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PART過去
PART1 過去
在這個年代,柳昭瑩已經幾乎不會見到游戲大廳了。那好像是上世紀電影裏出現的東西,她依稀一百多年前她看過一個美國動畫電影——也就是上世紀初,裏面就有一群人打電動的景象。如今新政府掌權,以它的科技水平已經可以做到将所有人的意識上傳至電子空間,浏覽游戲內容早就不需要實體設備。那時候她還玩過湯姆熊,現在的世界都沒有這樣的存在了。
眼前結滿蜘蛛網的游戲廳足以證明這地方有多少年都無人問津,她記得上一次來着也才二十年前。哪有人把游戲廳開到山頂去的?就算是舊政府也養不出這麽蠢的資本家,柳昭瑩被灰嗆到咳了幾下,看見了角落裏的苕帚和簸箕。一瞬間她感到似曾相識,因為在很久以前她還需要用電腦玩游戲時——沒錯,還是上個世紀——就是這麽收集裝備的。本能促使她拿起它們,把門口的積雪掃幹淨。就在她要收工時,遠處的另一座山頂傳來鳴鐘的聲音,那兒有一座寺廟。
柳昭瑩掐指一算,時間到了。
貝無色在幼時就清點過家裏的傳家寶,好幾件,而且根據推斷都是近代的物品,很匪夷所思。
她問貝高茨:“爸爸,我們為什麽要收集那麽多清朝時期的玩意呢?”
貝高茨臉色一僵,随後緩和下來:“那是因為我們的根、我們的祖上,都是在清朝達到鼎盛的。雖然我們在北京,但還沒有完全離開我們的家。”
她理解了,因為她已經自學了中國歷史。
直到後來她無意扒拉了一下某個蒲扇,那上面的圖案是溪流和草叢,草用細線代替。她突然覺得那些線很奇怪,因為有的短、有的長。她找出摩斯電碼國際通用表,得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條線索:
擎智山,一八二四年。
這座山在白源市的西郊。貝無色首先感到很奇怪:明明是傳家寶,還是清朝的,怎麽反倒畫的是離北京好幾百公裏的白源?不過她很快編出了一個解釋:也許那個不知道是多少代的祖宗在這一年去這兒了?但她不想管這些,只知道趁着假期,她再不去玩玩就虧大了。
她沒有仔細查證過,也沒有發現摩斯電碼的發明時間是一八三七年,比它記錄的時間晚了整整十三年。
柳珈琬在霞光中閉眼,呼吸着清晨夾雜着冷風的空氣。
“如今會裏一團糟,你真的還有心情在這享受生活嗎?”柳昭瑩貼近她的耳朵輕語道,從背後撫摸她隆起的腹部。
“會長會允許的,她自己都自身難保了。”
“孩子生下來,你想叫什麽名字呢?”
“還沒想好。希望是個兒子啊。”
兩人一瞬間都有些黯然失色。
“是啊,希望是兒子。”
這日是小寒,大雪紛飛。
“不管生男生女,都叫‘無色’吧。希望祂不要牽扯到我們這一輩的糾葛中,一輩子都幹幹淨淨的。”
“非常有特點的名字。”
柳珈琬的孩子出生的那一年,也是教會沒落的一年。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塵。
柳珈琬死于一九九四年,人禍。她難産而死,生下奄奄一息的女嬰。
斷氣前她看了一眼那張皺巴巴的小臉:“最終還是沒逃過。”
離死亡最近的那一點,她恍惚間看見眼前有一座山,山頂有座廟,門庭有積雪尚未消融。
一陣風把一個女聲吹進她耳中:“一百年後見。”
名為“無色”的柳珈琬的孩子這一世死于二零二四年,她剛好活了三十歲。
是那輛越野車突然襲來,把她撞死的。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發誓做鬼也要報複回去。
然而她一生積善行德,并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于是進入輪回,投胎轉世。
本時代的“無色”的靈魂寄生在二一零四年生的一位姑娘體內。由于她們具有同根同源的意識魂魄,在她本世的姓“貝”後,我們仍接“無色”作為名,以稱呼她。
她的父親貝高茨于二零九八年結識了她的母親——不過不是柳珈琬的魂魄——言而總之,看起來她的新宿體脫離了有關百年前那個被牽連進神秘教會的任何事物。
貝高茨從不懷疑自己是一介凡人的事實,直到他收到了第一份來自白源的神秘快遞。
他祖上住在白源,于近代遷至北京。今年他二十七歲,因探親的緣故僅去過白源三次,對那個來的莫名其妙的籍貫沒有任何感想,那裏早就沒有值得他留戀的人。
那會是誰給他寄的快遞?
他拆開包裹,裏面是個老銅幣。他找了學考古的朋友,也找了專家鑒定:這是個貨真價實的真品古幣。
不過很快就有新的東西吸引他的注意:在古幣的外圈,有一層淺淺的劃痕,不仔細看還以為是随時代變遷的磨損。那上面刻着長短不一的符號,他心裏清楚這意味着什麽。
擎智山,一七二四年。
這一瞬間他臉色煞白。他知道摩斯電碼的發明者是美國人摩爾斯,那是一八三七年。也就是說,這是一八三七年之後的某個人為了傳遞信息留下的痕跡。
為這件事他折騰了一個月,走訪了祖籍的鄰裏,沒有得到任何線索。
就在他以為這是個普通的惡作劇時,他收到了第二個快遞。
一件蒲扇。果不其然,在扇面的圖案上某個角落裏畫着“擎智山,一八二四”的電碼。
是誰大費周章收藏了諸多古董真品,不惜破壞它們,向他傳達這些莫名其妙的信息?
之後一個月,他又收到了一件青花瓷器和一座石雕。意外的是,到此就結束了。那些信息止于二零二四年。
是因為距離下一個二四年還有二十年嗎?
他看着搖籃中剛足百天的小女兒,倏地一陣惡寒。
這些快遞似乎正是從她出生開始寄來的。
所以,會不會是他搞錯了,這些東西根本就是沖着貝無色來的?
看來他有必要去看看這個擎智山,究竟是何方神聖。
在山頂上,貝高茨見到了一個身着紅色大衣、黑色內襯的女人,他知道這個人能帶給他答案。女人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老婆怎麽樣?”
“何出此言?她很好,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
女人似乎舒了一口氣,故作輕松地問他了一個很模糊的問題:“你想不想知道這一切的真相?”
他瘋狂地點頭。
二十年後他再回想這些,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當時晴天霹靂的心情。也就是從這一天起,他的人生被徹底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