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遺言與托付
第32章 遺言與托付
[嘿!夥計!]
開頭還是熟悉的培休,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封絕筆,尼克爾森輕笑一聲,指尖摩挲着筆跡,早已幹掉的墨水帶他穿梭時間,他好像看到了伏案書寫的人。
[或許我真的該聽你的話,不該有那麽重的好奇心,我這個人就是太愛玩了,什麽東西都想去看一看,噢夥計,我要被我自己害死了。]
培休寫的颠三倒四,尼克爾森不由得皺了皺眉,看這稍顯潦草的字跡,培休的手好像在抖,他接着向下看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塊髒污。
屋裏太暗,尼克爾森把信封舉到眼前,他擡指蹭了蹭那塊髒污,散布的黑點被抹勻,指尖黑了一塊,他雙指撚了撚,這應當是沾染的土,培休雖然大大咧咧,卻也是個愛幹淨的,尼克爾森想象不出他是個什麽姿勢,總歸不是在桌上寫的。
他接着看下去。
[我去了那個鐵皮屋…]
他看不下去了…
[我去了那個鐵皮屋,我原本只想着看一看這是個什麽東西,并沒想過要進去,但鐵皮屋上的鎖沒有鎖好,也不知道是故意不鎖還是忘了,總之我進去了,裏面的情景我想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尼克爾森,這絕對是我這輩子看到的最壯觀的場景,你知道那些擔架擡的是什麽嗎?是人,是活生生又慘死的人,他們沒有擡完,鐵皮屋裏還有剩下的屍體,我不知道他們遭遇了什麽,我只知道他們死的很慘,他們,他們就像是進了烤箱的火雞,皮肉都是幹的,皺的,每個人都趴在地上,伸着手,朝着門口的方向,這裏死了好多人,但是這裏一滴血都沒有,噢尼克爾森,我很後悔我過來這一趟,你永遠也想不到這裏有多可怕。]
鐵皮屋是高溫試驗,托特醫生想看看這些不同感染的人能在現在太陽下活多久。
尼克爾森的手在顫,他整個人都在顫,像是被人扔進了寒冷的冰川,需要靠着寒顫來取暖。
洛加似是有所察覺,他輕輕拍了拍尼克爾森的關節,又捏了捏他的腿,試圖安撫。
“不怕。”洛加在夢呓。
[我被人發現了,我走不掉了,他們在找我,你記得剛剛看到的那個軍官嗎?他別着一把長刀,在周邊的灌木叢裏戳刺,那把刀銀亮銀亮的很好看,我覺得很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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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個玩笑夥計,我實在是太害怕了,我抹黑逃回了警衛室,沒敢開燈,我怕他們找我找的太快,我只能躲在床底下,床下真的很髒,如果我能逃過這一劫的話,我一定好好打掃一下。]
怪不得會沾上土。
培休還有心思開玩笑,尼克爾森上一秒還在發抖,下一秒便又笑出聲,洛加還沉在夢裏,卻也聽見了尼克爾森的笑,他安撫似的摸了摸尼克爾森,一歪頭又睡了過去。
[他們在警衛室外面,尼克爾森,我可能是發現了我不該發現的東西,所以我可能真的活不下去了,現在我來說點正事。
我沒有妻兒,看上去好像沒有養家糊口的必要,但我有一個妹妹,還有一個外甥,請原諒我沒有告訴過你,因為我的前輩跟我說,不要把自己家裏的情況告訴任何人,他說在研究所裏,孤兒是活的最輕松的。
我把我妹妹和外甥的照片留給你,照片後面有我寫的地址,箱子裏的錢還請你幫我送給她們,我妹妹身體不好,家裏又沒個男人,小家夥一個人不好照顧,你可以幫我多看看她們嗎?]
尼克爾森俯身拿出照片,入眼是照片背面,正是培休留給他的地址,這張照片已經泛黃,連帶着字跡也變得陳舊,這應當是很久之前寫下的地址,字跡端正。
而信紙上的字卻逐漸潦草,兩兩相襯,珍重和慌亂相互拉扯,糅雜成一張密不通風的網,束縛着尼克爾森,讓他喘不上氣來。
字跡越來越淩亂,筆鋒如交織的利刃。
[我看到了皮鞋,他們在砸門,我記得我拴上了門栓,但我不知道這個門還能撐多久,我的死期應該就在眼前了,尼克爾森,你說我能不能做件大事?]
尼克爾森眸光一凝,不自覺的挑了下眉。
[我一生碌碌無為,只想着能讓家人過好就行,待在這個研究所也只是一個看大門的,這輩子沒整多少錢,也沒有多大的前程。這麽多年過去,我也只有你一個朋友,所以我将我的錢財與家人托付給你,我相信你能照顧好她們,交給你是我最放心的決定。]
字跡亂成一團麻,尼克爾森需要放慢速度才能分辨出字跡。
[他們進來了,尼克爾森,我要去做一件大事了,我這裏又去年耶誕夜剩下的煙花,在寫寫封信之前,我把裏面的火藥包在了一起,藏在了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我要把火藥帶進去,帶進我死的地方。]
尼克爾森的手又開始發抖,他呼吸急促,視線逐漸變得扭曲,信件慢慢退出視野,取而代之的是那個破了洞的鐵皮屋,以及鐵皮屋旁邊那個被人遺忘的,沾滿血跡的擔架。
他從沒這麽氣憤過。
[我不知道我會怎麽死,但我知道我可以毀掉這個吃人的地方,雖然只能毀掉一點,但這是我能做的最大的事了,你要記得我,我叫培休·庫珀,一個沒什麽出息卻又能辦大事的人,再見,我的…]
我的什麽?我的夥計還是我的朋友?
信到這裏戛然而止,後面的話沒能說完,尼克爾森将信紙攥皺,他看向窗外,企圖透過窗簾,盯穿那個該死的鐵皮屋,大齒輪猛烈的轉動,齒輪組快要摩擦生煙,血管裏充當血液的液體不斷翻湧,他從未如此氣憤。
雨不見小,卻澆不滅尼克爾森胸中燃爆的火。他顫着手将泛黃的照片翻了過來,雖然陳舊,但培休将照片保存的很好,上面的人清晰可辨,左邊笑的沒心沒肺的是培休,右邊那個女子應當就是他的妹妹,妹妹與培休長得很像,尤其是笑起來的模樣。
兩人身前站着一個孩子,背帶褲,貝雷帽,手裏拿着一個風車,也同培休一樣笑的沒心沒肺。
孩子的風車似乎在轉動,隔着照片可以聽見風聲,尼克爾森眯着眼睛,盯着照片瞧了又瞧,片刻後他恍然一頓,這孩子不是別人,正是年齡更小一些的阿貝爾。
認清了人,尼克爾森倏地笑了一下,這或許是上天給他的緣分,不叫他和培休因生死相別。
他放下了照片,和信一起妥帖收好,接着他搖了搖洛加把人叫醒,看着小家夥睡蒙了魂,他收起滿身戾氣,極為溫柔的親了親洛加的額頭。
“快起床,我去給你做飯,然後你在家裏好好待着,我要去找你舅舅一趟。”
作者有話說:
謝謝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