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器官标本
第34章 器官标本
紅樓走廊的窗,被驟雨洗成了畫廊,藤蔓繞着罩子緩慢爬行,落在望遠鏡裏,收成一片圓形的視野。
托特醫生站在紅樓頂樓的辦公室裏,擡起頭來望着模糊的天,他拍了拍望遠鏡,卻不想力氣大了點,一個螺絲突然脫落,砸在地上,滾到牆邊。
螺絲泛着灰蒙的光,卡在地板的縫隙裏,托特醫生蹲下肥胖的身軀,伸手想要把螺絲摳出來,但他的手指太粗了些,螺絲挪了好幾寸,也沒能從縫隙中出來。
托特醫生放棄了,在置物架上拿了一個新的螺絲,這個螺絲亮得很,與舊到斑駁的望遠鏡極為不配。
他看着窗外的景,不時低頭看一眼懷表,他面上不顯,一切入常,但他又好像在等着什麽,皮鞋不斷地點着地面,暴露了他的焦急。
辦公室裏很靜,就連雨聲都不能打擾,桌子上的臺燈卻似乎被風雨侵擾,暖黃的光忽明忽滅,托特醫生落在牆上的影子也跟着時隐時現,辦公室裏彌漫開詭異的氣氛,扭曲的影子布滿了牆。
倏然間,辦公室的門被敲響,緊接着被人推開,希爾向屋裏瞧了一眼,将一個雙層推車送了進來。
“托特醫生?”他在托特醫生身後站定,試探的叫了一聲。
托特醫生聞聲回身,他先是看了希爾一眼,然後又看向推車。
推車上蓋着一個白色的寬大巾布,布下面蓋着高矮不一玻璃瓶,托特醫生捏着巾布的一角,極為緩慢的将其掀開,那些玻璃瓶慢慢走進視野,托特醫生的眼睛都亮了幾分。
“解剖很順利,所有的器官都在這裏,每一個都非常完美。”希爾脫下白大褂挂在臂彎,将帶着血的那一面疊進裏面。
托特醫生極為輕柔托起一個玻璃瓶,他舉到眼前,借着不穩的燈光看了看那個還在輕微蠕動的肝髒,浸潤肝髒的液體被餘血污染,泛着淡淡的紅。
“真漂亮,”托特醫生由衷的感嘆,“這都多少年了,多少年都見不到這樣漂亮的肝髒了,”他拍了拍希爾,招呼他一起來看,“你看,這才是正常人鮮活的肝髒,這才是肝髒本來的顏色,實驗室裏的那些全都染了病毒,當然它們也很漂亮,只是不正常。”
希爾站到托特醫生身後,他只瞥了那肝髒一眼便沒再擡頭,垂下的眼瞧見了托特醫生的手,他看見托特醫生換了一個瓶子,裏面盛着一個跳動微弱的心髒。
“真漂亮…”托特醫生的眼神是異樣的迷戀,眼底的光都變得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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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則一直沉聲站着,不擡頭,就連呼吸都放輕了不少。
等托特醫生欣賞夠了,希爾便将那推車推去一旁,餘光瞥見托特醫生走去了置物架那邊。置物架邊上挂着一個簾子,簾子很厚遮住了大半的牆,看着很突兀。
托特醫生擡指撩起一條縫,貼過臉看向簾子裏面,明亮的光穿透縫隙打在托特醫生臉上,在他身後拖出一個細長的影,那影子承托臺燈的明滅,像是來自阿鼻。
雨像是摻了黏着劑,糊在窗上将天地扭曲。托特醫生面色倏地一變,眸中流露出哀傷,一手在胸前不斷畫着十字,口中輕聲念着聖經。
這裏不是教堂,他卻在做着禱告。
希爾扭頭看着托特醫生,下一刻又收回目光,他看着面前的推車,将白布的褶子抻平,他也畫了個十字,不過很小,只能捧在掌心。
他的禱告還沒念完,辦公室的門又被敲響。
“托特!”尼克爾森一拳錘在門上,“開門托特!我知道你在!趕緊開門!別等我一腳踹爛了它!”
說着尼克爾森又砸了好幾拳,頂樓回聲不斷。
禱告被打斷,托特醫生放下簾子,他緩步走回辦公桌後,挪動肥胖的身軀,把自己塞進椅子裏,他整了整衣領和袖口,這才招呼希爾去開門。
門才被拉來一個縫,尼克爾森便猛地一推,力道之大,希爾一個趔趄撞在牆上,腳趾被尼克爾森的鞋跟狠狠碾過,又被那紳士杖狠狠地杵了一下。
疼的都沒聲了,希爾低聲咒罵了一句,跛着腳出了辦公室。他将門輕聲關好,将尼克爾森即将爆發的怒吼悉數擋在門內。
希爾動了動腳掌,襲來一陣鑽心的疼,他将尼克爾森從頭到腳都問候了一遍,接着又嘆了口氣,在胸前畫了一個标準的十字。
他知道尼克爾森為什麽來,他也知道尼克爾森早晚會來,但他不知道尼克爾森在笑什麽。希爾懷疑自己撞花了眼,他竟然看見尼克爾森笑着進了辦公室。
“好久不見啊,西特萊斯,”尼克爾森一手撐着紳士杖,另一手指尖點着桌沿,高昂的頭顱半寸不彎,只垂着眼睨着椅子上的那坨肥膩的肉,“多年不見,我是不是該說一聲別來無恙?”
托特醫生雙肘撐着扶手,十指交疊擱在肚皮上,他一直不曾擡眼,只盯着尼克爾森肚臍那處的一個紐扣,待他聽完了尼克爾森的問候,才擡起眼皮,挂上了一個生硬且敷衍的笑。
但下一瞬他就愣住了,臺燈是不太好用,可也足夠讓他看清尼克爾森的臉,那張幾十年都不變的臉上混雜着兩種情緒,矛盾又和諧。
“你見了我很開心嗎尼克爾森?”托特醫生皺了下眉,目光疑惑,“我可從沒奢求過你會對着我笑。”
他話音一落,尼克爾森也愣了一下,他頗有些懊惱的摸了摸臉,反問了一句:“這麽明顯?”
托特醫生點了點頭,好整以暇的說:“你是發了財還是撞了桃花,我認識你幾十年了,可從沒見你這樣過。”
說着他向前傾身,接着又站了起來,隔着辦公桌貼近尼克爾森,仔仔細細的打量着他的臉,他說:“你的唇角破了你知道嗎?”托特醫生指了指自己的唇角,“這裏,有一個洞,我現在相信你是撞了桃花了,要不就是養狗了,但是狗應該不會去啃主人的嘴。”
尼克爾森後退一步,遠離了那張肥臉,他摸了摸唇角,确實摸到了一處凹陷,尼克爾森的目光霎時變得溫柔起來,溢出來的柔情讓托特醫生打了個寒顫。
“先不說這個,”尼克爾森撐着紳士杖,站姿懶散,“我是來找你要培休的骨灰的,你個殺人魔,你又背了一條人命。”
托特醫生也撤身回去,眸中的探究盡數褪去,他哼笑一聲,俯身打開一個櫥櫃,在裏面拿出了一個玻璃瓶,瓶中撐着三分之二的白灰。
尼克爾森接過瓶子,像是捧起了一腔怒火,往昔歷歷在目,他憤憤地看向托特醫生,後槽牙咬碎了幾百顆。
“你總是對着親近的人下手,不論是你的還是我的,”尼克爾森指節凸起,怕是要将瓶子捏碎,“你就是個瘋子,一個嗜血的瘋子。”
托特醫生聳了聳肩,這話根本罵不到他心裏去,他靠回椅背上,朝着尼克爾森攤開雙手,窗簾像是裹了風一樣微微一動,托特醫生下意識看過去,目光恰巧落在那推車上。
“你說的對尼克爾森,”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我就是個瘋子。”
作者有話說:
這一陣太忙了忘了更新,被禁了兩期榜,所以這周一更,下周三更,然後一直到完結都會每周五六日穩定更新。
十分抱歉。
謝謝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