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要說給你聽
第24章 我要說給你聽
他說的輕松,好像被切了腿的不是他一樣,但洛加聽着卻十分不是滋味,那可是一條腿,怎麽會有人被切了腿還說不疼。
洛加空閑的那只手背到了身後,輕輕的摸了摸那條腿。
與那天直接摸的觸感不太一樣,尼克爾森穿着睡褲,大腿那裏摸上去與正常的腿也沒什麽差別,皮肉縫合的很好,愈合也愈合的沒有瑕疵,只是再向下摸時突然斷了層,一截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制成的,應當是充作人骨的東西在皮肉下陡生。
再往下就是作為膝蓋骨球形關節,洛加捏了捏那個圓球,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麽不用正常的關節。
“你別這樣看着我,”不等人問,尼克爾森就搶過了話頭,“這得問你的外公,我記得我也問過他這個問題,為什麽要把我做得像櫥櫃裏的娃娃,當時他說什麽來着,讓我想想,他好像說的是…噢,他說好用。”
洛加的指尖驀地停住了,他慢慢收回手,輕輕點在尼克爾森的胸口,那塊仿生皮下面有一個圓圓的洞,洞裏有讓他驚喜的大齒輪。但他現在戳着那塊皮,可是半點驚喜的感覺都沒有。
“那這裏呢?”洛加點了點那塊皮,“尼克爾森,你的心髒是怎麽換的,也沒有用麻藥嗎?”
挂鐘“當”的一聲響,外面起了些嘈雜聲,沒多會兒一個聲音渾厚的軍官含糊的喊了一聲,接着伴着一聲嘹亮的哨音,那鐵皮屋像是被人拆了一樣,發出一聲轟然巨響。
洛加擡眼看了看窗,卻只看見了漆黑的窗簾,和縫隙裏露進來的灰暗的光。
尼克爾森握住了胸前的手,将洛加的思緒拉了回來。他企圖借着這聲轟響轉開話題,他說:“餓了嗎?今天一頓飯都沒吃。”
洛加垂首搖了搖頭,他看穿了尼克爾森的心思,又将話題拉了回來:“你可不能糊弄我,你還沒說,心髒是怎麽換的?”
小家夥的頭腦突然靈光起來,這讓尼克爾森有些苦惱,他垂着眼睛看着洛加,眼珠稍稍轉了轉,像是在思考該怎麽說。
他二人對視許久,久到洛加的脖子都有些酸了,他看着尼克爾森的唇動了動,卻沒聽見想要的回答。
“你一定要揭我的傷疤嗎弗萊爾?”
洛加緩緩睜大了雙眼,他呼吸一滞,整個人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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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萊爾先生,”尼克爾森笑了一下,但那笑卻止在唇邊,“你要知道,尼克爾森沒有心髒,但尼克爾森也會疼。”
音落,洛加的指尖瞬間涼了,他突然意識到,從尼克爾森進屋開始,他就一直在宣洩他的情緒,相冊是他自作主張翻出來的,尼克爾森其實并沒有允許,這些無禮的問題他也不該追問,尼克爾森完全沒有回答的必要。
但尼克爾森到現在都沒有跟他說過一句重話,即便是他将尼克爾森塵封的痛苦挖了出來,尼克爾森也依舊握着他的手腕,輕輕摩挲着給予他安撫。
“對不起…”洛加有些慌,他抽出了冰涼的手,慌裏慌張的從人身上爬起來,“亨頓先生…真的對不起,我很抱歉…我…”
洛加倏然哽住了,他不知道該怎麽道歉才能換得尼克爾森的原諒,他跪坐在床邊,指尖攪着睡褲,他不敢看尼克爾森,皺着眉頭,偏臉看到了那本被扔在地上的相冊。
照片上還有他的淚痕,他真是個很糟糕的人,不僅在人最痛的地方插刀子,還将那份記憶給弄髒了。
想到這裏,洛加更慌了,他的腦袋裏變得亂糟糟的,像是被無數個毛線團纏繞,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要将那本相冊收起來,好像只要相冊回到了原位,這後來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一樣。
可他太亂了,下床時一不留神踢到了床腳,疼的他悶哼一聲險些摔出去,尼克爾森猛地傾身将人拉了回來,他勁用的有些猛,拉着洛加摔回床上。
“你慌什麽?”他将人緊箍在懷裏,“病毒還在你的手臂上,并沒有到腦子裏,你的腦子還是完整的,它沒有一點問題,告訴我小家夥,你在慌什麽亂什麽?”
洛加搖了搖頭,他在尼克爾森的言語中慢慢安靜下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麽亂什麽。
他不想看着尼克爾森不開心嗎?
好像是這樣,洛加不想看尼克爾森不開心,尤其是因為他變得不開心。
“我在生我自己的氣,”洛加撐着身體,他沒有掙脫,卻也不敢靠在尼克爾森身上,“亨頓先生,請你原諒我,我不該提起,并且追問你的傷心事。”
他說的聲音不大,卻也能讓尼克爾森聽得清楚,他沒有回頭,只留給尼克爾森一個後腦勺,微微底下的頭牽出了白皙脖頸。洛加的頭發有些長了,發絲落在衣領上,将脖頸遮的模糊。
“撐着不累嗎?”尼克爾森把人摁在身上,他舒開兩條腿靠在了床頭,“你怕我生氣是嗎?”
洛加點點頭,十分小心的靠了過去。
白發掃過下颌,尼克爾森偏頭躲了躲,他瞧見了洛加垂下的眼簾,睫毛是與頭發同樣的白色。
尼克爾森疑惑地說:“你為什麽總怕我生氣呢?昨晚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我對你很兇嗎?”
洛加搖了搖頭,輕聲說了句:“不兇。”
這下子尼克爾森更不理解了,他接着說道:“那是為什麽?我一直覺得你很怕我,現在看來這不是錯覺,我需要一個理由,一個你怕我的理由。”
屋裏光線昏暗,煤油燈亮在床腳,昏黃的光将洛加襯得可憐,他垂着腦袋,手指撥弄着衣袖上的扣子,久久不肯回答。
其實也不是怕。
他靠在尼克爾森胸前,大齒輪隔着衣服皮肉,在他後背轉動,他回首側目看向尼克爾森,接着又垂下了頭。
是什麽時候起的心思呢?
反正不是當下。
又是為什麽起了這不該有的心思呢?
反正不能怪尼克爾森。
洛加緊咬着牙,生怕自己說脫了嘴,他将那呼之欲出的字眼憋回舌根,接着又在舌尖狠狠地咬了一口。
血流了出來,疼痛讓人清醒。
稱之為怕好像也可以,但洛加覺得,換成患得患失應該更恰當一點。
“又要哭了嗎小家夥?”尼克爾森見洛加皺了皺眉,遂擡手掰過洛加的臉,“其實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事,都已經幾十年了,光陰可以帶走一切,我不至于連這點事情都要傷懷。”
他捏了捏洛加的臉,淺淺的笑了笑:“想聽嗎?想聽我就說給你聽。”
洛加聞言,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但尼克爾森卻拂着他的額頭制止了他,然後将他的腦袋按在肩頭。
“現在不是你要聽,”尼克爾森親了親洛加的發頂,“現在是我想說給你聽。”
作者有話說:
謝謝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