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鐵皮屋
第8章 鐵皮屋
十二月的天着實不該這麽熱。
但尼克爾森并不在意,他沒有心髒沒有大腦,神經系統的作用更像是給木偶娃娃抽的筋,只是行動沒什麽障礙,他本身的感覺并不太靈敏。
可他臉上和左手都被烤的發燙,洛加走在他身邊,一不留神甩到了尼克爾森的左手上,手背上瞬間起了一個指甲蓋那麽大的水泡,洛加看着那水泡怔住了,一時間好似忘了疼。
培休看着那水泡亮的跟燈泡似的,他牽起洛加的手看了看,又用指頭戳了戳那水泡,接着就聽見洛加倒抽了一口氣,培休抱歉地驚呼:“上帝啊,”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尼克爾森,“我是真沒想到,你還能當煎鍋用呢。”
尼克爾森讪讪的将左手背到身後藏起來,他也有些歉疚,偏開了頭躲着培休的目光,垂下眼踢着地上的塵土,暗紅皮靴上沾了薄薄的一層。
他掩飾般地摸了摸鼻尖,接着猛地叫了一聲:“哦!這麽燙?”
他看着剛剛碰過鼻子的指尖,沒有水泡,倒像是皮革沾到了火熱的煙灰,指尖上留下了一個不規則的黑斑,尼克爾森用拇指搓了搓那個黑斑,黑斑掉色了,拇指上落了一層碳。
“你被燒壞了尼克爾森,”培休看着這一幕,一臉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走吧,警衛室裏有醫療箱,我不知道該從哪找一塊皮來給你補上,但洛加的水泡我還是能處理一下的。”
說着他揚了揚洛加的手,那水泡吸足了陽光,覆在洛加手背上,泛着紅,閃着光。
尼克爾森聳了聳肩,他又想摸鼻子,手擡到胸前,他看見了指尖的焦黑,倏然停住了,他幹笑一聲說:“抱歉,”尼克爾森将手杖換到了右手,換了左手去摸鼻子,“走吧,不過警衛室裏應該也不涼快。”
真讓尼克爾森說着了,警衛室裏像個蒸籠,培休連忙把門窗都大敞開,然後打開了風扇,開到了最大檔。
日光爬過窗戶闖了進來,桌子邊的那塊區域被空了出來,那裏的陽光太過于刺眼,洛加看了一眼那個桌面,培休在上面壓了一個玻璃板,下面壓着的應該是照片或者簡報之類的東西,可洛加沒心思去探究,他只看了這一眼就覺得自己快要瞎了。
“水泡要挑破才好得快,”培休拿着一手拿着一個透明的玻璃瓶,應該是消毒液,另一手捏着一根縫衣針,向着洛加笑出了白牙,“抱歉,我這裏只有縫衣針,好像粗了點,你忍一下。”
洛加看着那根針,跟他的一绺頭發差不多粗,他咬了咬牙,用力的點了點頭,接着擡起手,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
胳膊一擡,袖子滑下去一寸,潔白的皮膚上赫然長着一個突兀的黑斑。那黑斑不大,很像一顆痣,覆在洛加的腕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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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α-1?”培休的針停在半空中,他擡眼看了洛加一下,接着低下頭看向那黑斑,微微蹙眉,“這可是個‘劊子手’,傳染性太強了,致死率也高,還不能根治,當年差點屠了整個柯欽諾爾鎮,要不是托特博士研制出了針劑,估計現在的柯欽諾爾已經變成屍橫遍野的空城了。”
培休言語中透着惋惜,他沒有見過那場災難,那場災難對他來說,只是一個在別人口中東拼西湊出來的故事,但他身邊有個尼克爾森,尼克爾森是那場災難中,唯一活下來的染上病毒的人。
“弗萊爾先…我還是叫你洛加吧,洛加,你會是第二個。”培休仔細地把水泡挑破,亮黃色的水順着手背留入指縫,培休拿過消毒液,擰開蓋子就潑了上去。
“謝謝您…庫珀先生…”洛加疼的後槽牙都要咬碎了,“舅舅也說過,我會活下去的。”
他看了一眼尼克爾森,硬生生的擠出一個笑:“就像,就像亨頓先生那樣。”
培休随手扯過一個擦臉巾蓋在洛加手上,他點了點頭,說:“你會活的比他利索,最起碼不用截肢,不用換大齒輪,不需要潤滑油。”
說着他擡起頭來,正想着要不要再潑一次消毒液,卻見洛加看着牆邊的陰影處眼都不眨,他扭過頭,跟着洛加一同看過去。
尼克爾森靠在牆上,兩腿交疊,暗紅色的皮靴尖上灑滿了難得一見的天光,他一手環抱着腰,一手扶在下颌上,偏着頭看向窗外,高挺的鼻梁遮住了那只碧綠的眼睛,細碎的頭發遮住了神情。
是好看啊。
培休也稍稍的看直了眼。
不愧是尼克爾森啊,培休心說,不管是不是人都挺好看的。
“快停下夥計,小家夥眼睛都直了,快停下,把你的魅力收回去,”培休大叫着走到尼克爾森身邊,一把将尼克爾森的臉掰正,他看着尼克爾森的眼睛,但尼克爾森卻一直盯着窗外,“你看什麽呢?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尼克爾森向後躲了躲,逃出了培休的魔爪,他拿起紳士杖向着窗外一指,接着又捏住了培休的下巴,把他的臉轉了過去:“看見了嗎,那邊那兩個鐵皮屋。”
洛加走了過來,歪着頭也跟着看向窗外。
培休愣了幾秒,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他的猶豫被尼克爾森察覺,尼克爾森斜着眼看他:“你真看見了?”
培休一愣,回道:“當然,我的眼珠子可是完整的,雖然我可能喝的有點多,但是還沒醉到看不清東西。”
尼克爾森“啧”了一聲,洛加也擡眼看着培休,風扇嗚嗚的吹着,只有一絲風絲掃過來,熱氣被吹走了一些,但一點都不涼快。
洛加貼着另外兩人的耳朵,低聲說:“太陽這麽大,鐵皮屋裏會不會熱死人。”
“當然,”培休掙開了尼克爾森的手,走到風扇前将風扇轉了個方向,“這麽熱的天,鐵皮屋裏只會有人幹,怎麽會有人?”
洛加聞言撇了撇嘴,他想象不出人幹的樣子。
尼克爾森撐着紳士杖離開了牆,他低頭看了看洛加手背上的傷,接着他帶着滿臉的嫌棄去找醫療箱。
櫃子很高,尼克爾森踩了個凳子爬上去,醫療箱就在櫃子頂上,培休場面不用,上面已經積了一層棕黃色的土。
“我記得那邊之前是一塊空地,什麽時候有了這麽大一個鐵皮屋?”他拎着醫療箱跳了下來。
培休想了想,不确定地說:“昨天?前天?我不記得了,反正不會很久。”
真不靠譜。
尼克爾森懶得理他,将醫療箱放在桌面不會被陽光照到的地方,他翻出了一包棉球,用鑷子捏着,蘸着消毒水重新給洛加處理燙傷。
洛加的手被尼克爾森小心的托着,尼克爾森像是怕他疼,擦兩下就吹一下,洛加看着尼克爾森低垂的眼,碧綠的眸就像黃沙裏被層層樹林包裹的湖。
“我想應該是昨晚,”洛加說,“我很确定,這個鐵皮屋昨天日落時還沒有。”
作者有話說:
謝謝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