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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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微雲向來溫潤而澤,極少說這樣重的話。同安被她的嚴厲吓了一跳,讷讷的不知如何反駁,眼角很快便盈起了淚珠。她想要如往常那樣斥責,可看着長孫微雲滿臉厲色,更是心虛氣短,她讷讷道:“阿姨①和舅父都沒同我說這些。”她咬着唇,強忍着沒讓眼淚掉下來。
長孫微雲涼聲道:“主弱則臣強。”一來是同安是姑母所出,二來則是好操弄。若同安是個洞明有主見的,祖父和父親不見得會支持同安。她瞥了一眼神色羞慚的同安,語重心長說,“很遠的事情就不提了,只拿天心湖上那事來說,你有沒有想過落入水中的人溺水而亡要怎麽辦?那是活生生的一條命啊!”
同安嗫喏着唇,小聲道:“畫舫上會凫水的郎君不少。”
“所以就無視了別人的性命和清譽,只想着達到目的嗎?”長孫微雲的語調很冷,她掃了掃同安,絲毫不掩飾面上的失望。
同安繼續辯駁:“表兄不是說了願意納她為妾嗎?”
長孫微雲冷冷一笑:“別人好端端的為什麽要當妾?若是家中早已經安排了婚事呢?女郎們被指責,他長孫淵之嘴皮子一動,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是嗎?如果是段好姻緣,你怎麽不願意下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個道理,還不懂嗎?”長孫微雲數落起兄長來更是一點情面都不留。
同安看着她分外惱怒的神色,還是有些不明白:“表兄未來要承爵的,就算降為侯爵,那也不是尋常人家可攀得起的。讓溫秋水嫁入梁國公府已經給了她莫大臉面了。到時候她的父親仕途也能順暢起來,有什麽不好?”
疲憊之感油然而生,比起知道錯了死不悔改,這樣堅定地相信攀上高門能帶來莫大利益、女郎不該拒絕的同安,更是讓長孫微雲無力。她恍惚中意識到,十多年的認知是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扭轉,可她還是不能夠放棄同安。“為什麽要靠男人?為什麽你覺得別人願意為了富貴折腰?在有志氣的人眼裏青裙缟袂不比錦衣玉食差。”長孫微雲強迫自己耐下心,将道理掰碎了說給同安聽,但最後對上那雙迷茫不知所措的眼睛時,她又氣不打一處來。抿了抿唇,她直言道:“我不想成為阿兄身上的點綴,也不想居于幕後。所以我希望你能自己立起來,而不是做別人手中的提線木偶!”
同安張了張嘴,一句“你好像要做很多事”脫口而出。
長孫微雲坦蕩地點頭。
同安不解地問:“你為什麽要這樣累?”
長孫微雲閉口不言,那股疲憊終于将她整個人淹沒了。屋中靜得可怕,在這樣壓抑低沉的氛圍中,就連驕縱的同安也不敢發脾氣,更別說是“興師問罪”了。“我知道了,我以後不與李漸他們一起了。”同安不情不願地開口。好一會兒都沒得到長孫微雲的回應,她只得灰溜溜地離開了房間。
長孫微雲自嘲地笑了一聲,輕嘆了一口氣。
将懷中的《雙飛燕》扔到了書桌上,她也沒什麽心情管顧了。若她不是長孫家女,那她能選的就不會是同安那麽唯一一條路了。可她能成長到如今,也是仰賴家族。出生小門小戶,未必會有如今的念頭。她之成敗與長孫家息息相關。眸光閃了閃,長孫微雲壓下了心中的那點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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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一夜未曾安眠的長孫微雲面色蒼白,更是精神不濟。她對着銅鏡地施了妝掩蓋那股疲倦,可言辭間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慵懶。她歷來是學子中獨秀一枝的存在,這破天荒的慵疏惹來了不少人議論。尤其是跟在長寧身邊的,以長孫微雲為目标的孟彤管、楊采薇一行人。
楊采薇用書遮着臉,朝着長寧小聲嘀咕:“咱們的長孫娘子是怎麽了?”
孟彤管知道昨夜長寧約了長孫微雲,神色一變再變,最後支支吾吾道:“阿鸾,不會、不會是你昨夜——”她的話還沒出口呢,長寧就曲起手指朝着她額上一彈,甩了個眼刀子:“烏玉,你這神色,說得我是吸人精氣的狐貍精似的。”
孟彤管捂着額頭,說了聲道:“冤枉。”
長寧哼笑,眼神往長孫微雲身上落,片刻後,她“咦”了一聲:“我那蠢妹妹怎麽不跟李琇瑩她們厮混,反倒是黏着長孫微雲了?”同安雖然跟長孫家要好,可長孫微雲畢竟是夫子看重的人,講解經義的時候,夫子頻頻往長孫微雲身上瞧,那欣賞的眼神根本藏不住。要是同安坐在長孫微雲身側,免不了被夫子重點關注。可今日,同安一反常态,同長孫微雲身側的小娘子換了個位置。
長寧要看長孫微雲,向來是明目張膽的。許是她的眼神太放肆了,別說長孫微雲本人,就連同安也察覺到了。同安的臉色一下子就變臭了,本想着抱怨,可一想長孫微雲昨夜的臉色,頓時将話憋了回去。她不輕不重地哼着,伸手挽住了長孫微雲的手臂,朝着長寧甩了個挑釁的眼神。
長孫微雲被同安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她沒有多想。拂落了同安的手,她輕輕說:“夫子就快來了。”同安哪會就此善罷甘休?被推下的手重新纏上長孫微雲,就差抱着她的手臂撒嬌了。長孫微雲本就精神不濟,這會兒也沒耐心跟不知道發什麽瘋的同安周旋。她撿起了案上的書卷,溫聲細語地身側人調換了一個位置,拉開了與同安的距離。
同安如遭晴天霹靂,呆愣當場。
長寧瞧着差點笑死,唯恐天下不亂,一揚眉,朝着長孫微雲柔聲道:“雲娘,我這有個空位置。”
長孫微雲愣了一會兒,才發覺長寧這一聲喊的是自己,也不知被她叫出多少花樣。
吐出了一口氣濁氣,長孫微雲誰也沒理。