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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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軍駐守在朔方按兵不動,唐楷在領到诏旨後言辭懇切地上書,勸谏聖人改變主意。
邊關多事,京中一片太平,突然抽調朔方軍入京,怎麽都說不過去。
朝臣們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就怕唐楷領命後當真領軍入京了!這棄邊關不顧的昏招,實在是讓人心中不安寧。
在得知河東道府兵都在楊延的掌控下,同安着實是日夜難以安眠。楊延除了河東道行軍副總管外,尚有數職在身,他為兵部尚書兼左羽林軍大将軍又加同中書門下,在兵部職權重,聲威高,同安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更換了禁軍頭領,然而內心的惶惑始終無法消除。新君繼位,宰相人員也該變動的,同安自我安慰。要不是有長孫盛在前方料理,朝堂幾乎混亂得無法運轉。
朔州。
馬邑之變發生後,邊關軍以及府兵都出發了,乘勝追擊。墨尚同畫了圖紙,工匠齊心協力,幾乎在第一時間将專門用來投擲毒藥煙球的投石車給造了出來。這些新奇的東西出現在戰場上,打得突厥人仰馬翻的,長寧又刻意讓人散播流言,只說霹靂雷霆是天将之助,大周得天命神只眷顧,更讓突厥軍中人心惶惶。
行軍打仗是楊延的專長,長寧到了馬邑後便将指揮權移交到了楊延的手中。不過在收複失地的時候,她也是騎馬随軍前行的,畢竟她還要名望,天命眷顧的是長安朝堂嗎不!是她李令音!
長安使臣來得不少,攜着新帝的诏書,要與突厥講和,要楊延移交兵權。長寧坐鎮軍中,眼也不眨,直接讓人将使者拖出去斬了。此舉定會被視為“叛臣”,可長寧也不慌張,她手中的空白诏書就是先帝的遺诏。
代表着新帝顏面的使臣被斬的消息,是随着流言一起到長安的。
長孫盛顏色陰沉,他的目标一直是扶植太子登基,可同安卻一聲不吭發了大瘋,橫插了一腳,将他的計劃全盤打亂。就算是一開始力排衆議,也不能洗清“名不正言不順”這種嫌疑,那些忠于先帝的剛正朝臣有許多微詞,再加上那些個愛好議論時政的士人,長安已經暗潮湧動了。要是長寧手中真有先帝遺诏,恐怕局勢會再變,從而脫出掌控。
“您覺得先帝真有遺诏嗎”長孫宵很是不安,他以中書舍人起草诏書,可從沒聽見“遺诏”二字。随侍先帝的宦官口中也沒聽到半點風聲。
“以聖人對長寧的優待,還是有可能的。”長孫盛寒聲道。他聽說了,先帝多次屏退了宮人,不知道跟長寧說了什麽。
“那該怎麽辦”長孫宵腳步一頓,面露急色。
長孫盛沉着臉: “除了據關中自守,還能如何”調朔方軍入京也是他許可的,但是他沒想到唐楷會直接拒絕。如今守衛長安的有南衙十六衛和北衙四衛。南衙倒是與楊家關系疏遠些,可原本是天子親信的北衙四衛将領都是楊延那一系的,就算将大将軍更換了,那些校尉也未必會聽從将軍調動。 “關中有二百八十八折沖府,又有禁衛軍,兵力是河東道諸府兵的兩倍。楊延以突厥為借口,不領京中聖人令,就看他打退突厥後如何說。若是敗了,那再好不過!”他如今是無心管顧河東道的事情了,要是長寧真觊觎那個位置,內圍重兵必須要先安排起來!
長孫宵話鋒一轉,說: “觀音也在那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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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盛淡淡道: “你還指望她遞回什麽消息不成”
長孫宵确實抱着點期待,他皺眉道: “是生死事。”成則權傾天下,敗則滿門斬首,他那侄女當真如此狠心說起來,他那大兄也真是的,整天什麽都不管,閑着沒事就跟內人吵架,是能得到什麽好處不成他因着長孫淵之的病與傷,看全府誰都不順眼,可也沒真的多關心那兒子,整天眠花宿柳的,沒個正形。
長孫盛眼皮子一動: “別将微弱的希望放在別人的身上。”長孫微雲書讀多了,心野了,人也變了不少。她真以為靠着她一個人能走多遠長孫家一旦敗落,她就是罪臣後!能得到長寧的信任能實現自己的抱負
河東道,代州州府。
長孫微雲也收到了京中的來信,無外乎要她勸谏長寧,或者是打探情況。她也沒有理會。前線傳來消息,突厥節節敗退,大軍已經退出了大周的疆界。可這樣還不夠!至少要斬下突延小可汗的首級。
突厥王庭。
賀羅可汗收到了突延小可汗部諸多突厥貴族送來的求救信,他陰沉一笑,眼中是如狼一般的貪婪。在他坐上可汗位置後,那些突厥大貴族的動作就沒停過,眼見着大周将突延得落花流水,他怎麽能不去分一杯羹如突厥貴族的願,他不再深入大周邊境,而是立刻發兵攻打突延小可汗的兵馬,夾擊之下,突延小可汗節節敗落,狼狽逃竄。最後突延小可汗本人以及親信俱被楊延麾下的士卒擒獲斬首。
“賀羅可汗那邊暫時不用打,與他們和談。”鏟除突延小可汗其實也是在剪除突厥的力量。賀羅可汗那邊會忙着消化突延麾下的殘兵敗部,而她這邊也得将重心調整到內部來,雙方至少能維持着一段時間的和平。她再繼續打下去,恐怕最後是同安撿了便宜。
楊延點頭,又道: “關中府兵調動,回長安恐怕不易。”
長寧搭着眼簾,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同安那邊不停派遣使臣來,那些個老大臣職事也越來越重,倒不好直接斬了。謠言已經發酵了,眼下正是借着那些個先帝舊臣将遺诏之事坐實的時候。”她希望這些事情快些結束,這樣她與觀音便能重逢了。這一日複一日的,不知道何時方止休。
議和之事未定,朝中的使臣再度抵達了。倒是一張熟悉面孔——國子祭酒趙峤。古板的老祭酒想當個無事閑人都不成,新帝非得要他親自走一趟。親衛肅肅而立,與昔日公主府上相見截然不同,只一個照面,趙峤腿就先軟了。
“趙祭酒是來問先帝遺诏事情嗎”長寧懶得聽他廢話,直接切入,她讓人謄抄了一份,遞到了趙峤的手中,而身邊的親衛則是取了诏書,脆聲念道: “……鎮國長寧公主,為朕之元女,有天人之範,表皇帝之器。宗社至重,不可暫曠。凡王公卿佐,各竭其誠,輔佐元女。鎮國長寧公主,可于柩前登基,至于服紀輕重,皆依舊制……” ①
趙峤聽了心中驚了驚,這诏書上先是提了皇太子李齊聖,說他年幼難以承宗社大事,退為晉王,而後才道長寧公主該繼位登基。可聖人若真有意傳位長寧,又怎麽會下旨讓她前往突厥和親沒等到他問出口,便已經有人先一步解釋了,說衛國公楊延早已接了密旨,說是“和親”,實際上是将突厥逐出大周。軍國大事,不便人人皆知。将信将疑間,趙峤大着膽子在明晃晃的刀戟光芒中向前,瞧了那道遺旨一眼,上頭大印不是僞造!聖人當真有這道遺诏在!趙峤膝蓋一軟,跪在地上,此刻稱呼什麽都不大合适,半晌後他才說: “您準備如何”短兵相接,受苦受難的終究還是百姓,他更希望兩位裏有人深明大義,自動放棄争端,可歷來多見血脈相殘事,廢帝與太宗之争更是相去不遠,要息事寧人,幾乎沒有可能。
長寧微微一笑說: “趙祭酒,回去吧。江山社稷,豈容兒戲。”
趙峤神色肅重,聽明白了長寧的言外之意。這是要借助他之口将遺诏确實存在之事說出,他要是不願意,恐怕今日就會死在這裏!但是回到長安後,他又能夠得到什麽清寧呢心中苦悶更甚,他趴伏在地,渾身顫抖。長寧只是冷眼看着他,沒有一個趙峤,也會有千萬個趙峤出來。她的決定誰也不能阻!
良久後,趙峤抖着唇道: “臣遵旨!”
長寧這邊命人護送趙峤入京。
道上,趙峤反複思量說實話的可能。朝中已經有人被罷免了,一旦他說出先帝遺诏的存在,別說官位不保,就連家人性命都無法保住了。長安那邊只想得到一個答案,他們不願意聽見其他可能。回長安後翻臉不認呢可要是長寧真帶着兵馬打到長安,那他的結局也是可以預料的。卷到這件事情中,都難以找到個兩全之策,趙峤苦悶不已。
護送趙峤的衛兵冷眼看着趙峤整日裏嘆息,形容憔悴。
等臨近了長安,衛兵才冷不丁開口說: “趙祭酒為人正派,應當不會為了全家性命而置先帝旨意不顧,是嗎”
趙峤聞言悚然驚懼。
這是威脅長安也有她的人是了,雖然衛國公在外,可他的舊部可沒有全部出京城。動搖不了新帝,但是對付自己一個孤臣,是綽綽有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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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大唐诏令集》改改。
元旦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