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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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萬年兩縣的縣令不敢得罪權貴,可北衙禁軍不一樣。左龍武衛大将軍王玄度親自下令,那些個藏匿惡少的權貴,哪裏還敢抵抗就算是家中少年郎想要當一回“義士”,家中的大人也不會同意,紛紛将惡少全部送了出來。至于那些匿身禁軍營中的,更是自尋死路,直接被拖出來杖斃。一時間,就算近來沒什麽活動的輕薄少年也望風而逃。
可仍舊有幾個仗着家中,非要匿藏惡少的。長孫微雲得到了消息後,去回禀長寧: “有人匿身在富貴侯府上,龍武衛來了之後,又翻牆逃走,最後藏匿在了高陽長公主府上。”到底是皇親國戚,龍武衛沒有下狠手,反而先來請示長寧。
見長寧蹙眉不答,長孫微雲又說: “翻卷宗,富貴侯之子湯俊逸曾經與其同黨薛軌,王如山白日當街殺人,煮而食之,手段極為狠辣。此案至今未判。”
長寧眼皮子一跳,面色頓時沉了下來,壓着怒氣道: “薛軌是京兆尹之子,王如山又是什麽人”
長孫微雲抿了抿唇,說: “曾是趙王門客。此次也跟着富貴侯匿藏在高陽長公主府上。”
“豈有此理!”長寧眼神凜冽,眸中寒意四射,她倏然間站起身道, “不必顧及高陽長公主,将人全部拖出來下大獄,若有抵抗者,當街杖殺!”京中惡少橫行,聚斂起來近千人,聖人時而用懷柔手段利用,時而震懾打壓。因着各家都有些陰私,惡少是最容易利用的,時間一長,便成了痼疾,難以拔除。自上任京兆尹致仕後,京中風氣又亂。聖人耳根子軟,容易被人說動。此番聖人離京,監國權柄在她手中,正好一掃惡疾。誰來觸黴頭,就別管她不留情面了。
高陽公主府。
湯俊逸的那群同黨在院子裏大肆喝酒吃肉,甚至還調戲府上婢女,好不自在。湯俊逸本人則是跪在了高陽長公主的跟前,痛哭流涕,說自身的冤枉。他歷來是個酒囊飯袋,到這會兒憋出一些文章詞句來,說甚麽“白刃雠不義”,将那“殺人紅塵中”說成了任俠義舉。
高陽長公主聽得頭昏腦脹的,撫了撫額,眉頭緊緊皺起。
“阿娘,不妥當。長寧公主已經吩咐了龍武衛來查此事,我們若是收留他們,會以包庇罪論處的。”湯雲容小心翼翼地在高陽長公主耳畔說道。
湯俊逸聽見了,仇恨的視線頓時向着湯雲容的身上掃去。他拔高了聲音道: “母親,你可別聽容娘亂講。你是長公主,誰敢來拿你你還是長寧公主的長輩,只要說上幾句話,長寧公主哪有不聽的道理!”
湯雲容縮了縮,有些害怕湯俊逸的兇惡神色。
正在說着話,龍武衛在這個時候闖入了府中。湯俊逸眼皮子一跳,扭身就要跑。那在前頭的龍武衛冷笑了幾聲,輕而易舉地便攔住了湯俊逸,将他撲在了地上。公主府的侍從一個個向後退去,哪敢再來阻攔不到一刻鐘,那些醉酒無狀的輕薄少年俱被拖了出來,齊齊地壓下。到了此時,領頭的将軍才朝着高陽長公主行了一禮,告罪道: “某無狀,驚擾了公主。”
高陽長公主: “……”她原本就驚惶不安,壓根沒有拿定主意。現在人都被抓了,哪裏還用她做決定。故而扯出一抹牽強的笑容,說: “将軍也是例行職責而已。”她也沒有跟龍武衛說閑話,朝着湯雲容一伸手,便示意她将自己扶回去。
這些個惡少也不是嘴巴嚴的,最先被投到了大獄裏的,挨了幾杖就将韋澈供了出來,說他們也是受到了韋澈的指示,才去騷擾小娘子的,至于別的罪名,是一概不認的。可後面扔入大牢的惡少就不一樣了,一張嘴就攀扯不少人的名姓。等到一切呈到了長寧面前時,她冷冷地笑了一聲,将涉入事中的人通通帶走,要三司會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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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弘貞是怎麽都沒想到韋澈鬧出了這樣的事情來,一顆心墜入谷底。在禁衛來拿韋澈的時候,他哪裏敢阻攔,只盼着別被他牽連了。
富貴侯府上。
湯恩慈傷勢恢複後,已經能夠落地行走了。在龍武衛來查侯府的時候,是他建議湯俊逸他們逃向高陽公主府的。可等到下人來回報,說人被抓走後,頓時如聞晴天霹靂,怔愣半晌,才匆忙地命人備車要前往公主府。
本朝驸馬別居,湯恩慈不喜歡高陽,自然也少主動前往公主府。這會兒拉長了一張臉,進了府中就拿出了“郎主”的态度,劈頭蓋臉地将府上的侍從罵了一通。等見到了高陽長公主的時候,他仍舊不收斂氣焰,大聲地質問高陽,為什麽導致湯俊逸被抓。
高陽長公主心中本就窩着一團火,瞪着湯恩慈道: “龍武衛你攔得住嗎”
湯恩慈: “……長寧終究是晚輩,這不是要你沒臉嗎我兒是公主子,殺個人怎麽了,憑什麽要落入大牢裏你去長寧那處說說,讓她将我兒放出來。”見高陽皺着眉不答話,湯恩慈眼珠子一轉,又道, “這樣說吧,俊逸是我的嗣子,先不提你我百年之後的事情了,容娘日後也是要仰賴兄長的。你總不能讓我湯家絕後吧他還喊你一聲母親呢……”
湯恩慈口若懸河,說得天花亂墜,高陽長公主也被他說動了。她膝下無子,富貴侯府以及長公主府上的一切,都是要給湯俊逸的。盡管讨厭這妾生子,她遲早要将湯俊逸記到自己的名下。他現在身陷牢獄,不管不顧,的确有些不好看。猶豫了兩日後,高陽長公主終是動身了。
長寧那邊得到了消息,有些許訝異,但轉念一想,也沒有很奇怪。上次罰過了富貴侯,他行事收斂了幾分,可能因為這點兒退讓,這夫妻兩重修舊好了吧,她一定是為了湯俊逸來的。盡管猜到了對方的目的,長寧沒有推拒,還是見了她。
高陽長公主見到長寧的時候有些晃神。眼前的少女神采英拔,豐神綽約,行動間雍容閑雅,自有一番公主的氣度,很容易讓人想到年輕的時候。只是當年的她比照長寧的閑雅,要多了幾分跋扈和嚣張。
“姑姑。”長寧盡了家禮,又朝着高陽長公主喊了一聲。
高陽長公主對着她笑了笑,說了一些閑話。只是她到底是抱着目的來的,沒等到長寧主動開腔,便自己将話題引到了京中的惡少身上去,說什麽少年郎不知事,當是被人引誘。長寧溫柔一笑,平靜地打斷了高陽長公主的話,說道: “已經不是三歲幼童了,總該有點擔當。”頓了頓,她又說, “姑姑是知道湯俊逸曾經當街殺人事的吧”
高陽長公主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她撫了撫額,一顆心沉了下去。她露出一抹笑容,沒底氣地說: “俊逸是我與富貴侯的兒子,可以用銅贖的吧”
長寧聞言笑了起來,她站起身,看着高陽長公主道: “湯俊逸是誰生的,姑姑不是最清楚的嗎他算是哪門子公主子也想攀我宗室”頓了頓,她又說, “姑姑膝下只得一女,不為容娘謀劃,反倒處處替湯俊逸着想,是什麽道理姑姑當初也說了,公主是國體,公主辱則國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要想得很明白,不是嗎”
被後輩數落了一通,高陽長公主心中又是難堪氣憤,她擡頭對上了長寧的視線,才提起的心氣一下子就滅了。長寧看着她的模樣,心中暗嘆氣。她又說: “姑姑也別怪我話說得不中聽,正是将姑姑當家人,我才會這樣說的。姑姑雖然下嫁富貴侯,可從始至終,都是皇家的人,而不是湯家的。湯家敗,姑姑不會敗。太宗時,公主子女能承母爵,焉知日後不能行呢”
高陽長公主願意替湯俊逸出面,也不是為了什麽母子情,看重是的未來的“利”,可現在長寧的話暗示了另外一條路。若是容娘能夠承母爵,那還在意什麽富貴侯想明白了之後,高陽長公主便絕口不提湯俊逸的事情了,而是順着長寧的話,将話題放到了“太宗”身上。她是先帝之女,距離太宗那個時代更近,在她很小的時候,心中也是有點念頭的,可惜沒多久就被先帝無情地掐滅了。
在長寧公主府留了快一個時辰,高陽長公主終于告辭離去了。
出門的時候正碰見了長孫微雲。高陽長公主是清楚梁國公立場的,沒忍住朝着長孫微雲身上多看了幾眼。
長孫微雲行了一禮後退至一邊,任由高陽長公主打量。只是在她從自己身側路過的時候,小心地說了一句: “公主不妨想想,單是惡少之事,能驚動三司嗎”
高陽長公主聞言心中一涼,那股松快之意盡數消失不見。待到回府,她直接稱病閉門,誰也不見了。先是富貴侯子被下獄,再是高陽長公主拜訪長寧公主,最後長公主無功而返,閉門謝客。一些嗅覺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麽,行事小心謹慎起來。
一時間,京中暗潮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