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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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微雲恍惚了一瞬,便伸手捏住了帕子。
長寧見她面色羞窘,也沒有為難她,一旋身在長孫微雲左手邊的椅子上坐下了。只不過她的動作并不乖順,傾着身體朝着長孫微雲那側靠。
長孫微雲如坐針氈,這帕子還也不是、收也不是,好一會兒她才定下了心神,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旋即将它收入了袖中。休息過了,她正準備起身詢問原因,卻聽得耳邊響起了一句“坐着”,才将擡起的身體壓了回去。跟長寧的懶散不同,長孫微雲正襟危坐,臉上也流露出幾分不茍言笑的嚴肅來。
長寧擡了擡眼:“路上楊二郎沒有跟你說嗎?”
長孫微雲皺眉:“只提了我外祖家的人。”
長寧譏诮似的笑了一聲:“外祖?那算哪門子外祖?”她擡頭看着長孫微雲,将事情一一說來,末了,才說,“的确跟你家有點關系,要不是看着你家的面子,奉天令也不會那樣縱容郭家吧。”她的口吻平靜淡然,像是提起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但長孫微雲觀察着長寧,覺得她是有些生氣的。她忙不疊站起身,有些惶恐道:“那一家人遠在奉天,家大人未必知道。”頓了頓,她又說,“此事我會處置,不會讓公主為難。”
長寧這回沒有攔她,細細地打量着長孫微雲,長寧心中很滿意。可随之升起的又是遺憾,這人怎麽是長孫家的!“我估摸着事情已經傳到縣衙了,奉天令會給你家遞信,郭家想必也會。我們來到這邊是為了讀書,也不該摻和進朝堂事中,可惜墨家小娘子的經歷實在是凄苦,聽者傷心,聞者落淚。”不用照鏡子,長寧也知道此刻的自己,多少沾着點假惺惺。
長孫微雲說:“我馬上去縣衙。”她得為梁國公府上的清名着想。
就算你不去,奉天令那老滑頭,在發現事情不妙後,也會搶先一步做處置。長寧心想道。她朝着長孫微雲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梁國公乃棟梁之臣,高風亮節,府上人定然也不會是言清行濁之輩。不過,事關長輩,我想你也要走一趟才能放心,這樣很好。莊子裏有寶馬,你快去快回,我在這裏等你。”
長孫微雲應了一聲“是”,連杯茶都沒喝,就急匆匆地走了。
長寧看着長孫微雲的背影,漫不經心地想着事情。郭家借着梁國公府上名聲橫行鄉裏,要說不“孝敬”點上峰,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奉天令得到消息,第一時間要抹去的就是證據。所以郭家人他不想動也得動,但是怎麽個“動”法就值得玩味了。莊子裏已經有人去郭家了,不曉得能不能掏出驚喜來。至于山莊的這些腌臜狗奴,長寧想了想,覺得也不能掉以輕心。不過在這些糾纏的事情中,她最感興趣的還是那“老丈”,到底是誰将墨家娘子引到她這莊子上來的?是想挑起楊家、長孫家的事端嗎?
那頭牽了馬離開的長孫微雲馬不停蹄朝着縣衙去。她一介白身,自然左右不了奉天的事務,她要做的只有代表梁國公府上擺明立場,撇清與郭家的關系。可她父親那邊——想到對郭娘子的關愛,她也不由得皺起眉頭,流露出幾分厭惡來。可不能等到父親插手,不然一陣枕頭風,把清名都吹沒了。她只在昆山書院讀書,這事情于情于理都不該是她出面的。可長寧公主着楊二郎特意喊她,明明白白說清了經過結果,當然也不是要她只聽個熱鬧。這是特意賣一個面子?給梁國公府一個脫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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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微雲在四處奔忙,楊家別業裏,長寧、孟彤管、楊采薇一行人坐着閑侃。
正說話間,長寧口中冷不丁冒出一句“我今夜不回昆山書院”,頓時将衆人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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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麽能成?!”楊采薇是第一個反對的,緊接着便得到了孟彤管、蕭靜言她們的附和。遲滞不歸被山長責罰都是件小事情了,就怕外頭危險。這閑置的莊子裏,可沒有多少能用的人。
孟彤管也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長寧哼笑了一聲:“照你們這樣說,我就不該離開長安。京畿之地,哪有什麽盜賊?放寬心就是。”
楊采薇皺眉道:“莊子裏還壓着幾個人呢。萬一郭家那邊狗急跳牆呢?”
長寧笑道:“那就讓他們試試煙球。”
這“煙球”正是溫秋水多年研究的産物,往日裏她也沒膽子做,這回在楊家的莊子,什麽都不缺,便将東西搗鼓了出來。
孟彤管一噎,同楊采薇面面相觑。好半晌才痛心疾首:“我怕你自己被毒煙煙到了!”
長寧頓時将話題一抛,對溫秋水道:“三娘,你來跟她解釋。”
溫秋水:“……”鍋從天上來,她還不得不接。
楊采薇可不想聽那些解釋,她咬了咬下唇,哼聲道:“你不回書院,我們也不回書院。大不了到時候一起擔責。不過都道‘法不責衆’,應該不會被罰抄經吧?”說到最後幾個字,楊采薇心有餘悸。實在是過去被罰的次數多了,早磨滅了脾氣。
蕭靜言道:“還是要送個信回去。”
衆人點頭稱是。
長寧則是直接吩咐,還提了要求,說要“動靜大些”。
黃昏的時候,李子真派遣出去的人回來了。
那人禀道:“那指路的老丈也是得了別人的授意,至于到底是何人指使,老丈也說不清。”他的面上有些沒有辦好差事的羞慚,頓了頓,從袖中摸出一本簿冊,“這是從郭家拿到的賬冊,某回來的時候,崔明府正遣人捉拿郭家子弟。”
長寧接過了賬冊,掃到了“某某受白玉璧一雙”等字眼,便又将其合上了。
孟彤管好奇地問:“上頭寫了什麽?”
長寧将賬冊推給她,慢條斯理道:“這事情要是捅出去,長孫少常免不了要遭一番彈劾。可我畢竟答應了長孫微雲。”
孟彤管猛地擡起頭來,忍不住道:“你又答應她什麽了?”她心中那個恨啊,看長寧就像是看一個被妖妃迷得暈頭轉向的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