽,深青的發在夕陽餘晖裏同墨黑并不好區分,只瞧得見鍍上的一層金光。
而季小妹寶貝的抱着斐諾買的點心在啃,亦步亦趨的跟着斐諾,斐諾報一樣菜名,季小妹就如小雞啄米連忙點幾下小腦袋,一副小饞鬼模樣。
季燈瞧着,忽然就笑了。
這樣的日子不正是他所想象的麽。有遮風擋雨的房子住,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住在一處,操心操心下一頓飯吃什麽就已經是最大的煩惱。
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還是把酒釀圓子換成拌湯罷,想吃個鹹口的。”
墨綠瞳孔詢問的看過來。
季燈低頭一笑,主動接過斐諾手中的燒雞,
“好啊,饅頭黃瓜配燒雞,再來鍋拌湯。”
……
斐諾對季燈的這些小心思的轉變可沒猜着,見着季燈不再躲着自己便以為自己已經把人哄好了,于是便把這茬兒放了下來。
每天幫着編些竹匣、混些香粉,再照看照看季小妹和兩株賣錢的重樓便是斐諾全部的任務,再趁着閑談刺探刺探大安人文風情,這小日子,着實悠閑的很。
于是斐諾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吃食上。
自從季燈過門後,斐諾便鮮少再吃酒樓送來的酒菜。倒不是季燈是什麽隐世名廚,季燈做飯手藝只能說是不好不壞,然斐諾吃起來總是覺得比酒樓點來的多點什麽不清不楚的滋味。
總歸,感覺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