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場完美的死無對證
第45章 一場完美的死無對證。
楊持渾身如遭雷劈。
傅掩雪沒想到楊舒景竟然會提出這個要求:“他睡的是客卧。”
“那不是正好嗎?”楊舒景笑意更甚,但那笑意卻只停留在表面,“我是客人啊,掩雪,客人正好睡客卧。楊持和你睡主卧不就行了?你們現在的關系不也挺不錯的嗎,掩雪,你不會介意的吧。”
這話看似輕飄飄,但是點明了三件事:強調楊持是“客人”,他在傅掩雪面前擁有“說話”的權利,并且他知道楊持和傅掩雪的關系。再往下深挖一層,那就是告訴傅掩雪,他很在乎這件事。
傅掩雪的猶疑顯然被這句話打散了。
他避開了楊持的眼神,好似是不願和男人對視,但其實只有他一個人知曉,他的內心惶惶。再冷漠的人,或許也有念舊的時候,一個玩具玩久了,也有舍不得丢的時候。
面對楊持,他已經做不到如最開始一樣果斷決絕。
這幾秒鐘的猶豫就是鐵證。
可是楊舒景才是“那個人”,他不得不縱容楊舒景,那并不是對如今的楊舒景的寬容,而是對于曾經救他出山的楊舒景的寬容。
“……好啊。”
說話的是楊持。
和楊持不對付的人是楊舒景,但是楊持看向的人卻是傅掩雪。
傅掩雪的猶疑和迷惘,他牢牢地捕捉,就連最後那下定決心似的呼吸似乎也那樣熟悉。
在被傅掩雪“舍棄”之前,楊持必須成為率先退讓一步的那個人。
他寧願是自己在這一回合“輸”了,也不想要被心愛之人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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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這樣他還能告訴自己,這一次,不過是我又讓了楊舒景一回。
“楊老板,你就睡我的房間吧。”楊持面上維持着波瀾不驚,可這世上什麽都能被燈光照清楚,唯獨心事只能在暗無天日的心室裏支離破碎。
楊舒景虛起眼睛,對楊持的退讓顯然也感覺到一絲不解。
卻見楊持驀地笑了一聲,十分大方地對傅掩雪道:“你的房間我也不去了,我就睡客廳吧。”
傅掩雪原本想說,其實這樣的安排正好,他很想念楊持的體溫,借由兩個人的關系緩和幾分,今晚想要抱着楊持入睡。可楊持卻把他推開了。
就像……根本不在乎這段關系一樣。
傅掩雪篤定楊持對自己的喜歡已經到了深刻地步,不然他不會每每看向楊持時,都能感受到灼熱的溫度。那是非深愛而不可出現的眼神。
他和楊持之間只有三米之隔,他此刻卻不能将眼神再看向身旁的楊舒景一眼,意識到這一點,他心中滋生出了“背叛”的愧疚。
楊舒景裝作謙讓道:“睡在客廳裏嗎?這樣也不太好吧,要不然我還是不勉強了。反正掩雪的公寓這麽大,沙發看上去睡着也很舒服,我也不是那麽挑剔的。”
明面上是不和楊持搶房間,實際上是在說楊持挑剔。任誰聽了這話都知道楊舒景這個欺軟怕硬的性格了,對有錢有地位的,楊舒景鞍前馬後,對楊持,若不是現代法律攔着他,他怕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楊持不由得笑了一聲:“楊老板貴體不适,還是不要瞎折騰了。我是個粗人,能睡這麽好的沙發我還挑什麽呢?”
傅掩雪皺眉:“楊持……”
“嗯?”楊持原以為會生氣,但是令他驚訝的是,他現在竟然有種在故事之外、上帝視角看着整個鬧劇的超脫感。
多可笑啊。
當初是他先遇上的傅掩雪,可是傅掩雪愛上的人卻不是自己。
楊舒景對他百般刁難,他竟然要被心愛的人當成楊舒景的替身。
這是怎樣一副荒唐的場面?
楊持自己都快要笑出來,嘲笑生在人世中,命運不由人。
“楊持,別鬧。”傅掩雪從沒見過楊持那樣的嘲弄表情,二十二歲的年輕人,慣會使些馭下的手段,現下卻無法解讀出這個日夜相伴之人的心思。
他臉上流露出罕見的迷茫。
楊持深呼吸,今天白天陪着孩子們玩了一天,到了公寓也沒休息過,心中想着可以和傅掩雪再說說話,聊聊天,誰也沒想到楊舒景會出現。
只要楊舒景一出現,他所有關于傅掩雪的計劃都會被泡湯。
楊持不想去習慣,可現實按着他的頭,讓他不得不習慣。
累了一天他不曾感覺到疲乏,這一剎那,他卻感覺渾身都異常沉重。
“傅總,你誤會了。”楊持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來,這聲“傅總”紮得傅掩雪難受,“我只是覺得睡在哪裏都一樣,還是把房間讓給最需要的人吧。畢竟……”他看向楊舒景,眼神寧靜得吓人,“畢竟,楊老板說自己不舒服。”
語畢,他從儲物間拿出一卷幹淨的薄毯,又把客廳的燈光調成睡眠模式。
整個世界仿佛也跟着暗了下來。
傅掩雪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動作,就連楊舒景帶着勝利得意的幾聲晚安都顯得那樣微不足道。
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傅掩雪猛地湧現出拽着楊持回主卧的想法,可對方只是坐在沙發上,沖他歪了歪頭:“傅總,晚安。”
他甚至看不真切楊持的表情。
他很想看真切楊持的表情。
可是他不能。
傅掩雪無知無覺,他捏緊了手,少頃,他轉身回了房間。
一步,兩步,三步……“啪”,門被關上了。
楊持立刻睜開了眼睛。
他面無表情地盯着不遠處的睡眠燈,在寂靜的夜色中,只有他們倆在相互凝望,相互守護。
楊持将手放在心口。
心髒正在猛烈跳動。
它沒跳動一次,就能撕裂剛剛縫好的傷口,那些兇猛的野獸們在說話:你喜歡他。
又來了。
楊持收緊了手掌,直至心口處傳來清晰的絞痛。
如果不喜歡傅掩雪,這裏或許就不會痛。
他坐起身來,世界一片安靜,安靜得好像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個人在行走,在暗無天日的人生隧道裏,他總算看到出口的光,一開始他跑,想要追逐那光亮所在。可正如同誇父逐日一般,那光總在前頭,總是無法被觸摸。逐漸地,他變得很困倦,他感覺到口渴,感覺到窒息,随即而來的是狂風驟雨一般的眩暈。
——他驀地站起身。
然後走出了這間公寓。
楊持坐在小區一個僻靜的角落,他摸了摸褲兜,總算摸到了一個客戶分給他的一包煙和一支打火機。他夾着香煙的手指顫抖,路燈下,只有一團白霧和一點猩紅在燃燒。
楊持很少抽煙,辛辣苦澀的味道進入鼻腔,他被嗆得咳嗽起來。
他想要給自己順氣,可手卻頓住了。
他摸到了眼淚。
路燈把掌心的淚水照成一條條隐秘的長河。
在夏日的晚風下,它們卻很快就要幹涸。
楊持将煙頭掐滅,雙手捂住臉。
他沒有發出任何嗚咽,仿佛只是一個流浪漢在靠着昏黃的燈光犯倦。但他知道那淚水很是洶湧。
可那些眼淚很快就要蒸騰,于世界上所有愛情而言,都是一場完美的死無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