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現在吃什麽醋?”
第55章 “現在吃什麽醋?”
楊持立刻清醒了,他看着鏡子裏疲憊的自己:“掩雪,什麽意思。”
“回答問題。”傅掩雪道,“楊持,開攝像頭。”
楊持一陣氣急攻心。
他喜歡傅掩雪不假,但傅掩雪把他當成什麽了?
楊持不斷在心裏平複心情,才能讓自己看上去并不那麽失态:“抱歉,掩雪,我困了,你也早點睡吧。”
“楊持,你不要讓我生氣。”傅掩雪也像是和他杠上了,“不然我會認為你內心有鬼。”
“……”
面對外人,傅掩雪不能說通情達理,但也不至于如此不講道理。
他像是一個任性的孩子,只把糟糕的、不合常理的情緒往楊持身上扔。
楊持原本想一把挂斷電話,手已經按在挂斷鍵上,一個聲音說:你們現在寄人籬下。
他感覺到一陣屈辱。
他還沒有強大到能為別人完全提供羽翼庇佑,他還沒有自私到能為了自己的心情将其他人棄之于不顧。
“楊持。”傅掩雪喊了一聲,似乎在提醒讓楊持趕快行動。
楊持緊緊抿唇,默默打開了攝像頭。
傅掩雪正坐在手機那頭,看着像是處在某個高星酒店的大廳。
楊持舉起手機在病房內轉了一圈,整個過程沒和傅掩雪說一句話。兩個人的行為荒唐又滑稽,不只是楊持這樣想,傅掩雪也是這樣,但他無法克制。
“好了。”傅掩雪停頓了兩秒,“楊持,看着我。”
這是第二道命令。
楊持順從地看着屏幕中的青年,看着那愛而不得的人。他渾身猶如蟲蟻在爬,不斷咬噬他的身體。
楊持将目光悄悄挪開,看着黑黢黢的地磚。但傅掩雪似乎并沒有随着他的動作而挪走,宛如審視一件商品一般靜靜地看着他,那眼神讓楊持不由得加重、放緩了呼吸。
“楊持,你在想什麽?”
傅掩雪的聲音很輕,仿佛就在耳邊,但楊持又清楚地知曉,他們兩個人其實從沒有那樣相近過。
楊持舔了舔幹澀的唇,狀似散漫地笑了笑:“我在想,什麽時候可以結束。”
一語雙關。
似乎是舟車勞頓,傅掩雪竟然一反常态沒有生氣,他眼中浮現起一些迷茫:“你很想結束嗎?”
“……”
楊持的不回答,在傅掩雪眼中等同于承認。
“我不會如你所願的。”他對楊持說,“楊持,你要一直記得這句話。”
楊持低垂眼皮,衛生間的白熾燈把他整張臉都照得一清二楚,每個表情細微的變動似乎都逃不過傅掩雪的眼睛。
傅掩雪忽然想起那些玩偶,小時候,符伊給他買了很多,但是比起和玩偶們當朋友,他更喜歡觀察它們的表情,而他最喜歡的一個玩偶,是一只并不出衆的小熊。
小熊也和楊持一樣,低垂着眼睛,但不同于楊持沉默不語的表情,小熊則是微笑着,像是沉睡在酣甜的夢境之中。
他很像抱住楊持,就像抱住那只不會說話的小熊。
小熊會讓他十分溫暖,楊持也一樣。
随着他長大,玩偶們都被收進了櫃子裏,包括那只酣夢中的小熊。傅掩雪或許已經找不到它。
但是沒關系,他想,現在,楊持就是那只暖烘烘的小熊玩偶。
他能完全掌控,也能完全将其攬入懷中。
“別再和我繼續鬧了。”傅掩雪給出了讓步,并且真心認為楊持會開心,“你有沒有想要的東西?我給你帶點回來。”
楊持一來沒有伸手要別人東西的習慣,二來現下的場景詭異得讓他失去了任何物欲:“你看着買點吧。”
兩個人各懷心事。
明明觸手可及,卻又相隔萬裏。
過了一會,有人靠近了傅掩雪。
楊舒景邀請傅掩雪一起上樓休息。
“掩雪,你這是和誰……”
傅掩雪尚未回答,楊持卻挂斷了通話。
光潔的屏幕上倒映出他自己的臉。
他擦了擦屏幕,從楊舒景手裏接過自己的房卡,什麽也沒說。楊舒景跟在他的身後,他實在怨恨傅掩雪選定的這個出發時間,卻又不得不因為自己有求于人而賠笑。
他不高興,別人也別想好過。
楊舒景舉起手機,對着傅掩雪的背影拍下一張照片,然後打開了畫廊的公共群聊,點開一張街景照片——這是榆林大街——向楊持發送了好友申請。
“……百分之二十的酬勞已經彙入尾號1129的卡中,楊持,你休息時間查收一下。”
辦公室裏,向嫆看上去格外疲憊,楊持感激地關懷:“向總,昨天沒休息好?”
“最近事情多起來了。”向嫆随手翻閱着畫冊,“舒景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麽,每天都在外面,神秘着呢。”
向嫆已經和楊持走得近了,說話自然也沒那麽戒備。
這一句話讓楊持頓時有些神思游離,也不知道現在傅掩雪在做什麽,楊舒景是不是在他身邊。他們兩個會說什麽呢?總之傅掩雪,應當是想不起自己的。
向嫆頭疼的表情令楊持有些愧疚。
他愧疚在明明知道楊舒景現在就在傅掩雪身邊,他嘗盡了苦果,還要在向嫆面前裝作一無所知。
臨到楊持要回去看楊敏敏之前,向嫆忽然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盒子。
“楊持,你不要怪我私下打聽了什麽,我也是無意間才知道的。”向嫆臉上有些愧意,“這是個新的拍立得相機,我想,或許可以帶給她玩一下,畢竟在醫院裏也無聊。相紙我都放在裏面了。”
楊持本想拒絕,但向嫆給的是楊敏敏,不是他,便只能替楊敏敏道謝,如果楊敏敏拒絕的話,他到時候再還給向嫆也無妨。
楊持搭乘着公共汽車去的醫院,窗外的景色絢爛,如一幅幅油畫一般從他身邊飛過,它們是變換着的色彩,正在低聲向着大自然訴說着隐秘的情懷。
“麻煩請讓一下,先生?”
“哦哦,好,抱歉。”
楊持把手機收回去,掌心中都是汗。
車窗外一幀一幀的油畫從他面容上閃爍而過。
他腦海裏還回想着今早收到的楊舒景的好友申請,還有剛才發來的那一張傅掩雪的背影。
很諷刺。
楊持仿若深陷在這名叫“命運”的旋渦中難以脫身。好像無論如何,他都是他們這些多角戀中多餘的那個人。
他感覺頭疼起來。
回到醫院時,是傅掩雪另外一個助理帶着孩子們過來,他們都準備要回山裏了,這次是來和楊持及楊敏敏道別。
楊敏敏拍拍床邊,對楊持說:“楊持哥哥,坐在這裏來,我們再一起說說話吧。”
少女似乎比許多大人都成熟,隐藏起來關于病痛的折磨,關于分別的傷感。
楊持深呼吸幾口氣,讓自己臉色看上去不太難看。
他心中湧起一個念頭。
“敏敏,要不然我們一起合影吧。”楊持拿出向嫆送給楊敏敏的相機,放在小助理手中,“我不會用這個,能麻煩你嗎?”
小助理愣了片刻,從小生活在城市中的他對這類産品早就得心應手,但對于楊持的請求還是答應下來。
“對對……再靠近一點。孩子們都向着楊先生靠攏——”
咔嚓。
一張帶着舊時代質感的照片從的相機上方,如面包片一樣慢慢彈出來。
照片裏的青年,笑容溫柔,圍繞着他身邊的四個孩子們,像圍繞着松柏的雀兒。
他們笑着,鬧着,說着話,或許還有人唱着歌。
晚霞照進來,時光現行成溫暖的手掌,愛憐地撫摸着在場每個人的臉上。
這是大好的時光。
第二天,孩子們被送上飛機前依依不舍,楊持再三和他們保證自己會時不時打電話過去,給他們報楊敏敏的身體狀況,孩子們才一步三回頭進了檢票口。
和小助理回城路上,楊持接到了傅掩雪的電話。
那頭明顯非常安靜,不知傅掩雪現下是不是和楊舒景在一起。
“楊持,我給你帶了禮物。”
這是傅掩雪的第一句話。
楊持顯然不曾想到傅掩雪還記着淩晨的許諾,或許這就是傅掩雪無情之中的唯一一點有情:能為他辦到的事情,幾乎很少失言。
只要楊持不開口和他要感情。
但楊持想要的,也只有他的感情。
楊持腦子裏又浮現起那張楊舒景拍攝的照片。
“……你買了什麽?”
“等我回來你就知道了。”
楊持心中複雜,想說些什麽,卻又感覺什麽都說不出來。
“你和楊舒景在一家酒店?”楊持在心裏罵自己沒話找話。“我随便問問,你不用管我。”
“……對。”
楊持心被無形的手揪了起來。
“玩得開心嗎?”楊持調整了下身姿,改變姿勢能順便改變人的心情,但那積郁在胸中的感覺卻像烏雲一樣揮散不開,“咳……我這不是羨慕你們嗎,還能出去玩兒。”
“我們沒有在旅行。”
楊持聽到一陣腳步聲,伴随着商務交談的對話。
“楊持,我都說讓你跟着我來,你不來,現在吃什麽醋?”
吃醋?
楊持僵硬着摸了摸自己的臉,他又連忙看向幹淨的車窗。
一個青年臉上正挂着難過的表情。
像極了在荒野之中找不見方向。
“我沒有。”楊持快速否認。
但反應速度過快,卻又更像是承認。
傅掩雪心中情緒緩和下來,卻見到楊舒景來了。
“掩雪,一起進去吧?”楊舒景看了眼他的手機,“在和……誰——打電話?”
他假裝玩味地問,語氣拉長得恰到好處。
“沒誰。”
傅掩雪後退一步,挂斷了電話。
方才心跳那麽快……
是為了楊舒景的靠近,還是為了楊持……的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